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羅慶生》手機熱賣占上風 華為戰勝美國了嗎？

 

文/羅慶生

9月20日蘋果與華為新款智慧手機上市。相較蘋果iPhone 16在大陸銷售不如預期，華為三摺疊的非凡大師Mate XT則大賣。這款名為手機，實際上是「可放進口袋的電腦」非常昂貴，起售價即19999元人民幣，較iPhone 16的5999元貴很多，但預購超過660萬部，黃牛溢價高達數倍。

華為手機熱賣雖有受惠於中國大陸「消費者民族中心主義」的部分，但東西好仍是關鍵。蘋果手機這幾年來機型幾乎不變，大尺寸折疊裝置還在研發，預定2026年才能上市。如果摺疊機是未來趨勢，這表示蘋果落後華為2年。雖然蘋果手機搭載3奈米製程晶片較華為先進好幾代，但那是台積電的技術，不是蘋果的。如果華為也能取得台積電3奈米晶片，雙方技術差異將更明顯。

今年開始iPhone在中國銷量已顯著衰退，新款機再賣不動很糟糕。中國是蘋果僅次於美國最重要的iPhone市場，約佔銷售額的20%，如果最終像三星智慧手機一樣被逐出中國市場，對蘋果打擊很大，對美國打擊也很大。蘋果是美國高科技產品的代表。

因此從產業競爭角度，華為在蘋果推出iPhone16的同一天發布Mate XT，似乎是與蘋果公司較勁，但如果擺進美中競爭脈絡，華為的高調更像是嗆聲美國。華為正代表中國打一場對抗美國的「戰爭」，雖然最後結果還難預知，但至少這回合的起始，華為贏了。

華為與美國的「戰爭」

2017年華為已經是全球通訊產業泰斗。主力產品Mate 10 Pro手機被科技媒體評選為該年度最佳 Android 旗艦手機，電信市場市佔率達28%為全球第一，擁有5G通訊系統的標準必要專利數也是全球第一。

因此，2018年華為財務長孟晚舟過境加拿大機場時被逮捕，即有觀點認為美國師法瓦解法國能源企業巨頭阿爾斯通（Alstom）的故智，透過關押外國企業負責人併吞競爭對手。2013年阿爾斯通鍋爐部全球負責人皮耶魯齊（Frédéric Pierucci）赴美時被捕，5年後釋放時，阿爾斯通金雞母電力部門已被競爭對手美國通用電氣收購。皮耶魯齊後來將他這段經歷撰寫成《美國陷阱》一書。

如果按照這樣的劇本走，那麼孟晚舟獲釋時，華為手機部門大概也被蘋果收購。然而孟晚舟畢竟不是在美國境內被捕，中國還有機會營救，最終透過各種管道施壓，加拿大放人。2021年，孟晚舟搭機返回深圳，上萬人到機場接機。孟晚舟發表講話，被視為英雄。從此華為，就成為中國國家隊的代表。

美國強力制裁華為。先阻止華為取得28奈米以下的先進製程晶片，再阻止先進製程晶片的製造設備進入中國。華為也不能使用含有美國技術的作業系統。同時要求盟國拒用華為5G通訊設備，已經裝上去的也要拆卸下來。

華為沒有主力產品可賣，西方通訊設備市場也喪失，遭到空前打擊。華為知道這是場與美國的戰爭。美國是全球霸主，即便中國政府全力支持，外國企業要「戰勝美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華為領導層於是以「活下來」作為企業目標，創辦人任正非還設計了一幅「千瘡百孔的爛伊爾-2飛機」戰旗，以二戰時期被打得滿佈彈孔仍飛回來的一架伊爾-2「爛飛機」為象徵，激勵華為員工士氣。

去年8月，這場「戰爭」出現轉折。看似無晶片可用的華為突然開賣新款旗艦手機Mate 60 Pro。這是款5G手機，而且有直接連線衛星的功能。這震撼美國，財經媒體彭博第一時間即委託業者拆解，確定搭載的是「麒麟9000S晶片，相當於台積電7奈米製程。《華盛頓郵報》因而評論，這似乎應驗美國晶片製造商的警告：制裁無法阻止中國，只會刺激中國加倍努力開發替代產品。

