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與習近平謹慎博弈 美對中新政策現雛形
文/THE NEW YORK TIMES
拜登總統正在籌畫對中國政策的急劇轉變,重點是在世界各地召集盟友,對抗北京的脅迫性外交,並確保中國不會在關鍵技術上獲得永久優勢。
乍看上去,它似乎採納了川普政府的大部分觀點:世界上最大的兩個大國正危險地轉向對抗,這與奧巴馬時代的基調明顯不同。
但新出現的戰略更直接地否定了過去四分之一個世紀的主流觀點,即可以通過深度的經濟相互依存,來緩和同中國在軍事建設、領土野心和人權等問題上的根本衝突。
它得出結論,唐納德·J·川普(Donald J. Trump)的做法——包括昂貴的關稅、禁止華為和TikTok的努力、把「中國病毒」傳播到美國的指控——未能改變習近平主席的路線,於是新戰略重新聚焦在對長期經濟和軍事力量至關重要的技術方面與北京展開更積極的競爭上。
正如拜登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傑克·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去年競選期間所說的那樣, 其結果是增加政府對半導體、人工智慧和能源等研究和技術的投資,「應該減少對試圖拖慢中國速度的關注,更多地強調讓我們自己跑得更快。」
沙利文和國務卿安東尼·J·布林肯(Antony J. Blinken)將於週四在安克雷奇與中國官員進行首次緊張的會面,對這種新方法進行實地測試。他們推遲了這次會議,直到能與盟國——尤其是日本、韓國、印度和澳大利亞——達成共同戰略的綱要。而且他們堅持認為,這次會議必須在美國領土上舉行。
但正如中國外交部一名發言人週三所言,這次會面將是北京首次顯示對新政府表明立場的決心,也是中國外交官對中盛頓「惡意」干涉中國事務發表一連串抱怨的機會。
週三,美國以破壞香港的民主自由為由,對24名中國官員實施制裁,這一行動的時機很明確,顯然是有意為之。布林肯本周在東京表示,「當中國為了達到目的而使用脅迫或侵略手段時,如有必要,我們將予以回擊。」
他承認,這種情況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包括北京不顧國際社會的譴責,試圖終止香港自治,恐嚇澳大利亞和台灣,並且繼續進行布林肯所說的針對中國維吾爾少數民族的「種族滅絕」。
這都是在為拜登與習近平重新建立關係進行初步重設,只是兩人現在的關係更為緊張。
拜登擔任副總統時,習近平還在鞏固權力,以成為中國幾十年來最有權勢的領導人;兩人曾在中國和美國會面,並且公開保證對抗並非不可避免。
當時美國政府內部的情報評估是,習近平會謹慎行事,注重國內經濟發展,避免與美國直接對抗。
現在負責拜登新方針的助手們得出的結論是,在他們不掌握權力的幾年裡,早期的評估嚴重低估了習近平的意圖和侵略性。新的方針目前正逐漸清晰起來,它承諾在氣候變化等共同關心的領域進行合作,同時在太空和網路空間更直接地與中國展開技術和軍事競爭。
助手們說,它的要點反映在上月拜登和習近平的兩小時電話交談中,雙方都對談話內容秘而不宣。
助手們稱,拜登警告習近平不要相信中國自己的敘事,即美國是一個衰落的大國,被1月6日國會大廈騷亂中充分表現出來的政治分歧所消耗。
不過,據報導,這次談話後不久,習近平對中國西北地方官員說,「當今世界最大的亂源在美國」,還說美國是「我國發展和安全的最大威脅」。
沙利文和布林肯認為,習近平的說法顯示中國缺乏安全感,儘管它大肆吹噓新武器系統和人工智慧的進步,但擔心自己仍然很容易受到「扼喉點」的影響,這方面的基礎技術仍然由美國控制。
其結果是,兩國都在競相確保自己的供應鏈安全,減少對彼此的依賴——這逆轉了40年來的經濟一體化。但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說,它反映了冷戰後一個結構的結束,即兩個大國的利益不可分割地交織在一起。
「毫無疑問,事態的發展軌跡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Stanford University’s Hoover Institution)高級研究員、習近平傳的作者易明(Elizabeth C. Economy)說。「我認為,從根本上說,雙方缺乏信任,這是很難克服的。」
對於一位民主黨總統來說,拜登的做法與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 20多年前與中國大學生談話時的保證完全相反。克林頓當時稱,一個更富裕、同互聯網廣泛連接的中國將會變得更民主、更多元。美國總統貝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關於應對中國「和平崛起」的言論也已成為過去。
