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VBS第一線直擊以巴衝突：採訪後記 【PT 5】

文/TVBS記者劉亭廷

文/赴以色列採訪之前，理所當然對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設想過一遍，空襲更是預料中事，但實際到了現場才驚覺它的不可測性。火箭彈何時會打來、鐵穹有辦法成功攔截攔截嗎？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外。無能為力的我們只有一邊焦慮，一邊盡可能做好準備。

當初選擇留守台拉維夫，就是知道哈瑪斯不會輕易對耶路撒冷發動攻擊，原因在於耶路撒冷是各方心中的聖城，有不可動搖的地位。就連我們走訪耶路撒冷舊城區，當地人坦言，就算耳聞空襲，也不會特別找防空避難所躲避，頂多就地趴下掩護。他們有十足的信心，不會有一顆火箭彈落在耶路撒冷舊城內。

選飯店也是一門學問。當初千挑萬選，剔除不少選項，費了很大的心力才找到最適合的飯店，不但符合我們樓層夠高、面向市區的要求，同時也有一個可架設攝影機拍攝，或提供我們即時連線的大陽台。

精挑細選後，才鎖定某家飯店。連飯店人員本要替我們免費升等到面向地中海的房間，都被我堅定拒絕回。他們吃驚地說，「真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面對來自國外的記者，飯店人員很貼心，幫我們安排的房間，正門口就是該樓層的樓梯間防空避難所，更是不斷提醒：「聽到警報，趕快跑到樓梯間！」）

事後證明這些考量都是必要的。

10月25日，晚間7點多，我下載的以色列空襲「紅色警報」(Tzofar) APP（這是一款連結國家警報系統的應用程式）顯示以色列中部再度遭受空襲。當下，我有不詳的預感，特別提醒攝影，今晚可能得守在陽台盯緊一點。因為十月上旬，在台拉維夫市中心，就發生過火箭彈被攔截後的碎片砸中民宅屋頂起火，我們前一天才赴現場目擊：那棟公寓頂樓就真的破了個大洞。

不到兩個小時，遠處便出現碰碰巨響，應是密集性的空襲。手機此時跳出新聞快訊，距離台拉維夫15公里外的城市里雄萊錫安，穿越以色列防禦的火箭彈炸毀民宅，造成兩人受傷送醫。

其實，訊息非常混亂，一說是「遭火箭彈擊中」、另有一說是被「火箭彈『碎片』擊中」。我立即與以色列外交單位查證，獲取消防單位的轉述，確認是「火箭擊中民宅、兩人受輕傷送醫」，其中一人是被玻璃割傷、另一名男子是被火箭彈的碎片劃傷。

直到以色列深夜十點半，我們仍守在陽台，將連線畫面傳回台北。當時，台北仍是凌晨時分，但一早六點的晨間新聞就能馬上播出。

在以色列的採訪那段期間，睡覺的話，我都不太敢睡很沉，手機和行動電源更是直接放枕頭旁邊，就擔心若突然發生空襲警報，能馬上爬起來，逃往防空避難所的同時，能一邊錄影。另外是洗澡時也都挑戰「戰鬥澡」，雖然是女生，也拚五分鐘內搞定，深怕洗到一半，空襲警報響起！

回台後，我手機內由於仍未刪除以色列的紅色警報APP，一度在早上被突如其來的警報嚇了一跳。那是台北時間約莫9點半，一個平淡無奇的早晨，卻是以色列凌晨3點半，一個需要抱頭鼠竄的夜晚。

不過，印象最深的空襲，還是10月26日傍晚前往機場的路上。

採訪接近尾聲，我們搭乘的車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駛，空襲警報說來就來，所有車輛都儘速靠路邊停妥。我和攝影一邊下車一邊隨即拿出手機拍攝。我們捕捉到了附近車站內的民眾正跑向防空避難所，其餘在高速公路上的人則盡力倚著護欄趴下。

警報聲迴盪之際，昏暗的天空裡冒出兩個光點迅速移動。我指給一旁攝影看，手機也沒閒著，立即對焦拍攝。約莫兩秒鐘，上空傳來巨響，是攔截爆炸的聲音，並出現兩團爆炸的餘煙。還來不及穩下來，我們迅速跳上車趕赴機場，準備與台北深夜零點連線。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正當我也這麼以為的時候，就在我登機前半小時，機場左近竟受到嚴重空襲。已在以色列待滿一周的經驗告訴我，警報從開始到結束，過程只有2至3分鐘，之後就算警報解除，但當晚的警報響了足足8分鐘才結束。

警報響起之前，飛機旅客約300人，已排隊準備登機，機場人員趕緊引導大家前往機場內的防空避難所。很多人不想走太遠，有些人則來不及逃太遠，就聽聞機場外轟隆轟隆的攔截聲，不得不就地找掩護。

我們與許多旅客一樣，挨著機場內的柱子趴下。危急時刻，我記得眼前有一名男子，做出超標準的掩護姿勢：身微拱、胸離地、摀耳、 遮眼、嘴微張。

由於警報聲異常的久，機場人員似乎擔心情況不妙，趕緊大喊，要求所有人一定要朝避難所躲。大家便在機場大廳內再度奔跑起來、氣喘吁吁跑向避難所。

或許小朋友還沒有警覺，但大人的眼神已閃出一絲絲不安。這場空襲真的太久了。就算過去6分多鐘，大家還是聽得到外頭的攔截爆炸聲，人人面面相覷，心裡都浮現同一個問題：「怎麼還沒結束？」

好不容易過了8分鐘，空襲警報安靜下來，大家才如釋重負。我也趕緊用LINE向母親報平安。

我媽：「飛機起飛怎麼辦？」

我：「不會啦」

我媽：「機場其他飛機起降正常？」

我：「目前班次不多，今晚現在只有我們，但沒事啦」

（然後我就去搭飛機了…)

之後抵達曼谷轉機時，我趕緊打給媽媽報平安，我們聊起這一段。我媽擔心的不是飛機在高空中被擊中，畢竟火箭彈的高度有限。不過，當時我們兩人沒說破的是有沒有可能發生的「黑天鵝」事件：例如飛機已經在跑道滑行，火箭彈可能沒被鐵穹攔截、炸毀跑道？或者飛機才剛剛抬頭，還沒爬升太多，就被擊中？

我媽問我怎麼會跟她說「不會啦」，因為明明就很危險；我反問我媽：「那我當下要說啥才不會讓妳擔心呢？」

我搭檔的攝影洪復華是天主教徒，心態更坦然：「如果真的要被天主召喚回家，怎麼躲都躲不掉；若是時間未到，看來人世間還有些功課沒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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