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瞭解中國AI江湖的核心玩家及美中AI競逐格局
文/voa章樂古
在中國初創公司深度求索推出的DeepSeek應用程式在全球引發的震驚和討論仍在發酵之際，中國AI賽道再掀波瀾。百度星期四(2月13日)宣佈 ，其AI聊天機器人「文心一言」將從4月1日起全面免費，其深度搜索功能也將於同日上線並供免費使用。觀察普遍認為，百度此舉是為應對DeepSeek等新興AI產品帶來的競爭壓力，並在使用者規模上追趕全球行業巨頭OpenAI。
同時，阿里巴巴也在星期四正式確認，將與蘋果公司合作，為 iPhone 開發面向中國市場的AI功能。外界認為，此舉不僅將提升阿里巴巴在中國AI生態圈中的地位，也將幫助iPhone在中國市場迎戰華為、小米等本土競爭對手–這些中國企業最近紛紛與DeepSeek合作開發AI功能。
DeepSeek的橫空出世似乎撼動了全球AI競賽的格局，特別是美中之間的競爭。這家中國AI初創公司選擇在美國總統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就職日當天(1月20日)發佈開源大模型 R1，其性能與OpenAI的o1模型幾乎相當，但據稱訓練成本僅為美國公司的十分之一。雖然也有專家指出，DeepSeek 的成本估算只反映邊際成本，其中未包括建設資料中心、最初採購晶片以及聘請大規模技術團隊的支出。
美國總統川普將DeepSeek的這一突破稱為美國AI產業的「警鐘」，「提醒我們必須高度專注於競爭」。美國矽谷風險投資大佬馬克·安德里森(Marc Andreessen)稱此是「AI的斯普特尼克時刻」。
AI領導地位的爭奪很可能對全球力量平衡產生深遠影響。「如果AI能實現大部分勞動力的自動化，它可能會推動國家經濟增長。未來的AI系統如果具備指揮武器或攻擊對手網路的能力，則可能帶來決定性的軍事優勢。隨著在美中之間搖擺的國家不得不在兩套不同的AI系統之間做選擇，AI或將成為全球影響力競爭中的強大工具。」美國《時代》雜誌上個月寫道。
星期二剛剛閉幕的巴黎AI峰會成了美中AI角力的最新舞台。美國副總統 J.D. 萬斯(J.D. Vance)在會上直言不諱地警告歐洲盟友在AI路線上不要與獨裁政府為伍，美國的AI技術與理念將是歐洲持續依靠的「黃金標準」。而中國代表團則在峰會上大力宣傳包括DeepSeek在內的中國AI最新發展，並聯合法、德、印等60國簽署聲稱將確保AI發展「開放、包容、道德和安全」的宣言(美國和英國未簽署)。
DeepSeek的異軍突起不僅讓中國的AI產業信心大增，也促使美國乃至全球重新審視中國AI產業的競爭力和潛力。本文為您簡要梳理中國AI產業的生態系統，到底有哪些大玩家？在與美國的競爭中，中國的AI企業究竟處於什麼樣的位置？
互聯網「三巨頭」
百度
• 大模型：文心一言(ERNIE Bot)聊天機器人
• AI晶片：昆侖晶片
• AI雲：百度雲
• 自動駕駛：Apollo
• 由首席技術官王海峰執掌AI 業務。
阿里巴巴
• 大模型：通義千問(Qwen)聊天機器人。就在DeepSeek- R1發佈不久後，阿里巴巴發佈其最新的大模型Qwen 2.5-Max，聲稱全面超越DeepSeek-V3、GPT-4o和Llama-3.1-405B。
• AI晶片：平頭哥半導體研發的「含光800」
• AI雲：阿里雲
• 由首席技術官周靖人領銜大模型開發。
騰訊
• 大模型：混元
• AI晶片：與燧原科技合作研發的「紫霄」晶片
• AI雲：騰訊雲
• 語音辨識技術專家俞棟任職騰訊AI Lab，掌管騰訊設於西雅圖的AI實驗室。
此外，中國的華為、位元組跳動和360集團也是中國AI業的幾大巨頭。華為有盤古大模型和「昇騰」AI晶片。位元組跳動有豆包大模型，並據報正在研發兩款用於大模型訓練和推理的AI晶片。360集團有智腦大模型和奇元大模型。
除了開發自己AI產品外，這些巨頭都同時大量投資中國的各大AI初創企業。
大模型「六小虎」
