兩岸焦點評論

聿文視界:習近平四面樹敵,為什麼黨內反對派對他奈何不得

上海街頭一座建築物的牆上貼滿了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肖像。

文/voa鄧聿文

編者按:這是鄧聿文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注明來自美國之音或者VOA。

觀察中共政治,需要剝開表像,察其實質。有一個現象似乎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這就是習近平明明得罪了很多人,可他的權力好像紋絲不動。但很多人只憑前面一點,就認定他遲早要被黨內政敵掀翻桌子下台。

在中共的幾代領導人中,論得罪的人之多,恐怕都超不過習。毛在他的一生中也有很多政敵,如博古、張國燾、張聞天、王明、劉少奇、林彪等,但這些政敵不是在一個時間段出現的,而是跨度幾十年,出在不同階段,且同時還有堅強盟友,如張、劉、林都曾在不同時期是毛的同盟。習沒有毛這麼明確的政敵,然而他上台10年特別是後5年,幾乎把中國整個精英階層都得罪光了。按照經典政治學以及政治常識來看,這是匪夷所思的,因為這種狀況不要說在台上呆10年,能夠撐二、三年都不容易,放在任一國家,怕是早被趕下台。可習不但平穩渡過10年,而且馬上要三連任。在人類政治史上,確實很獨特。

對此現象,很多人私下議論過,然而公開的認真的探討,寥寥無幾。可我們又不能無視它,它還關係到另一更深層次的問題,即習的權力崛起之謎。對於一個毫無戰功、且在上台之初有些唯唯諾諾,元老們都認為好擺平、沒有自己的班底和權力基礎的領導人,為什麼在短短兩三年內,權力迅速膨脹,五年時間,把自己的思想寫進黨綱,成為指導思想。這裡當然有權謀手腕的因素,但僅僅用權謀是解釋不清的。中共的第一代領袖毛和第二代領袖鄧,都是在槍林彈雨中打過來的,是先有對黨的赫赫功績和巨大威望,後才坐上寶座的,可習遵循的不是這個模式。

對這個問題暫存而不論。我想指出的是,習在權力崛起的過程中,得罪的人越來越多,當他完成了極權過程,達到權力頂峰時,該得罪的也都得罪了。環顧整個精英階層,包括他所屬的,本來應該成為他的權力基礎和有力支持者的太子党,也找不到人不罵他,某種程度上,罵習已經成了精英階層的共同心聲。

可以把習的反對力量不精確地分成三個層面十一個群體,他們是黨內的改開派、元老及其所代表的派系、紅二代、反腐運動中落馬的高官;社會的以公知為代表的普世派和維權律師為代表的維權群體、私人企業家群體、受打擊的基督教、極左毛派;以及海外的民運、各種反中勢力和法輪功。我稱為十一路反習大軍。他們尤其前面六路大軍,基本囊括了中國的官、產、學精英階層。

事後來看,習四面樹敵,是他的必然宿命。因為他的集權不是建立在現有的權力結構和社會結構基礎上的,而是一種逆向操作,打碎現有的權力結構和社會結構,即在改革中形成的官產學的鐵三角的精英聯盟。習的有限集權或許是這個精英聯盟樂見的,但從集權到極權,超過了他們容忍的界限,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遭他們的反對幾乎是必然。原因在於,習的極權是以破壞這個鐵三角的利益為代價的。但他打碎了舊的精英聯盟,卻未能建立起一個新的精英聯盟,或者,這個新的官產學的鐵三角的精英聯盟尚在醞釀中,還未成形。按照常識,這就給了這個鐵三角聯盟推翻習政權的一個機會,因為從上述十一路反習大軍的力量看,它要遠遠超過習和他的小圈子勢力的,儘管名義上習握有黨的合法性。此亦是一些嚴肅學者何以相信中南海發生政變的原因,黨內力量對比有利於反習,怎麼可以容忍他胡來而不去推翻他?