現在,人們似乎普遍認為,美中關係不僅處在1949年共產主義革命以來的最低點之一,而且還有可能進一步惡化。
近50年前為美國對中開放掃清道路的亨利·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在拜登當選後不久表示,美國和中國正日益走向對抗。
「危險之處在於,」他在去年11月彭博社(Bloomberg)舉辦的一次會議上說,「會發生一些超越口頭上言辭的危機,演變成實際的軍事衝突。」
中國當局曾反復閱讀三年前發表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誌上的一篇文章,文中說,世界必須承認「冷戰後假定這兩個大國必須且必將學會相處的結構,如今已經結束」。
文章作者庫爾特·坎貝爾(Kurt Campbell)和埃利·拉特納(Ely Ratner)寫道,美國「低估了中國直接與美國對抗,或者利用其經濟實力改寫對其有利的貿易和技術規則的意願」,而且美國沒有「察覺到習近平的威權民族主義本能」。
如今,坎貝爾已成為白宮的亞洲政策協調員,在一系列政府部門擁有新的權力。拉特納最近被任命為五角大樓負責亞洲事務的最高官員,他正在負責一個為期四個月的緊急專案,重新評估兩國之間的軍事競爭。
拉特納的評估將包括各個方面,從北京緩慢但穩步地接受更先進的核武庫,到它不斷增長的太空和高超音速武器能力,其中大部分是為了阻止美國航母群,並防止美國冒險防禦台灣。
美國官員警告,台灣危機可能正在醞釀之中,因為成功鎮壓香港異議人士鼓舞了習近平,轉而對這個被他視為分離省份的島嶼進行恐嚇。
上周,美國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戴維森(Philip S. Davidson)上將警告,中國可能試圖在未來六年內控制台灣。第二天,一艘美國驅逐艦駛過台灣海峽,按照慣例,這是在提醒公然接管台灣的舉動會引發美國的回應。
儘管如此,五角大樓的許多人認為,中國戰略家越來越多地將這種武力展示視為故作姿態,他們確信美國已經厭倦了阿富汗和其他地方戰爭的失敗,不會冒險直接進行軍事對抗。
沙利文的觀點則有細微不同。上任前,他告誡不要假設中國的計畫是通過在太平洋奪取領土來獲得權力。相反,他表示,習近平可能會通過「日益重視塑造世界的經濟規則、技術標準和政治制度」來擴大中國的影響力。
他承認,風險在於,它也有可能同時追求這兩種策略。
拜登政府對川普政府對中政策的批評,核心是說它缺乏競爭戰略。
川普和他的國務卿邁克·蓬佩奧(Mike Pompeo)對那些談判安裝華為5G通信網路的盟友發起威脅,告訴他們可能會切斷它們與美國情報機構的聯繫,因為華盛頓不能冒著將重要資料轉移到中國人那裡的風險。
但是,美國拿不出替代方案,因為美國公司已經基本上退出了這一領域。
拜登的團隊承諾採取一種不同的方法——例如,正在探索如何將西方民主國家組織起來,利用美國的開源軟體以及來自諾基亞(Nokia)和愛立信(Ericsson)的歐洲製造的交換設備,以提供一種更安全的西方製造的方案來替代華為。但是,將這些組合放在一起,需要政府和私營部門在一定程度的合作,這在和平時期是罕見的,並且可能需要花費數年的時間才能形成。
尚不清楚其他國家是否會推遲購買,特別是隨著中國利用其影響力——例如最近提供新冠病毒疫苗——來提高華為在這些國家的機會,這些國家在幾個月前還在禁止華為參與。
同樣,拜登政府認為,川普去年為阻止中國社交媒體企業TikTok,並強行接管其在美業務所做的努力,是倉促達成的協議,它永遠無法經受法律的挑戰。拜登政府承諾採取不同策略,專注於關鍵的問題:如何監控一個安裝在超過1億美國用戶的手機上的軟體。
坎貝爾說:「冷戰主要是軍事競賽。」但是,「現代競爭的壁壘將在科技層面」,例如5G網路、人工智慧、量子計算、機器人技術和人文科學,他說道。
沙利文最近說,在這些領域競爭要「在美國進行循序漸進、大膽的公共投資,使我們保持領先地位」。
當然,川普策略中的一些元素仍然保留,包括對中國進口產品的懲罰性關稅。拜登政府的一位官員在上個月的簡報中稱這是「籌碼」的來源。
但是,拜登未認同蓬佩奧的聲明,即在足夠的壓力下,中共將垮台。上個月,哈佛大學的政治學家格雷厄姆·艾利森(Graham Allison)和著名的投資人胡祖六認為,目前別無選擇,與中國打交道只能按實際情況應對。
他們寫道:「預防軍事危機、應對氣候變化、遏制未來的流行病、防止核擴散、打擊恐怖主義、管理金融危機,如果不接受這樣一個現實,即北京的獨裁政權正在並會在可預見的將來一直統治中國,以上這些都是無法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