在美國OpenAI的刺激下，中國近年來也迅速跟風湧現一大批大模型初創企業，僅完成政府備案的大模型數量就超過200個。它們又稱AI「獨角獸」企業，即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初創企業。專注科技報導的中國網路媒體36Kr援引「六小虎」之一階躍星辰 CEO 薑大昕的話稱，「‘摸著 OpenAI 的石頭過河’，是不少國內大模型公司選擇的發展路徑。」
清華大學培養了中國大多數頂尖AI初創企業的創始團隊。「六小虎」中的智譜、百川智能、月之暗面和MiniMax均由清華教授或校友創立。
智譜(Zhipu AI)
• 孵化於清華大學知識工程實驗室(KEG)，創立於 2019年。
• 清華電腦系教授唐傑是創始團隊的主導人。該校電腦系博士張鵬任總裁。
• 開發GLM-4大模型，有「智譜清言」聊天機器人，並有「智譜清影」(Ying)視頻生成工具，類似於 OpenAI 的 Sora 。
• 估值30億美元。據報將啟動上市計畫。
月之暗面(Moonshot AI)
• 清華校友楊植麟于2023年創立。
• 開發Kimi大模型，以支援長文本著稱。其最新版本支援200萬字的文本輸入。
• 估值33億美元。
百川智能(Baichuan AI)
• 搜狗創始人王小川於 2023 年創立。
• 不同於 DeepSeek、01.AI 等公司強調全球化競爭，百川專注中國本土市場，重點佈局醫療輔助和健康護理等領域。
• 開發百川大模型，有聊天機器人「百小應」。擅長超長文本處理，其最新版本的Baichuan4大模型據稱在中文能力方面超越了 OpenAI 的 GPT-4。
• 估值28 億美元。
MiniMax
• 中國人臉識別公司商湯科技(SenseTime)前研發高管閆俊傑于2021年創立。
• 開發ABAB大模型為，主要產品為AI伴侶產品。中國國內AI伴侶類下載第一名的「星野」和美國AI伴侶類下載第一名的「Talkie」都是MiniMax的產品。
• 也有AI聊天機器人「海螺問問」。
• 估值25億美元
零一萬物(01.AI)
• 由李開複于2023年創立。曾長期在微軟和谷歌任高管的李開複曾是風投機構創新工廠的董事長，注重推動AI初創企業的誕生。出生台灣的他曾是美國歸化公民。2011 年，他放棄了美籍。
• 開發Yi系列大模型，走國際化開源路線。李開複曾在去年的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強調，開源是任何國家充分開發AI潛能的關鍵。
• 2023年11月發佈的Yi-34B大模型在開源大模型排行榜 Hugging Face上超過美國 Meta公司的Llama2大模型。2024 年 1 月發佈的Yi-VL-34B多模態大模型支援圖像理解與文字交互，類似於 OpenAI 的 GPT-4V。
• 估值超10億美元。
階躍星辰(Stepfun)
• 由曾在微軟亞洲研究院任軟體技術中心首席科學家的姜大昕于2023年創立。
• 專注於研發Step系列開源大模型和多模態AI。憑藉其基礎模型產品組合，它迅速成為行業競爭者。「與許多已放棄通用人工智慧(AGI)願景的中國AI初創公司不同，StepFun依然致力於構建AGI，」《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寫道。
• 其最新的Step-2 大模型參數規模超過 1 萬億。（OpenAI的GPT-4 約有 1.8 萬億參數。）
• 估值20億美元。
AI「四小龍」
相比AI「六小虎」，一些較早成立的AI企業更多專注於電腦視覺和語音辨識技術，被稱AI「四小龍」。在美國的OpenAI迅速帶動中國大模型初創企業之前，這些公司憑藉技術研發能力和強大的資本支援迅速佔據市場，在安防、金融、交通等行業應用人臉識別、圖像識別等技術。
• 商湯科技(SenseTime)：中國電腦視覺領域的領導者，提供人臉識別、智慧安防等技術。
• 曠視科技(Megvii)：擅長影像處理、邊緣計算，應用于智慧城市。
