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樂義:小藍人－看中國海上民兵灰色地帶戰術
文/RFA亓樂義
8月5日中國和菲律賓在南沙仁愛礁（Second Thomas Shoal）附近海域又起衝突。中國海警船以水炮攻擊向仁愛礁駐守菲方人員提供補給的菲律賓船隻。中方宣稱，仁愛礁是中國領土，菲方軍艦從1999年起坐灘（擱淺）仁愛礁以示主權是非法的。中國海警船依法攔阻，以水炮示警，無可非議。
行政執法或軍事行動
菲方表示，決不會放棄愛尤銀礁（Ayungin Shoal，仁愛礁），並再次拒絕北京對馬尼拉提出移走擱淺軍艦的要求。菲律賓國安會資深官員形容該事件就像聖經裡的大衛對抗歌利亞。中方即使增加在該海域的存在，也不會阻擾菲律賓保護領土的決心。
從國際法的角度看，2016年海牙國際常設仲裁法院根據《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裁定：仁愛礁位於菲律賓巴拉望島（Palawan）200浬內，認定菲律賓對仁愛礁享有專屬經濟區權利。海牙常設仲裁法院同時指出，中國以九段線聲稱擁有南海主權的歷史主張，沒有根據。換言之，中國對仁愛礁的主權宣示，屬於單方面的政治主張，對仁愛礁真正擁有管轄權的是菲律賓。
目前讓國際社會頭痛的是，難以確定中國海警船實施威迫手段的性質，屬於行政執法或軍事行動。因為不同的性質，有不同的因應措施。2018年起，海警隊伍劃歸武警部隊領導指揮，而武警部隊也改由中央軍委集中統一領導。從指揮鏈的角度看，海警船的威迫行動有很強的軍事屬性。
除此，根據2021年起施行《海警法》的規定，軍隊有關部門和海警機構應當相互加強協作配合，做好海上維權執法工作。海警機構的職責之一是，對海上重要目標和重大活動實施安全保衛，採取必要措施保護重點島礁以及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的人工島嶼、設施和結構安全。顯然，這已經超出海上行政執法的範圍，而更像是軍事行動。保衛仁愛礁不就是這樣的性質嗎？
《紐約時報》6月指出，中國部署一支配備76毫米艦炮和反艦導彈（可以隨時裝配）的艦隊，有的噸位比美國驅逐艦還大，但它們不屬於中國海軍。船體被漆成白色，兩側寫著中國海警。這支武裝力量顛覆全球200年來的海警傳統。它們不僅用於控制亞洲戰略航道，還引發一場軍備競賽。
曾擔任美國海軍指揮官布萊德福德（John Bradford）說：不同於10年前，印太地區的許多國家開始使用海岸警衛隊來維護主權。當海岸警衛隊的船隻裝配導彈，除了船體顏色不同，它和海軍艦船有何區別？印太地區的海岸警衛隊正在與國防部門密切合作，使其成為更廣泛的經濟和軍事實力競爭的先鋒。報導稱，中國目前約有150艘1,000噸以上的大型海警巡邏艦，日本約70艘，美國60艘，亞洲大多數國家只有幾艘而已。
敏感低、迴旋大
這是一方面。還有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攔截菲律賓船隻當中有中國海上民兵的漁船，從菲方提供的錄影顯示，至少有2艘漁船參與攔截行動。分析人士稱，這是迄今為止最有力的證據，顯示中國軍方與海上民兵組織之間存在聯繫。中國民兵漁船大多有藍色塗裝，因此西方學者稱他們為小藍人（little blue men）。
菲律賓海岸警衛隊發言人塔里拉（Jay Tarriela）在簡報會上說，菲方可以斷定，參與行動的漁船不僅僅是漁船，而是一支中國海上民兵，他們接受中國海警的命令，支持他們阻撓菲律賓的補給行動。
事實上，在解放軍軍事科學院主辦的《國防》月刊中有文章指出：海上民兵是我國海防武裝力量的組成部分，是不脫離生產的群眾武裝組織，在海上維權行動中敏感程度低、迴旋餘地大，是一支不可替代的力量。
海上民兵的專業訓練是依託軍分區（警備區）和駐地海軍部隊共同建立實施。海上民兵動員指揮部也由軍分區（警備區）的主要領導擔任指揮長，並且參照軍隊戰備等級制度施行動員，擬定相應動員徵集預案，並且在不同動員等級條件下，明確海上民兵動員的數量規模、集結地域、動員保障和完成的時限。可以說，參與海上攔截的漁船，是按動員等級和預定方案進行的軍事行動，打著漁船的旗號，掩人耳目。
臺灣國防安全研究院的一篇分析文章指出，中國海上民兵的拓展與習近平2012年上臺後的南海擴張政策息息相關。2016年南海仲裁案公佈前後，北京進一步加速推動海上民兵的建設，目前海上民兵至少有3成來自海軍退役人員。海上民兵哨所大多配備指揮、雷達、光電監視及船舶自動辨識等系統，能夠對島礁和海面目標實施全天候監控。
