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樂義/積極性豪豬戰略－台灣應有的防衛設想
文/RFA亓樂義
再過幾天就要告別2023，迎向2024年。俄烏戰爭似乎還看不到盡頭，以巴衝突可能持續一段時間。明年1月13日，台灣舉行總統大選，兩岸關係將受選舉結果影響，但最終取決於美中大國博弈的進程，期間美國的動向更為重要，特別是軍事領域。
威脅和保證
美國3位知名學者：華府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印太專案主任葛來儀（Bonnie Glaser）、康奈爾大學教授白潔曦（Jessica Chen Weiss）和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柯慶生（Thomas Christensen），11月30日在美國《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期刊發表一篇名為〈台灣與威懾的真正來源：為什麼美國必須保證，而不僅僅是威脅中國？〉的評論文章。意思是，威脅和保證是威懾的兩個基本要件。觸犯者，保證受罰。
文章強調，威懾不僅僅是武器和戰略籌畫，它還需要提出保證來阻止潛在對手。威脅和保證都必須可信，才能發揮威懾效果。比如，台北保證不尋求正式獨立，北京就提出不會使用武力的保證；美國則需要保證不會恢復與台灣的外交和軍事聯盟關係，同時增強美國和台灣的威懾力，做出有條件和可信的軍事回應作為威脅，遏止中國僥倖。威脅和保證雙管齊下，將有助於防止戰爭發生。
文章指出，許多人可能會說，保證會發出軟弱、綏靖或屈服的信號，招致中國的侵略。結果恰恰相反，保證將有助於加強威懾戰略，包括加強美國在東亞的軍事存在並強化台灣的防務。正因為需要採取強硬措施，華盛頓和台北必須同時採取富有成效的外交措施，向中國政府保證如果放棄使用武力將不會受到懲罰。
相信這篇文章會引起美、中、台三方的注意。然而，提出保證往往使自己陷入被動，只有足夠強大的威懾力，才能使觸犯者真正受到懲罰。眼下美國和台灣的威懾力還有很大的補強空間。
防禦性豪豬戰略
文章開頭指出，中國軍力不斷增長並對台灣日益咄咄逼人的態勢，使台灣海峽的威懾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美國有責任支持台灣發展防禦性」豪豬戰略」 （porcupine strategy）。華盛頓可以幫助台灣軍方儲備和訓練海岸防禦與防空武器，組建強大的民防力量，建立糧食和燃料等關鍵物資的戰略儲備，以威懾並在必要時擊敗對台灣的入侵或封鎖。中國不斷擴大的導彈規模，對美國的地區基地，甚至航空母艦都構成威脅，美國軍方也應通過在該地區建立更強大、更靈活、地緣上更分散的軍事存在，為應對中國的導彈威脅做好更充分的準備。
豪豬是一種齧齒動物，體型小，身體長滿大小不一的尖刺，用來保護自己免受體型更大掠食動物的攻擊。豪豬戰略的邏輯是：只要灰熊想，它隨時可以吃掉豪豬，但害怕被豪豬刺傷而不值一試。有些人把這種情境形容為中國和台灣，美國的作用是使豪豬的尖刺更加鋒利。
2021年10月，台灣總統蔡英文接受《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專訪，被問到如何推動軍事現代化和發展不對稱戰力，是否如一些資料所說發展」豪豬戰略」？蔡英文簡單回答一句：」大致是這樣的概念。」
台灣正式的國防檔如《國防報告書》，沒有」豪豬戰略」的用語，而是強調」以小搏大，」建構完整的」不對稱戰力，」以創新與不對稱的思維推動建軍備戰。」豪豬戰略是外界通俗的說法，便於大眾瞭解，無法完全表達台灣的軍事戰略和作戰構想。
尤其，這一、二年中國對台灣的軍事威脅在規模和強度上更甚以往，逐步壓縮台灣兵力的運用空間與作戰縱深，台灣的國防為此做出相應的調整，已經超出外界最初建議台灣實施」豪豬戰略」的範疇。
強固與備援
一般認為，「豪豬戰略」最早由美國海軍戰爭學院副教授莫瑞（William Murray）提出。他在2008年《美國海軍戰爭學院評論》學術期刊發表一份名為〈重新審視台灣防衛戰略〉的研究報告，建議台灣發展」豪豬戰略，」應對中國的入侵。據稱，這篇研究報告被翻譯成中文，台灣國防相關部門奉命研究，因為軍方有不同意見而束之高閣。
