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羅慶生》抵制北京冬奧 美國可能弄巧成拙

文/羅慶生

在醞釀許久後，拜登政府終於以「中國在新疆持續進行種族滅絶和反人類罪行」為由，宣布外交抵制明年2月在北京舉行的冬季奧運會。緊接著澳洲、加拿大、英國等盟國相繼宣布跟進。中國對此則表示憤怒，宣稱「將作出堅決反制」。

分析中國的憤怒表態，原因不是美國抵制本身，因為本來就沒邀請。以目前兩國的緊繃關係，中國會邀請美國高官觀禮才奇怪。中國憤怒的是美國抵制的理由。中國一向主張新疆人權沒有問題，美國聲稱「種族滅絶和反人類罪行」是惡意汙衊，顛倒黑白。

新疆人權到底有沒有問題，在此就不討論了。因為美、中都在打認知戰。認知戰本來就是一分事實，九分宣傳，以改變對手或民眾的認知，無所謂「客觀真相」。或者說，「客觀真相」要在事後才會呈現。例如當年美國國務卿鮑威爾在聯合國安理會拿著一管白色粉末，聲稱是伊拉克的生化武器，要對伊拉克進行軍事打擊。等到美國占領伊拉克17年後，才知道那其實是洗衣粉。現在美、中激烈競爭，如果站在美國這一邊，就要接受美國敘事，無論真相為何。反之亦然。為避免陷入糾纏不清的認知戰，還是探討美國為什麼要抵制，抵制到底有何影響或風險，比較有意義。

不影響賽事的「外交抵制」

所謂「外交抵制」，就是選手參加，但官員不參加，所以不會影響賽事進行。那這種抵制有意義嗎？有的。辦活動基本上就是要賀客臨門，來得愈多愈能顯示影響力。例如網軍林秉樞辦母喪，就廣邀綠營立委祭奠，花圈場面擺得很大，沒請到副總統還大發脾氣。美國抵制就是要給中國難堪，讓中國沒面子，凸顯「中國沒有朋友」，是個失敗國家。就好像金庸武俠小說中，五嶽劍派不滿令狐冲接掌峨嵋派，聯合抵制，不參加令狐掌門人的就職大典。

那是否真會影響北京的「面子」呢？老實說在新冠疫情依舊未解下，美國自己辦「民主峰會」都採用視訊方式，中國辦冬奧也不可能大開方便之門，廣邀各國領袖觀禮。中國已表示要辦個「簡約」的賽會。如此來幾位世界級領袖，觀禮台上不冷清，也就可以了。就好像少林、武當掌門蒞臨，令狐掌門人的就職大典就足夠風光，五嶽劍派來不來無所謂。現在國際奧會主席已邀請聯合國秘書長連袂參加，俄羅斯總統普丁也答應去，基本上已差不太多。

既然影響不大，那拜登政府幹嘛還要外交抵制？因為在美、中競爭情境中有這個需要。例如反中急先鋒的澳洲、立陶宛，以及因孟晚舟案被捲入的加拿大，她們對遭到中國制裁怒氣沖沖，作為領導地位的美國，如果不藉此制裁中國，如何表達對他們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美國國會山莊正籠罩在一面倒的反中情緒中，不久前眾議院才以428票對1票，通過《防止維吾爾人強迫勞動法案》，以有罪推定，要求企業必須證明商品皆非出自強迫勞動之手，才可從新疆進口。拜登政府如果不對北京冬奧做些什麼，恐怕也過不了關。

因為美國鷹派議員是主張全面抵制的，也就是連選手都不去參加比賽，讓北京徹底難堪。當然這動作太大，影響選手權益，也不符合奧運精神，會遭重批，更會影響2028年美國洛杉磯奧運的舉辨。抵制這種事，是你作初一，我就作初二；你給我難堪，我也讓你難堪。1980年美國抵制莫斯科奧運，1984年蘇聯也抵制洛杉磯奧運。有必要讓運動員那麼不好過嗎？拜登的作法其實是種妥協。

