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擊伊朗代理人，美軍會被拖入中東戰火嗎？
文/voa薛小山
美軍星期四（10月26日，當地時間星期五）對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在敘利亞東部使用的兩處設施發動「自衛打擊」，以回應他們近日來針對美國在中東駐軍發動的多次襲擊。隨著以色列對加薩的地面攻勢在即，美軍成為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的攻擊目標的風險加大。國安專家認為，美國需要向伊朗及時亮明美軍反擊的「紅線」所在，甚至不排除襲擊伊朗本土的可能性，才更有可能避免被捲入以哈衝突，並阻止這場衝突升級為區域戰爭。
打擊力度有限，不夠威懾伊朗？
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發言人約翰·柯比（John Kirby）星期五表示，美國對敘利亞的空襲旨在擾亂、威懾和防止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未來發動更多的襲擊。
《紐約時報》星期五的一篇文章援引拜登總統的助手的話說，這次打擊是要向德黑蘭發出兩個明確的資訊。第一，如果伊朗代理人針對美軍的襲擊升級，這會迫使美國與伊朗進行公開的軍事衝突，而這是兩國1979年以來一直避免的。第二，如果襲擊停止，雙方可以安靜的撤退，恢復到最近幾年一直的狀態，即雖有敵意，還算克制。
根據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歐斯丁（Lloyd Austin）星期四的聲明，在總統喬·拜登（Joe Biden）的指示下，美軍對「伊斯蘭革命衛隊（IRGC)及其附屬組織在敘利亞東部兩處附屬設施進行了自衛打擊」。聲明說，「這些精准的自衛打擊是對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繼10月17日以來對駐伊拉克和敘利亞的美軍人員發動的一系列，但大部分不成功的，襲擊行動的回應。」
10月17日以來，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在伊拉克和敘利亞針對美軍發動了至少16次襲擊。根據歐斯丁的聲明，襲擊造成了至少21名美軍士兵受輕傷和和一名承包商死亡。
華盛頓智庫國防重點(Defense Priorities) 公共政策經理兼研究員、前美國中央情報局（CIA）軍事分析師和反恐官員邁克爾·迪米諾 (Michael DiMino)對美國之音表示，他依然擔憂伊朗支持的什葉派民兵組織還會繼續襲擊美國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的軍隊。
他說：「美國的打擊與拜登政府此前對伊朗代理團體的回應一致。今年3月，我們拜登政府已經回應過一次。（美國的）這些打擊是權衡後的結果，而且是適度的，但可能不會重新建立威懾力。」
他解釋說，美國雖然採取了「以牙還牙」的策略，但僅限於對伊朗代理團體在敘伊邊境地區使用的武器和後勤設施進行空襲，並試圖將這個問題與當下的以哈衝突分開。「現在的重要問題是，伊朗是否明白美國的意思。」他說。
歐斯丁的聲明說：「美國不尋求衝突，也沒有意圖或願望參與進一步的敵對行動，但這些伊朗支持的對美軍的襲擊是不可接受的，必須停止。伊朗想要掩蓋其行動並否認其在對美國軍隊的襲擊中的角色。我們不會讓他們得逞。」歐斯丁在聲明中點名伊朗。他還說：「如果伊朗代理人繼續對美軍發動襲擊，我們將毫不猶豫地採取進一步必要措施來保護我們的人民。」歐斯丁還強調說，這與以哈衝突無關，也不構成美國對於以哈衝突態度的改變。
拜登總統星期三罕見地給伊朗最高精神領袖阿亞圖拉·阿裡·哈梅內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發出資訊，警告德黑蘭不要將中東地區的美軍人員作為襲擊目標。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星期二也表示，如果伊朗或其代理人部隊襲擊美國人員，華盛頓將「迅速果斷地」做出反應。但是這些警告顯然沒有奏效，駐紮伊拉克美軍星期四受到三次襲擊。
專家們認為，近年來，美國對伊朗支持的針對中東美軍的襲擊一直缺乏強勁、持續的反應，伊朗不斷測試美國的「紅線」所在。歐斯丁今年三月在國會聽證的證詞中說，自拜登上臺以來，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的美軍受到由伊朗支持的團體的83次襲擊，美國只做出四次重大反擊。
