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陳金芳》日本親中派消失？ 新功能主義退燒

文/陳金芳

日本內閣總理菅義偉宣布不競選自民黨總裁連任，各方群雄並起，備戰總裁選舉與之後即將到來的眾議院改選。在最新的狀況傳出，安倍時代的前外務大臣岸田文雄、現任行政改革擔當大臣河野太郎與前總務大臣高市早苗都已經積極走訪各國會議員與選區尋求支持，本來呼聲最高的前防衛大臣石破茂反而退出選戰支持河野太郎，前總務大臣野田聖子雖然表態參選，但由於連署人數不足，還在尋求連署支持。

除了野田聖子之外，三位參選人都陸續發表政綱，其中高市早苗一直都強調參拜靖國神社的正當性、修法防止中國海巡船艦侵入領海，甚至希望面見蔡英文，被認為是最為鷹派的候選人。但曾經擔任過外務大臣的岸田文雄與河野太郎也不遑多讓，岸田文雄強調內閣應該有人權事務大臣，並且認為在台海有事日本應該出面，河野太郎雖然父親是被認為歷來最親中外務大臣的河野洋平，但河野洋平也多次強調日本要有自己的國家安全戰略面對中國威脅。換言之，無論選出哪一位總理似乎都預告未來的日中關係都會更為緊繃。

日本自從與中國關係正常化以來，透過經濟貿易與頻繁的民間交流，親中派一度是日本政界的主流。但這個潮流隨著中國軍事的投射力量與雙方的外交衝突，親中派逐漸在政界消失影響力。日本與中國從政冷經熱走向齟齬，也說明了新功能主義解釋力的不足。

從功能主義到新功能主義

出身羅馬尼亞的英國思想家宓傳尼（David Mitrany）鑑於國家之間在外交與軍事等政治議題上總是難以合作，但在非政治議題上有合作的可能性，而且非政治領域的利益可以促使雙方合作，並且從十九世紀中國際電信聯盟的成立可以看出，國家之間可以在非政治領域上充分合作，促進國際和平。

宓傳尼這種功能主義的理論後來受到進一步修正為新功能主義，Ernst Bernard Haas從歐洲煤鋼共同體的整合過程中，發現政治菁英的認知與跨國利益團體的推動，才是推動國際合作與政治整合的根本動力。另外Ernst Bernard Haas也提出了外溢作用，除了在各領域的合作可以讓非政治領域的合作外溢到政治領域之外，也會影響政治菁英彼此的認知、加深彼此信賴，從而促進國際合作。所以新功能主義會強調撤除貿易與邊界的障礙、促進人與貨品的流動，大家都能享受到交流帶來的經濟成果。

新功能主義在歐洲統合過程中獲得極大的實現，歐洲煤鋼共同體走向歐洲共同市場、歐洲共同體與之後的歐盟，成員國都讓渡了部分主權給歐盟，而且馬斯垂克條約與申根公約也促進了歐洲的人員與貨品流動。歐洲統合論與新功能主義也因此獲得不少研究兩岸關係學者的青睞，包括近日投入國民黨主席選舉的張亞中早期也對此相當熱心。

日中政冷經熱，挑戰新功能主義

從冷戰低盪到蘇聯瓦解與之後全球化進程的開展，新功能主義式的國際合作也獲得大力推展，但在全球和各區域都面臨不小的阻力。而其中日本與中國雖然經濟貿易與民間交流往來極為密切，但是政治與外交上雙方還是冰炭不投，彼此合不來。

但不可否認的，在日本與中國外交關係正常化前後，日中關係曾經有很長一段的蜜月期，雙方之間有很多政治與非政治的民間團體投入日中交流，其中日中經濟協會、日中友好議員聯盟、日中友好協會、日中協會、日本國際貿易促進協會、日本中國文化交流協會、日中友好會館號稱日中友好七團體，成員除涵蓋經濟、貿易、學術等各領域外，包括自民黨、公明黨、社會黨與日本共產黨的跨黨派議員都積極投入日中交流，反而和台灣交流被視為落伍的行為。而中國也積極拉攏日本，希望能夠讓日本走向非武裝中立，鬆動日美安保。

除了民間交流之外，日本也透過開發援助借款，對中國的基礎建設打下基礎，而且雙方工業的互補性也讓日中貿易量激增，六四天安門事件後的天皇訪問中國，為中國打破了天安門事件後的國際孤立，也讓日本取得中國改革開放下的貿易先機。隨著中國的經濟成長，中國在日本對外貿易所占比率也極為驚人，到2020年，即便受到疫情影響，對中貿易額度仍然以三千億美元佔日本對外貿易的第一名，佔日本對外貿易的兩成。

但即便對中貿易已經變得不可或缺，日中關係還是存在政冷經熱的問題，經濟與民間往來的熱絡對政治領域的影響不大，甚至反而讓日本感到被威脅，也讓中國認為日本沒誠意。其中歷史認識問題、領土領海問題與台海安全問題也隨著中國的軍事實力增強，讓日本官方與民間都感受到步步進逼，最後竟然走到執政黨內的總裁參選人全部以防範中國威脅為號召，日本共產黨等在野黨也開始針對中國人權議題譴責中國政府，新功能主義似乎在日漸緊張的日中關係上並不適用。

為何新功能主義失敗？

新功能主義在歐盟進一步整合後，受到不少批評，認為太過重視政治菁英但忽略公民社會感受，這也是歐盟各國內部疑歐論對歐盟最大的批評。日中關係也一樣有同樣的問題，雙方高層之間的互訪很積極，但民眾不受用，尤其日本的政體是議會民主，政治菁英在角逐民意時會爭取民眾支持，在中國威脅論成為民意主流下，菁英自然會被拉向批判中國一邊。

相形之下，日本的親中派就顯得退流行了，老一代投入日中友好事業的要不行將就木，要不就是認識僵化脫離現實，對中交流七團體對政界的影響力也弱化不少。前陣子親中派大將二階俊博辭去自民黨幹事長，這也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作者陳金芳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研究員、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