三線維權操作模式
2016年美國太平洋艦隊司令斯威夫特（Scott Swift）指出，不能把中國民兵看作普通漁民。隔年美國國防部在《中國軍力報告》中首度強調中國海上民兵的威脅。美方開始密切關注中國海上民兵在中國周邊海域的活動，包括攔截或騷擾外籍船隻、破壞外國軍艦的拖曳式聲納系統、以鐳射（雷射）妨礙飛行，乃至動用大批漁船進行攔截包圍等。
2021年3月約有220 艘中國漁船大舉湧入菲律賓在南沙群島宣稱擁有主權的牛軛礁（Whitsun Reef）而引起軒然大波。西方專家警告說，牛軛礁事件充分顯示，中國海上民兵可以單獨或與海警或海軍協同行動，迅速包圍任何有爭議的島礁或島嶼，是一支不可小覷的海上力量。
美國太平洋司令部前聯合情報中心主任舒斯特（Carl Schuster）表示，這些漁船根本沒在捕魚，船體不但堅固，還配有自動武器，船速可達18至22節（每小時33至41公里），比世界上90%的漁船都還快。
目前中國海上民兵與海警及海軍在南海建立一線民兵、二線執法、三線部隊支撐的軍警民聯防協調與海上綜合執法機制。這種三線維權的操作模式，可以從2009年無瑕號事件、2012年黃岩島事件，以及2014年海洋石油981號鑽油井事件中明顯看出。
2021年中國民兵漁船大舉湧入牛軛礁海域，除了監視外國軍艦行動與擴大漁場範圍，還有試探菲律賓與其他國家反應的意圖。如果沒有強烈抗議，中國很可能以漸進方式佔領牛軛礁，成為既成事實。
灰色地帶戰術
美國斯坦福大學海洋安全專家鮑威爾（Ray Powell）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說，中國海上民兵以灰色地帶戰術，即低於戰爭門檻的方式開展行動，以不費一槍一彈就能獲得領土或控制權。中國在仁愛礁附近的攔截威迫本質上是一種封鎖，是一種阻止自由進入該淺灘的海軍行動。
瑞士韋伯斯特（Webster）大學國際關係學教授法頓（Lionel Fatton）也認同，仁愛礁是中國演練灰色地帶戰術的好地方，展示他們具備當美國將更多地介入該地區時製造麻煩的能力。
美國亞洲協會政策研究所中國分析中心高級研究員莫里斯（Lyle Morris）進一步指出，如果（美國）能證明海上民兵受中國海警指揮，而中國海警受中央軍委指揮，海上民兵應被視為合法戰鬥人員，華盛頓就可以聲稱攔截是可能觸發美菲共同防禦條約的行為。如此一來，這可能導致美國海軍或海岸警衛隊在今後護送菲律賓補給仁愛礁的行動中發揮作用。
不過，這需要決心。鮑威爾指出，華盛頓和馬尼拉都可能缺乏面對美國參與這些行動可能導致緊張局勢加劇的決心。這正是美菲兩國需要強化之處，沒有決心，何以成事。
2019年5月美國海岸警衛隊太平洋地區司令菲根（Linda Fagan）指出，美國海岸警衛隊已于亞太地區展開部署，以此協助美國海軍對抗來自於中國的海上武裝力量。可以說，這是美國應對中國海警與海上民兵，進行兵力重組所釋放出的重要信號。
2021年3月美台共同簽署《設立海巡工作小組瞭解備忘錄》，雙方加強海巡機關的溝通與交流，從海上搜救與海洋環境保護等非傳統安全項目做起，未來不排除任何可能的互動合作模式。至今美國海岸警衛隊艦船至少2次穿越臺灣海峽。今後類似的行動應該常態化，最好由美國牽頭使臺灣、日本和菲律賓的海巡任務能整合起來，在台海、東海與南海形成區域聯防機制。
沒有時間猶豫不決
美國共和黨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前顧問雷夫金（Boris Ryvkin）8月11 日投書英國《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指出，最近中國和菲律賓海岸警衛隊在仁愛礁附近發生衝突凸顯緊迫感。在這種威脅不斷升級的環境下，他呼籲華府不得不做出冷戰結束以來從未有過的艱難的戰略選擇。美國必須制定一項符合當前形勢的戰略，防止中國主導交戰規則或直接控制南海和東海的出入。
他說，美國政府必須採取行動。他引用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1990年8月在海珊（Saddam Hussein）入侵科威特後，對美國老布希（George Bush）總統說過的話：記住，喬治，現在不是搖擺不定的時候。如今正與爭奪市場份額、貿易准入和軍事優勢的時間賽跑，而南海是世界最重要的海上貿易通道，每一個淺灘和環礁都很重要。美國應立即採取行動，沒有時間猶豫不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