然而,事情的詭吊正出在這裡。有力量反習卻反被他壓制,是習真的太厲害還是反對者太無能?這就需要我們去剖析原因。

我在上期專欄文指出,中南海遊戲規則早已改變,但政變謠傳者的思維仍停留在以前,已經點出了部分原因。習通過所謂的法治建設和政治建設,把自己的意志變成了國家法律和黨的規矩,這讓他的黨內反對者在起反念時非常忌憚,因為習可以合法地以党的名義,借助黨和國家的專政工具打擊政敵。習控制了黨內關鍵的組織、人事、宣傳、政法、軍隊等部門權力,也控制了國家的經濟決策大權,以及重要地方的黨內權力,這些部門和省份的一把手職位都掌握在他的親信手上,他們拱衛著習。在這個黨內權力結構下,政治反對派很難有什麼作為。

不僅如此,習還充分發揮和運用現代監控手段對付他的黨內同僚。他把高科技和大資料的監控功能運用到極致,大大提高了監控政治反對派的成效,讓後者的聯合和集結變得更為困難。儘管沒有明文規定,但今天北京的高官基本上不敢串門,不論退休還是在任,串門是為黨的紀律不允許,因為有密謀反習的嫌疑。有膽敢串門者,後面還有秘密員警和大資料在盯著。這種情況下,對官員們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必去觸碰習定下的政治紅線,免得惹他不高興。對社會的反對派,雖然不像對高官一樣有黨內紀律和規矩的約束,但高科技和大資料的監控一個也少不了,同時對他們祭出更嚴厲的專政工具。故反習大軍雖多,然而難形成合力,容易被習各個擊破,成不了氣候,只能放一些小道消息噁心噁心他。過去10年,除了黨內極個別以及社會上少量的勇敢者挺身而出——他們基本上是孤軍反習,最多是一個小團體,明知之人都在習的規矩和監控面前乖乖就範。

在反習這點上,他的黨內政敵還有一顧慮,即怕造成黨的不團結和分裂。像黨內幾個有力量的反對派——改開派、紅二代、元老階層,他們及其家族,是政權的既得利益者,享受著各種特權,雖然他們不喜歡習,但在保黨這一點上,指向一致,過往中共黨內鬥爭的歷史告訴他們,要反對黨的主要領導人,震動太大,對黨是嚴重傷害,甚至有可能造成黨的分裂。而如果黨出問題,他們的利益也難保。所以這個顧慮讓他們自縛手腳,不敢放手去反。

另一方面,儘管習的反對者眾多,然而並不表示習就沒有盟友和支持者。党的幹部隊伍裡,除其親信外,那些想上位和已經被習提拔的官員,都是習的支持者。中下層官員和底層民眾裡,也都有習的支持者。此外,部分持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立場的中產階級,左派學者以及軍隊中的中低階軍官,都是習的廣義的盟友。他們在關鍵的時候是習可以動用的力量。

上面這些因素沒提到反腐。鑒於中共官員幾乎人人都有腐敗嫌疑,只要習舉起反腐鍘刀,就會嚇得政敵們不敢作聲。

最後,要強調的一點是,在中共的幹部隊伍裡,不敢講鐵肩擔道義的官員完全沒有,但肯定是極少數,絕大多數是所謂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面對習的倒行逆施,明知這樣做對中共對中國乃至對他們個人都有危害,但只能選擇明哲保身,甚至在要求他們舉手擁習時也會跟著舉手。這當然不能怪罪他們。人骨子裡是由自私的基因支配著的,何況還在中共這個醬缸文化裡被污染了那麼久,並面臨著高壓的政治恐怖氣氛,因此,除非突變已經發生,否則對他們的行為是可以預期的。

今天的習近平的極權是人類史上一種新式極權。在這種新極權所有的特徵暴露出來前,黨內反對派顯得某種程度的軟弱和茫然無措,不讓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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