即便是妥協，這個出口轉內銷的外交行動仍然是個險棋，有意料之外的風險。拜登政府如果處理不當，可能會折損美國好不容易恢復的全球領導地位。

美國領導力將受檢驗

美國不久前才風光開過「民主峰會」，110個國家領導人受邀參加，除了中國的鐵桿友邦，號稱「巴鐵」的巴基斯坦拒絕外，各個坐在螢幕前聽拜登講了13分鐘的民主理想。這是有意義的，中國春秋時期齊桓公「九合諸侯」，也就是召開了9次國際峰會，而確定了霸主地位，地緣政治的邏輯不分古今中外。拜登成功召開「民主峰會」，印證他首次外交政策講話時所說：美國將重返全球領導地位。

雖然「民主峰會」沒有聯合宣言，拜登講話也沒有提到「中國」這個字眼，但在美、中競爭情境中，大家都知道這是沖著中國來的。美國的競爭戰略是要聯合盟友抗中，所以召開「民主峰會」的潛台詞就是：看我朋友那麼多，你們中國有幾個？

但這是否表示這109國在美、中競爭中都選邊美國？不然。雖然各國都知道美國是沖著中國來的，但美國並沒有高舉抗中大旗，而是宣稱「旨在阻止世界各地的民主倒退和權利與自由的侵蝕」，各國可以裝糊塗。線上會議，打開電腦和電視螢幕就可以了，又不必親赴美國，不給面子也說不過去。

但抵制北京冬奧，各國就不能裝糊塗了。這很明確要求盟友選邊，和美國共同抵制中國。現在知道中國為何明明「外交抵制」沒有什麼影響，卻仍憤怒地宣稱「將作出堅決反制」了吧。這是很明確的向各國表示：不要誤判，我們很在意，你參加民主峰會我沒意見，但你加入「外交抵制」試試看。至於如何反制？記者問，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的說法是「請拭目以待」；這更增加了不確定性。中國不是吃素的，誰知道中國會怎麼作？

現在法國已首先表態不加入美國的「外交抵制」行列。為什麼是法國？因為2024年奧運在法國舉行。法國如果抵制北京冬奧，豈不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義大利是下一屆冬奧地主，也表態不會抵制。韓國2024年也要舉辦冬季青年奧運，雖然尚未表態，但加入美國抵制行列的可能性偏低。日本今年辦奧運時有過承諾，抵制可能性也不高。

不知道拜登團隊在決定「外交抵制」前有沒有作過沙盤推演。對美國最好的情況就是一呼百諾，各國紛紛響應，形成骨牌效應，讓中國變成少數。如此中國即便要反制，也不知從何下手。但之前聯合國大會才通過中國和國際奧會起草的奧林匹克休戰決議，由173個會員國共同提出。意味著國際輿論希望這段期間大家高高興興地看選手競賽，不要有衝突和戰爭。美國偏偏要搞個「外交抵制」，這不是來鬧的嗎？雖然澳媒報導有20個國家未簽署，這也就暗示站在美國這邊的已經是少數。

即便20個國家是少數，但如果包括歐、日等大國，也是聲勢浩大。最怕的是只有幾國加入。以目前的形勢，將被解釋為美國的呼籲對抗不了中國的恫嚇。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事嗎？霸權的外在形式，就是一呼百諾的威望。只有少數國家追隨美國，對美國全球領導力的打擊不是一般般。這當然不表示美國的實力衰退，而是挑錯了戰場。如此拜登政府的能力讓人質疑。

目前追隨美國外交抵制的國家只有澳洲、立陶宛、加拿大、英國與蘇格蘭，骨牌效應並未出現。美國雖表示由各國自行決定，但如果真只有這幾個國家追隨，美國臉就丟大了。合理推論美國將施壓盟邦加入抵制行列，未來兩個月檯面下的外交折衝將很劇烈。美國盟邦選邊壓力大增，只有紐西蘭沒事。

因為紐西蘭已表明不去，但那是因為疫情，且在10月就已告知中國。這是「刀切豆腐兩面光」，兩邊都不得罪。美國國會議員在今年5月，就已經呼籲抵制北京冬奧了，如果紐西蘭是預見事件發展而先期採取行動，那就不得不佩服，紐西蘭美女總理的睿智了。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