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的前外交政策顧問、哈德遜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喬納森·沙赫特（Jonathan Schachter）也告訴美國之音， 「美國對伊朗及其恐怖分子代理人的攻擊缺乏一貫的回應，造成一種美國被伊朗嚇阻的印象，而不是美國威懾了伊朗。」
據猶太國家安全事務研究所（JINSA）27日的分析報告，在過去一周的多次襲擊事件表明，伊朗政權正試圖評估美國對以色列的支持程度，以及是否有意願採取武力應對以色列和當地美軍人員面對的威脅。
「（美國）僅依賴有限的空襲，包括明確避開打擊伊朗資產，旨在限制升級，並不能威懾伊朗政權以及自2021年以來針對美國軍事力量發動100多次襲擊的伊朗代理人。伊朗政權攻擊美國人員的意願，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美國對待來自與伊朗相關的威脅的軍事打擊有限，而且也不持續。」
加薩地面攻勢一旦啟動，美軍風險加大
在美國空襲敘利亞之後，星期六（10月28日）早些時候，以色列擴大了地面行動，並切斷了加薩與巴勒斯坦領土的通訊。統治加薩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哈瑪斯於星期六表示，在以色列軍隊擴大對加薩的空襲和地面進攻後，哈瑪斯在加薩的武裝分子準備「全力」應對以色列的襲擊。
《華爾街日報》援引知情人士的消息，美國國防部正在爭分奪秒地向該地區部署近12套防空系統，以保護駐紮在伊拉克、敘利亞、科威特、約旦、沙烏地阿拉伯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美軍免受導彈和火箭彈的襲擊，並且暫時說服了以色列推遲對加薩進行地面攻擊。
前中央情報局的反恐專家迪米諾表示，「美國促使以色列推遲地面行動的一個關鍵原因是和以色列國防軍疫情就人質談判進行協調並爭取更多時間來增加軍事能力的部署，包括愛國者飛彈系統、薩德反彈道飛彈系統、遠端航空資產，當然還有兩個航母打擊群等，以應對真主黨或伊朗（兩者都比哈瑪斯擁有更先進的能力）參戰的‘最糟糕情況’（worst-case scenarios）。」
他說，美國擔心以色列對加薩進行重大地面入侵可能會成為伊朗代理人採取進一步行動的導火索，包括真主黨和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由伊朗支持的的什葉派民兵組織。
哈瑪斯 10月7日發起恐怖襲擊造成 1400人死亡後，以色列誓言「清除」哈瑪斯，但是加薩地面戰的前景十分艱巨而殘酷，外界尚不清楚以色列最終將如何決定實現這一目標。
由伊朗扶持的黎巴嫩真主黨與以色列軍隊在邊境地帶頻頻交火，其他敵視以色列的阿拉伯國家和激進組織也在躍躍欲試。一旦以色列在加薩地面戰中失利或陷入困境，真主黨可能開闢針對以色列的第二條戰線，甚至伊朗也可能參與進來，以哈衝突有外溢並演化成持久性、大規模區域戰爭的風險。
前美國助理國務卿、華盛頓中東政策研究所近東政策負責人大衛·申克爾（David Schenker）發文指出，加薩的地面進攻開始後，伊朗的代理人可能會在伊朗的鼓勵或指示下加入戰爭，或者至少加強攻擊該地區內外的美國人員和利益。
美國國防部10月26日表示900名美軍正前往中東或已抵達該區，美國還計畫向以色列提供兩套「鐵穹」系統。美國早前已向中東派遣了兩個航母打擊群，一個「薩德」系統以及更多愛國者防空飛彈系統，A-10、F-15和F-16戰機，一支2000人的海軍陸戰隊快速反應部隊，精通城市戰以及具備打擊伊斯蘭國(Islamic State)經驗的軍事顧問等等，旨在增強威懾。但拜登政府多次表示，不會派美軍參戰支援以色列。
美國直接參戰情景有限，但不能排除
美國國會眾議院軍事委員會民主黨領袖亞當·史密斯（Rep. Adam Smith）10月20日在華盛頓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舉辦的活動上對美國之音表示, 無論是以色列決定發動的地面攻勢，還是因為真主黨或什葉派民兵中的某些人決定加大攻擊，美國在中東的風險無疑會加大。但美國必須明確自己的立場，確保事態不要擴張。「我們必須非常明智和審慎地作出回應……對威懾回應非常謹慎.美國不要越過那條線，不要捲入更廣泛的衝突。」