莫瑞的報告有3項重點：第一、中國已經擁有或很快擁有在自己選擇的時間對台發動攻擊，摧毀台灣的海空軍力。台灣幾乎無法阻止中國數百枚甚至數千枚精確制導彈藥的轟炸。這從根本上改變台灣的防務需求，而台灣向美國採購柴電潛艦、P-3反潛機和愛國者-3型防空導彈並不明智，因為它們很容易被摧毀。
第二、台灣能否長期抵抗中國攻擊很讓人懷疑。美國的倉促軍事干預將是台灣唯一的希望，但會面臨戰略誤判與核升級的風險。
第三、在此情況下，台灣的攻擊顯然無濟於事，而應采防禦性的」豪豬戰略，」 強固民用和軍事基礎設施和系統並建立備援。關鍵基礎設施包括食品和水的分配系統、醫療服務、戰時指揮和控制、警報雷達或國防資訊網路等。軍事關鍵目標應保持機動、海軍經常轉移艦艇泊位，空軍加固機庫，以及未來的武器採購強調機動性和隱蔽性。
莫瑞認為，中國的短程彈道導彈精確度很高，但其破壞力和數量均非無限。只要台灣人民保持韌性，將削弱中國先期攻擊的信心，也降低美國被拖入與中國衝突的風險。重要的是，豪豬策略把台灣的防衛責任轉到自己身上，使美國在兩岸戰爭中的干預成為最後手段，而不是第一反應。許多觀察家認為，台灣過分依賴于美國的安全保證，而沒有為自己的防務提供足夠的保障。
在擊退入侵方面，莫瑞在報告中指出，台灣若採購幾項廉價而有效的防衛性武器，將可發揮一定的制敵作用。首先是機動性岸基巡航導彈（CDCMs），如卡車裝載的魚叉導彈，能有效摧毀中國運載裝甲的兩棲船隊，增強台灣在沒有協力廠商援助的情況下摧毀入侵部隊的能力。
其次是攻擊直升機，如阿帕奇（AH-64D）。如果戰力能夠保存，這些直升機對攻擊乘坐登陸艇或上岸的中國裝甲部隊非常有效。然後是車載型多管火箭發射系統（MLRS），配備適當的火箭彈，它的遠端精確打擊能力可以極大削弱解放軍的任何據點。接著是衝浪區（淺水）水雷，專為水深不足10英呎的水域設計，極難對付，將使中國入侵台灣的任何計畫或執行陷入困境。
最後是建立一支高度專業化、訓練有素的全志願役軍隊（全募兵制）。莫瑞說，這將增加人員成本，但也增強威懾力，也降低中國入侵導致台灣全面崩潰的可能性。遺憾的是，台灣不是沒有採取足夠措施構建可行的國防，而是沒有採取正確的途徑。
奇正相生
時隔15年，這期間台灣的國防在一定程度上走向」豪豬戰略，」這主要是形勢使然，特別是吸取俄烏戰爭的經驗，使得強固社會與軍民設施的韌性，成為台灣國防的重點，同時優先籌建有助於強化防衛作戰韌性的武器裝備，發展」機動、小型、人攜式及智慧（AI）」武器裝備與無人機和相關的防禦系統，也成為台灣快速提升嚇阻中國入侵的不對稱關鍵戰力。
與此同時，台灣仍強化以大型載台為主的基本戰力，以適量、質精為原則，自主建造海鯤級柴電潛艦，採購F-16V新型戰機以及愛國者-3型增程型防空導彈系統等。基本戰力是正兵，不對稱戰力是奇兵，奇正相生，不可偏廢。如果烏克蘭擁有柴電潛艦和F-16先進戰機，膠著的戰事就有可能改變。
莫瑞反對台灣的攻勢作為。美國的長期政策也偏向於此，避免台灣主動挑釁。然而，現實的情況已經不容許台灣的國防過於被動。美國一些軍事專家指出，提出」豪豬戰略」往往採取過度窄化的觀點，而忽略和蓄意低估台灣延伸攻擊距離並對解放軍造成困擾的機會。
「豪豬戰略」除了讓台灣成為」難以咬碎的堅果」外，台灣的防衛也應該盡可能跨越海峽向遠處發起反制，以擾亂解放軍的部署與作戰能力。若不這麼做，將讓發起攻擊的解放軍擁有額外的優勢，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並全面攻擊台灣。
延伸性打擊
實際上，近一、二年台灣的國防已經改變，開始重視向外延伸打擊範圍，等到中國進犯徵候一旦明確，即可先制打擊解放軍犯台部隊的作戰集結能量及關鍵節點，破壞對方的作戰節奏並遲滯其行動進程，另外結合美國印太戰略的部署，向外拓展防衛空間。
台灣今年9月公佈的《國防報告書》，並未說明向外延伸打擊範圍到哪裡？但是從公佈的示意圖中看出，它的範圍涵蓋海峽當面軍事基地，特別是軍用機場，如福建龍田、惠安、廈門等地。這應該是一個概略，實際作為還要看當時威脅程度而定。
總體來說，台灣的國防已經做出調整，從完全被動式的防禦，加上一些向外延伸和有條件的軍事反制。即便是」豪豬戰略，」也是積極性的」豪豬戰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