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雙航母時代」,中國該想點不敢想的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基
本周,中國人民海軍首次公開了雙航母編隊馳騁南海的畫面,「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震撼場景,振奮人心士氣。與此同時,在俄羅斯戰略核力量演習一舉試射3枚洲際飛彈之後,北韓又以高彈道試射了尺寸空前龐大的火星-19洲際彈道飛彈,世人再度見識了金正恩的「折騰本領」。
回首來路漫漫,不畏前途遙遙
關於10月31日正式公開的人民海軍首次雙航母編隊,我們已經通過視頻、文字等多種形式予以解讀分析。雖然還有山東艦上的殲15電子戰型亮相,以及殲15改進型艦上起飛時前翼偏轉細節,體現前翼更深程度介入飛控系統,以提升飛機平臺性能等等細節未能詳細提及,不過在即將開始的珠海航展上,殲35、殲15和殲15改進型等幾款艦載機將以不同形式公開,我們屆時還會結合現場情況做具體解讀,本篇就不在細節上多費筆墨了。
從蹣跚學步到闊步前行,近100年前美國海軍航母也曾經歷過這樣的歷程。1927至1928年,美國首艘航母「蘭利」號在第7、第8次艦隊問題演習中逐漸擺脫「打醬油」地位,到1929年里程碑式的第9次艦隊問題演習,藍黑雙方各自依靠「列克星敦」號與「薩拉托加」號大型航母打出了一場讓人印象深刻的「非傳統對決」……儘管雙方的表現仍很稚嫩,但航母對海戰維度的革新性影響,在後來的「艦問10」至「艦問14」中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認同。
連年舉行的「艦問」系列演習,使得美國海軍有了一批指揮過航母、對航母的優劣有更深入瞭解的指揮員和參謀人員,為後來在太平洋上與日本海軍展開廝殺並最終取勝奠定了基礎。而隨著「中國版艦問演習」的悄然啟動,人民海軍為未來海戰的人才儲備也不斷加速。不久之前,就在一處遠離深海大洋的大樓裡,來自海軍總部機關和不同戰區、兵種的青年軍官們,在一張堪稱浩瀚的電子沙盤上展開了無形廝殺。
據筆者所知,這是海軍兵推歷史上,首次模擬以「紅方」多艘航母為主要兵力,對抗「藍方」以多艘航母和攜帶F-35B的兩栖攻擊艦(「閃電航母」)為核心水面兵力的情況。在兵棋推演的「料敵從寬、料己從嚴」限定條件下,「紅方」那些在現實中讓人無比驕傲的鋼鐵艨艟,雖然給「藍方」造成了巨大殺傷,但也在「藍方」比現實提前數年「下餃子」的「決戰兵器」多輪打擊下,紛紛消失在虛擬的波濤之中。
當「紅方」全部航母被判定「戰沉」時,現場陷入了一片寂靜;特別是「藍方」參謀部中,那些在海軍其他部隊奮鬥多年,終於有了在航母服役機會,而現在的任務卻是扮演強敵、想盡辦法摧毀它們的軍官們。推演最終結束時,看著螢幕上成片被抹去的、代表一艘戰艦或一隊戰機的符號,已經很難形容紅藍雙方的勝敗情況了——或者說,這本就不是兵推的目的——筆者十分敬重的一位元見多識廣的首長,全程觀摩了這場推演後,也不禁感慨「大開眼界」。
任何一場推演,絕不等於現實局勢的預演彩排,但對一場嚴肅推演中的各種情況、哪怕是最極端的情況都要有所預計,這是執掌和運用這支海上力量的人必須始終有數的心理底線。「一位沒有在演習中體驗過損失掉整個艦隊的指揮官,無法成為真正的海軍上將」,這句話雖然有一定的時代局限性,但其中的樸素道理,相信讀者們一定能夠體會。
想不敢想之事,不僅是建造第4艘、第5艘、第6艘航母,也包括敢於在一場大戰中,甘於為了全域勝利,冒著損失不止一艘航母的風險行事。
伴隨著未來航母數量的增加,我們的雙航母編隊出現第一次,就意味著會有更多次,在現實世界和虛擬空間進行的「中國版艦問演習」也會持續進行。當參與者們逐漸適應了演習中出現航母的「損失」是稀鬆平常之後,就像現在越來越多的空軍部隊都擁有了在演習中「擊落」殲20的記錄那樣,反而會讓駛向深藍、瞄準強敵的人民海軍擁有更為積極健康的心態。