前中央情報局的反恐專家迪米諾認為，美國在以哈戰爭中的主要目標應該是降級衝突（deescalate），幫助避免一場毀滅性的區域戰爭。最新的報導說，美國派駐以色列軍事顧問主張不要全面進入加薩，而支持有針對性的襲擊和空中支援。
迪米諾說，美國地面部隊不會參與對加薩的任何攻勢。他說「正如國安顧問沙利文和其他美國官員所說，美國地面部隊不會參與對加薩的任何入侵。然而，如果最終有必要，比如第26海軍遠征團這樣的特種部隊可能會被要求協助非戰鬥性任務，比如緊急疏散美國駐黎巴嫩、巴格達或其他地方的大使館。」
目前大約有 900 名美軍駐紮在敘利亞，另有 2500 名美軍駐紮在伊拉克，重點是防止伊斯蘭國組織死灰復燃。
迪米諾指出，如果在伊拉克或敘利亞的美軍成員身亡，將成為美國直接介入的最可能的導火索；另一種情形是，如果伊朗直接襲擊以色列，也可能會激發美軍的武力行動。
「除非伊朗直接襲擊以色列，否則美國不會對伊朗本身進行襲擊或在黎巴嫩邊界附近對真主黨進行空襲。我認為鑒於伊朗知道自己將面臨的後果，這種情況仍然不太可能發生。如果美國認為以色列有崩潰的危險（existential collapse），美國將採取措施防止這種情況發生。」
迪米諾認為，從伊朗的角度來說，伊朗面臨著複雜的戰略權衡，未必會冒險和美軍正面對抗：他說：「伊朗也許願意捨棄哈瑪斯，如果能保住真主黨，後者對伊朗來說是一個遠比哈瑪斯更有效的代理組織。我認為伊朗也意識到，在面對壓倒性的美國火力時，自己的能力有限，不希望直接捲入衝突。」
阿以戰火根源在伊朗？專家呼籲美國對伊朗劃「紅線」
伊朗地面部隊週五（10月27日）啟動了為期兩天的演習，測試二百多架直升機的飛行戰備。伊朗外交部長海珊·阿米爾-阿卜杜拉希揚（Hossein Amir-Abdollahian）星期四在聯合國會議上表示，如果以色列繼續襲擊加薩，美國「將難逃戰火」。
伊朗否認參與了哈瑪斯10月7日的恐怖襲擊，美國也表示未獲取到相關證據。不過據《華爾街日報》26日披露，哈瑪斯在10月7日之前的幾周裡派出數百名戰士在伊朗接受了專門的戰鬥訓練。
前以色列總理顧問沙赫特指出，以哈戰爭本質上是美國、以色列及其阿拉伯夥伴和盟友，與伊朗及其恐怖分子代理人之間更廣泛戰爭的一部分，美國必須盡一切可能確保獲勝，否則中東戰火將綿綿不絕，美國必然會捲入其中。
美國巴德學院教授沃爾特·米德（Walter Russell Mead）在《華爾街日報》撰文指出，自歐巴馬政府時期開始實施的「安撫撤離」政策（conciliate to evacuate ）（為緩和美伊關係，減少了美國在該地區的作用）破壞了美國的聯盟，讓恐怖分子更加膽大妄為，給予伊朗的資源將讓真主黨和哈瑪斯變成強大的破壞性力量。他認為，這個政策的影響依然存在。
2015年，在歐巴馬政府的推動下，美國與伊朗達成核協議。歐巴馬政府相信，核協議是避免中東戰事的唯一出路。2018年，特朗普政府退出了伊核協議，重啟經濟制裁，對伊朗奉行「極限施壓」政策。拜登政府則有意重返伊核協議並與其進行外交接觸，上個月批准解凍60億美元的伊朗資產以換取美國人質。但以哈衝突擾亂了和平化進程，美國政府在兩黨壓力下暫停支付這批資金。
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學者、前美國國防部顧問哈爾·布蘭茲（Hal Brands）在彭博社撰文呼籲，施壓伊朗是防止以哈戰爭蔓延的關鍵所在。除了鼓勵襲擊美軍，伊朗接下來還可能加大發展濃縮鈾，製造新的伊朗核危機。
布蘭茲建議，美國必須向伊朗明確表示，對美軍的襲擊將導致美國對伊朗軍隊本身發動強烈地回擊，因為適度的回應只會將主動權交給伊朗。他認為， 美國將不得不冒局勢升級的風險，以阻止中東危機升級。即便如此，未來幾年該地區仍將面臨更加暴力、混亂的局面，除非拜登團隊能夠恢復伊朗對美國實力的尊重。
美國智庫保衛民主基金會（FDD）研究員海珊·阿卜杜勒·海珊（Hussain Abdul-Hussain）告訴美國之音，美國要做的是公開地或者通過協力廠商和外交管道告訴背後的伊朗–「聽著，如果美軍在該地區的任何地方，被你們激進組織中的任何人襲擊，美國將襲擊伊朗境內。如果美軍不安全，伊朗也不會安全。」
海珊認為，如果美國與伊朗建立這種威懾平衡，伊朗將會後退。他說，從2020年1月美國消滅伊朗最有權力的指揮官凱西姆·蘇萊曼尼(Qassem Soleimani)到拜登當選總統之前，伊朗沒有輕舉妄動就可以證明。
他說：「這就是伊朗政權的運作方式，他們會看到你的紅線在哪裡，並採取相應的行動。伊朗的紅線,就是保障自己的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