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蔡裕明》烏克蘭有舉白旗勇氣？從澤倫斯基與扎盧茲尼戰略博弈談起

文/蔡裕明

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在今年2月初，進行自從俄羅斯兩年前全面入侵基輔以來最為重大軍事領導層人事調整，撤換包括武裝部隊總司令扎盧茲尼（Valerii Zaluzhnyi）在內的高階軍官，扎盧茲尼將轉任烏克蘭駐英國大使。而天主教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也呼籲烏克蘭展現出「舉白旗」的勇氣，並透過談判終結與俄羅斯的戰爭。此舉，烏克蘭民眾與全球關切俄烏戰爭進展的國家，也逐漸疲乏並加深不確定感。

俄烏衝突目前陷入陣地對抗和消耗戰局面。從烏克蘭於2023年5月發起反攻前到現在，俄羅斯的防禦陣線和佔領狀況基本上維持不變。然而，烏克蘭國防部長烏梅洛夫（Rustem Umerov）表示，「戰爭不會保持不變。戰爭會改變，需求也會改變。我們需要新的方法和新的戰略。」

澤倫斯基應不滿扎盧茲尼所言，俄烏戰爭陷入「僵局」，並且扎盧茲尼受歡迎程度高於澤倫斯基，烏克蘭需要一項實質的「進展」，遂有陣前換將的舉措。

誰是扎盧茲尼？扎盧茲尼的戰略與戰術理念

扎盧茲尼於俄烏戰爭之前的2021年7月27日起，即擔任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並於次日被任命為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事務委員會委員。扎盧茲尼在俄羅斯入侵前透過關鍵策略，如分散彈藥庫存與重新部署軍隊，為烏克蘭軍隊在首波抵抗俄軍攻擊奠定基礎。儘管當時烏克蘭高層對美國的攻擊警告持懷疑態度，扎盧茲尼卻已開始進行防禦作戰的準備。

扎盧茲尼在基輔之戰中，他的彈性思維協助烏軍利用俄軍失誤，成功保衛首都。他所領導烏克蘭軍隊在2022年底發動反攻，收復大片領土，並與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Loyd Austin）和其他西方高階將領建立穩固關係，這在烏克蘭得以於2022年和2023年確保獲得大量軍事支援。他因此迅速成為民間英雄，有「烏克蘭鐵將軍」之稱。

扎盧茲尼表示，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儘管航空、飛彈技術、空間資產、通訊和電子戰的迅速發展，戰爭勝利的策略基本保持不變，包括，摧毀敵人有生力量並佔領領土。然而，每場戰爭的形式和方法直接依賴於武器發展的水平和數量。這使得軍事專家需要瞭解戰略、作戰藝術和戰術的基礎，以解決預測戰爭初期情況的挑戰和適應技術進步帶來之戰爭需求，從而制訂獨特的戰略與邏輯以達成勝利。

扎盧茲尼在分別接受《經濟學人》與CNN訪談時，闡述烏軍的戰略理念與面臨困境。首先，烏軍應避免陷入長期陣地戰的戰略困境。扎盧茲尼強調，當戰爭進入以靜態和消耗性戰鬥為特徵的新階段時，俄羅斯將有機會恢復其軍事力量，使得烏克蘭必須從長期的陣地戰「陷阱」中逃脫，因此，烏克蘭需要更大的空中力量和無人機支援，以及提高從無人機進行電子戰的能力。其次，他強調技術進步和無人系統的關鍵作用。他認為無人系統和電子戰的先進技術對於轉變戰爭形式至關重要，尤其是在俄羅斯在電子戰領域具有優勢的情況下，而俄羅斯業已創建專門從事電子戰的軍事部門。

再者，他指出烏克蘭部隊在關鍵技術領域的改進需求，包括攻擊敵方炮兵、提高掃雷技術以及建立軍事後備力量。此外，由於訓練資源有限，且訓練場所易受到俄羅斯攻擊，使得烏克蘭軍隊在提升訓練和建立後備力量方面面臨挑戰，而且俄羅斯在武器、裝備、飛彈和彈藥方面仍長期保持優勢。最後，他認為創建新的國家技術再武裝系統之必要性。目前烏國需要掌握新型作戰形式和方法，並需要創建全新的國家技術再武裝系統，涵蓋開發和科學支持、生產和維護、人員培訓、作戰使用、靈活融資和後勤等子系統。

這些重點凸顯在現代條件下，烏克蘭軍隊需要適應和創新的迫切性，以對抗俄羅斯的軍事壓力及戰術優勢。扎盧茲尼的觀點和分析指向數項核心領域，其中技術創新和戰術適應乃是實現勝利和確保國家安全的關鍵。