寫下這篇軍評前的週五晚上,筆者偶然間在視頻平臺上看了兩集十幾年前的電視劇《滄海》,看到從陸軍走來的主人公王山魁剛剛換上海軍軍服,在「扮演」前輩55甲炮艇、體現那個「小艇打大艦」時代的62型炮艇上學習海軍專業知識,劇中的畫面定格在兩艘62型並泊在碼頭的畫面上。而在關掉播放機之後,筆者眼前一下子變成了電腦桌面上,剛剛更換的這次雙航母編隊演訓的照片。
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
當健在的「王山魁」們看到雙航母編隊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想到那些同樣為人民海軍奉獻終身,沒有看到這一天的老戰友。而正在為今天的強軍事業付出青春與熱血的新一代海軍軍人,見識了更遠的海和更深的藍之後,對這次雙航母編隊的看法,反而淡定許多,「路還很長,能讓前輩們的篳路藍縷得償所願,能讓有志後輩們加入這個行列,便是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人民海軍首次雙航母編隊公開之日,也是「鶻鷹」驗證機首飛12周年紀念日。當我們看到此前公開圖片稀少的殲15改進型一亮相就是兩位數時,自然會對殲35的首次公開亮相平添更多期許;相信等到福建艦與殲35、空警600們官宣艦機匹配畫面,眼前必將又是一段傳世佳作。
而這仍然只是我們追趕強敵之路的一瞬間,就像「艦問9」演習結束之後,時任美國艦隊總司令威利上將對美國海航的寄語那樣,「來路漫漫,前途遙遙(We have gone far, yet we have far to go)」。
架勢無比嘚瑟,營造以身許國
從2020年10月10日慶祝北韓勞動党建黨75周年閱兵至今,北韓在這四年裡先後展示了火星-17液體燃料洲際彈道飛彈、火星-18和火星-19兩款固體燃料洲際彈道飛彈。算上2017年首次試射的火星-15液體燃料洲際彈道飛彈,即使排除已經基本成為過渡產品的火星-14准洲際彈道飛彈,北韓這樣一個小國,目前也同時擁有4款洲際飛彈。
對比一下,作為現役陸基洲際飛彈型號最多的國家,我火箭軍已知的列裝型號包括東風-31A、東風-31AG、東風-41和東風-5系列,三類機動發射型,一類井基部署型;且除了東風-31AG和東風-41為同一時代產品之外,東風-5系列和東風-31A都屬於相對較舊的型號。而北韓的四型新彈不僅均為2017年之後的新型號,且全部追求機動部署發射。
如果說只看「9軸車彈」,即使用在國產WS51200基礎上發展的9軸特車馱載的火星-15和火星-18這兩個型號,那麼北韓這種做法還能用極度強調核力量的生存能力來解釋。到了火星-17和火星-19這兩款使用11軸特車的巨型飛彈,系統的道路通過性和隱蔽生存性已經很差,強行採用機動部署發射、而非井基部署的邏輯何在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筆者暫時歸納出了一種「金正恩炫耀式威懾邏輯」:因為地緣上天然靠近中俄,加上近年來國際局勢的變化影響,北韓從國家實體到核導力量實質都具備極高的安全性,所以金正恩選擇以何種方式部署核導,其生存性都沒有本質區別——只要不去真正使用,他們都是絕對安全的。在此基礎上,北韓選擇了建造巨型機動發射車,這種視覺上最為誇張、最具備宣傳衝擊力、實際花費也並不比井基部署昂貴的方式,並對每次發射活動(只要取得部分成功即可)都進行公開報導。