美國當然不會罷休，在了解中國企業是利用成熟製程的深紫外光（DUV）光刻機以浸潤式縮短波長再重複曝光，達到類似極紫外光（EUV）的曝光效果後，即擬定新規擴大制裁範圍，並要求盟邦配合。今年初，荷蘭政府撤銷了艾斯摩爾（ASML）三款浸潤式DUV光刻機銷往中國的許可。美國商務部再加碼制裁新規，要求ASML終止對中國已購買機器的維修服務。

但制裁刺激中國加倍努力開發替代產品，最終將失去中國市場，盟邦對加入制裁新規興趣缺缺，談判並不順利。7月底，一度傳出日、韓、荷將排除在美國對中國晶片出口限制新規之外的消息。讓外界懷疑，是否無法連任總統，已經讓拜登政府提前跛腳？直到8月底，美國商務部讓ASML相信，這是兩黨共同意見，無論11月選舉發生什麼事，該議題都會持續下去。荷蘭政府才宣布自9月6日起，ASML在中國提供零件、軟體更新和系統維護，必須獲得許可。至於日、韓部分，仍在磋商。

中國自製光刻機的進展

機器遲早會壞，終止維修服務對中國晶片生產的殺傷力很大，除非能自製浸潤式DUV光刻機，否則終將喪失7奈米晶片的製造能力，更不用談5奈米。中國企業有這能力嗎？

中國製造光刻機的龍頭企業是上海微電子。早在2022年底，市場即傳出上微已開發出28奈米光刻機的消息，最後證實沒有通過驗證。去年底再度傳出成功訊息，但一天後訊息即從網路上撤下。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仍然未通過驗證，另一個是採取低調路線，避免刺激美國引來更多制裁。事實上，一般認為代工華為生產麒麟晶片的中芯國際，去年財報就採取含混說法，並未表明有7奈米製程產品。上微不是股票上市公司，無須向市場揭露財報與重大訊息，如果只做不說，外界將很難了解該公司在光刻機領域的進展。

如此只有從枯燥的官方公告等文件中發掘線索。2月下旬，上海市政府公布2024年重大工程清單，其中有「華為上海研發基地」計畫，預定今年6月竣工。這計畫總投資超過百億人民幣，將有3.5萬名科研人員進駐，是華為最大的研發中心。問題是：年初荷蘭撤銷了ASML浸潤式DUV光刻機的許可，華為已經知道買不到，如果中國無法自製，那華為砸百億的信心在哪裡？

另一個線索是9月15日，大陸工信部發布的《首台（套）重大技術裝備推廣應用指導目錄（2024年版）》，其中在電子專用裝備目錄下「氟化氬光刻機」項，參數是「光源193納米，分辨率≦65nm，套刻≦8nm」。

所謂「首台（套）重大技術裝備」，是指重大技術突破、擁有知識產權，但尚未取得明顯市場業績的裝備產品。工信部發布這目錄，是要「加強產業、財政、金融、科技等國家支持政策的協同」。講白話，就是告訴大家，這些產品國內已經可以自製了，請大家購用，如果企業要融資，銀行也請幫幫忙。

再參酌另一個線索。9月10日中國智慧財產權局披露，上海微電子申請一項名為「極紫外輻射發生裝置及光刻設備」的發明專利。這表示上微正在研發更先進的EUV光刻機。雖然提出一項專利距離製造出來還非常遙遠，但證明該項目已經啟動，也變相證實DUV光刻機開發告一段落，部分資源已轉移到新項目。上微可以替代ASML產品的浸潤式 DUV光刻機已經或即將落地，應沒有太多問題。

因此，合理推論華為明年就有機會出台使用5奈米晶片的產品，但之後要進步到2、3奈米就很困難。受限DUV的波長，重複曝光到5奈米已是極限，再進步就必須使用EUV。EUV光刻機非常精密複雜，是ASML整合西方先進工廠10萬個精密零件製造而成，大陸企業目前還無法提供同樣品質的零件，上微要打造EUV光刻機，需要更長時間。

這表示華為與美國的「戰爭」還沒有結束，擁有晶片優勢的蘋果未來仍有機會在中國市場領先華為，但前提是蘋果自己要爭氣。相對華為面對生死之戰，終於製造出令人驚豔的三折疊機，蘋果在舒適圈待得太久。如果搭載2或3奈米晶片的手機只是速度快一點、能耗少一點、螢幕大一點，消費者不會買單。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中天新聞網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