烏克蘭的軍事與經濟拉扯

澤倫斯基在撤換扎盧茲尼後，即任命瑟爾斯基（Oleksandr Syrsky）擔任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瑟爾斯基曾經領導基輔保衛戰，後策劃哈爾科夫（Kharkiv）反擊戰，之後擔任烏克蘭東部軍事行動的負責人。

俄羅斯擁有較烏克蘭更充沛的人力，並利用其石油收入資助大量的戰爭開支。此時的更換戰爭指揮官發生在烏克蘭部隊在東部頓涅茨克（Donetsk）和哈爾科夫（Kharkiv）地區處於劣勢的前線，急需彈藥和經驗豐富的士兵之際。瑟爾斯基目前最大的問題仍是穩定前線，並要解決烏克蘭精銳部隊人員短缺和加快西方彈藥運抵前線的問題。

烏克蘭前線人員不足的問題正是連斯基與扎盧茲尼關係緊張的源由。烏克蘭於去年年底計畫擴大徵兵50萬的動員令，此舉將增加4184億元台幣的支出，而烏克蘭的財政已不足支應大規模動員的負擔，使得歐洲商業協會（European Business Association）才會呼籲不應癱瘓經濟。

瑟爾斯基的戰略風格應不會對扎盧茲尼的風格進行大幅修正。除人員與彈藥問題外，他還需要解決如何應對長程打擊俄羅斯基礎設施、整合F-16戰鬥機進行作戰，迅速發展下一代無人系統，以及可能因動員令而面臨烏國產業人力短缺，與民用車輛遭徵召程序混亂的問題。

在民主國家當中，軍政關係經常存在緊張狀態，這在和平與戰時皆然。扎盧茲尼與澤倫斯基之間的緊張關係也凸顯這一因素，尤其是在公開介入動員事務和對戰略失敗的公開評論，也反映扎盧茲尼與政府在戰略和政策上的分歧。

戰爭是關乎「國之大事，死生之地」，需要整合所有國家資源。當扎盧日尼在新聞界發表聲明時，可能會對其他國家的支持產生影響，包括外交和戰略影響力行動，尤其是當扎盧茲尼的言論可能影響烏克蘭在國際上的戰略地位和外交努力時，這種公開批評被視為不利於國家利益，進而加劇軍政之間的緊張關係。扎盧茲尼與澤倫斯基對於戰略的歧異也表現在對於巴赫姆特（Bakhmut）防禦戰上，烏軍在缺乏裝甲車、迫擊砲、大砲、無人機和戰術資訊的支持下，只能盡可能地生存。也就是說，澤倫斯基正在透過政治影響作戰計畫。

烏克蘭戰略轉變與陣前換將的風險

烏克蘭此次在與俄羅斯戰爭的關鍵時刻進行的陣前換將，揭示著烏克蘭戰略的變化，但這也是一個充滿風險的舉動。烏克蘭國防部情報總局（HUR）局長布達諾夫（Kyrylo Budanov）剴切指出，彈藥是戰爭中「最決定性的因素之一」。美國對烏克蘭的軍事援助包在國會遭遇阻礙，影響烏克蘭軍隊反攻與行動進程。

由於烏克蘭國內民眾對戰爭感到疲弊以及美國國會對於持續援助烏克蘭的遲疑，而且歐盟民眾僅有10%認為烏克蘭可戰勝俄羅斯，天主教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也呼籲烏克蘭展現出「舉白旗」的勇氣，並透過談判終結與俄羅斯的戰爭。使得澤倫斯基需要一場勝利或大規模反攻，穩定國內士氣並爭取來自國際奧援。

澤倫斯基在2021年任命扎盧茲尼作為烏克蘭武裝部隊總司令即表示，「領導層的輪替或更換不應被視為特別之事。如果需要在特定方向上改變領導觀點，就應該進行」。並且，他也強調「國防領域必須以明確的視角、協調一致的方式穩定運作，領導人之間不存在誤解」。

歷史上不乏陣前換將的經驗。例如，所熟知的戰國時期趙孝成王以趙括代替廉頗，秦王嬴政以王翦代替李信，近代美國杜魯門總統解除麥克阿瑟（Douglas MacArthur）指揮權等。

澤倫斯基迫切想要奪回失地，而扎盧茲尼認為在兵力與彈藥不足情況下進行防禦戰，澤倫斯基的計畫將導致軍隊傷亡更大，但倘若西方國家評估烏克蘭有機會獲勝機會，可能會獲西方支持引進更多裝備。扎盧茲尼則是盡量減少自身的損失來耗盡俄羅斯的資源和人力，讓制裁隨著時間的推移對俄羅斯經濟造成嚴重破壞。

他們之間最大的差別在於，一位是政治家，從政治家的角度看戰爭，並且難以拒絕來自西方的要求於夏季發動反攻，而另一個是將軍，從軍事的角度看戰爭。這種內外問題與戰略考量，正是烏克蘭在當前複雜國際形勢下面臨的重大挑戰。

（作者蔡裕明為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