井基部署的相對低成本,是需要足夠的部署規模去體現的,而對於北韓的現狀來說,雖然少量部署井射洲際彈未來仍可能會進行,但將寶貴的人力物力用於大規模挖山造井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於火星-19此次選在外界盛傳北韓軍人批量進入俄境、可能準備參戰的敏感時機,又是俄戰略核導演習結束後不久的時間視窗發射,以及由此引發的關於這是否代表朝俄聯動形式進一步升級的議論,筆者認為,此事或許可以理解為「儘管事實未必如此,但金正恩非常希望大家往這個方向聯想」。
作為一款新研製的大型固體燃料三級(另有一個顯著的末修級)洲際飛彈,空前龐大的火星-19首次試射必然存在一定風險性,一旦失敗,則聯動必然貽笑大方;而在發射成功之後,朝中社極其罕見地在當日就以簡訊和一張圖片的形式進行官宣,而非過往的「隔日宣」。這非常便於外媒對此進行「先射箭後畫靶」式的聯想,同時也符合筆者瞭解到的,北韓官方非常享受外界被其釋放資訊擺佈的「病態心理」。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北韓近期試射洲際飛彈等核導武器時,一改在平壤順安國際機場平整地面發射的方式,而是集中在平壤東北郊一處被筆者戲稱為「金家大院」的別墅草坪上進行。目前的分析都認為這是便於展示飛彈的無依託發射能力,從技術上說這一觀點確實有一定道理(雖然「金家大院」的草坪地基也都是預先壓實過的),但筆者近期對此又有了新的看法:
相比於順安機場作為首都平壤乃至北韓國家象徵之一的地位,此地無疑更具備金正恩個人的私宅性質。北韓官方將這裡改用作飛彈發射場,對內展現的是「為了核導事業,就算自家別墅炸了也不足惜」的態度,對外展示的則是「美帝和傀儡有本事沖這來」的明牌——即使誰都知道,這裡在戰時不太可能繼續作為洲際飛彈的陣地使用,美韓也必然會對別墅建築發動預防性打擊。
這裡還要說幾句題外話,從金日成時代開始,北韓對所謂「白頭山血脈」的宣傳方式就包括「在民族危難的時刻,他們始終站在對敵奮戰的第一線上」。身為東北抗日聯軍中後期重要指揮員的金日成,自然當得起這句話;而從金正日到金正恩,這類宣傳的效果其實是在不斷下降的;但隨著尹錫悅政權近年來把「斬首金正恩,終結北韓政權」掛在嘴邊、掛在氣球傳單上,反而導致某種意義上金正恩與當年被日偽軍無數次重金懸賞首級的金日成之間的「白頭山血脈」,聯繫得更緊密了——而這恰恰又是韓國對朝傳單中本想通過「庶出說」等方式,著力瓦解的重要內容。
而當北韓將這處地方展示為飛彈陣地的行為,則進一步強化了這種認知。根據筆者觀察,在北韓近期飛彈試射的專題報導後,往往會插入一段「畫面音樂(MV)」,而在選用的歌曲中,人民演員金玉珠演唱的《我們的戰壕》出現比例非常高,這首歌的副歌歌詞是:「戰壕前面有我們的敵人,戰壕後面是我們的家鄉,守衛者們握緊槍桿子,在戰壕裡站崗放哨」。
這首創作於2021年,歌頌祖國解放戰爭(北韓戰爭)時期英雄的歌曲,看上去與核導測試毫不相關,其歌唱的戰壕第一重意象,自然是當年橫亙在三八線上與美偽軍對峙的戰壕;而對於今天的北韓對美鬥爭來說,戰壕的第二重意象,已經是在洲際飛彈陣地上了。因此,當戰壕與家鄉的意象在「金家大院」交匯時,北韓由此形成的「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式隱含宣傳已然成型。
筆者承認,要想全面理解北韓在建設核導和發展航太上的種種「意外之舉」是很難的,不然對朝研究也不會是如今這樣一個看似熱門、實則冷門、艱深難測的小眾課題了。外界可以鄙視、可以不屑,但要想不被這位「最強80後」的操作晃了跟頭,我們能做的就是記錄每個事件,整理歸納分析。所以雖然只能預測一些並不難猜的事件(比如10月份北韓不會進行核子試驗),仍免不了「身敗名裂」,但至少不會像某些人那樣對著火星-19此次高達7687.5千米的高彈道頂點大驚小怪,還懷疑我們的編輯同事工作不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