• 依圖科技(Yitu)：專注醫療影像AI，為醫院提供診斷輔助系統。
• 雲從科技(CloudWalk)：專注於智慧金融與智慧安防，與中國國有銀行合作。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四個公司都因為其技術用於或可能用於違反人權的行為被美國政府列入了制裁名單。這也意味著這些公司從美國獲取技術和資金的能力收到限制。
此外，科大訊飛（iFlytek）是中國語音辨識領域的龍頭企業，廣泛應用於教育、醫療和司法領域。
中國的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支持的AI研究中心和AI實驗室也是中國AI生態圈的重要參與者，比如北京智源人工智慧研究院、上海人工智慧研究院、清華大學人工智慧研究院、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北京通用人工智慧研究院、鵬城實驗室、之江實驗室、圖靈人工智慧研究院，等等。
此外，除百度、華為、阿里巴巴這些巨頭之外，研發中國自主AI晶片的主要玩家還有寒武紀、燧原科技、壁仞科技、摩爾執行緒、沐曦、天數智芯、海光信息、太初元碁、雲天勵飛，等等。
聚焦中國議題的美國網刊TheWire China近期製作了一份52人組成的中國AI產業影響力人物名單，包含該領域的企業家、學者、投資人和政府官員。統計發現–
• 當中五分之四的人擁有博士學位。這與美國的科技巨頭：像Meta的馬克·紮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和OpenAI的薩姆·奧特曼(Sam Altman)這類矽谷大佬往往都是大學退學創業的軌跡形成鮮明的對比。
• 約一半的人在西方接受研究生教育，16人曾在美國微軟公司或微軟在中國的分部任職。
• 兩人已經放棄了美國公民身份：李開複和「圖靈獎」得主、清華大學人工智慧學院首任院長姚期智。
中國的舉國體制VS美國的私營主導
中國政府通過資金、資料、人才等措施全方位扶持AI產業。相比之下，美國政府較少直接干預，更多是在政策環境和基建上提供支持，資金和創新方面由私營部門主導。
2017年7月，中國國務院發佈《新一代人工智慧發展規劃》，明確提出了到2030年成為全球AI領導者的目標。
從《中國製造2025》計畫到中國領導人習近平近年中不斷提起的「新質生產力」和「高品質發展」等概念，AI都是主角之一。去年中國「兩會」的政府工作報告中3次提及AI，並首次提出「人工智慧+」行動，強調AI技術在各行業的廣泛應用。
• 資金投入：中國政府通過政府引導基金和財政補貼直接支持AI企業的創新與發展,説明填補私營部分投資的空白。這些資金不僅用於支持初創企業，還鼓勵地方政府為本地AI企業提供各種財政補貼和獎勵。例如，地方政府為購買國產AI晶片提供補貼或為公司提供資料中心的優惠資源。
據喬治城大學安全與新興技術中心的統計，2014到2024年間，美國AI行業總投資額超6050億美元，中國則是860億美元，遠低於美國。中國的AI資金主要依賴政府支持，美國則主要來自私營部門。不過，中國AI的外資投資正在增長，比如沙特阿美去年6月向智譜AI注資4億美元。
• 資料資源：中國政府推出「東數西算」工程以圖構建全國一體化算力網，促進資料共用。中國政府還通過大規模的監控、交通和安防攝像頭網路收集資料，並通過智慧城市專案將資料資源分享給AI企業。這為AI公司，特別是在面部識別、智慧交通等領域的公司，提供了大量寶貴的資料。
美國的資料生態更加多元化，企業在多個行業積累了高品質的專業資料。此外，美國的資料涉及全球使用者，尤其在英文語料、全球經濟交易、科技專利等方面具有優勢。總體而言，美國的資料品質更高，但隱私法規嚴格，資料的獲取和流通受限。
• AI人才：中國政府推動大學和企業合作，強化AI相關課程和學科；通過「千人計畫」等人才引進計畫，吸引海外求學的AI人才回國。
美國是全球領先的AI人才高地，高校、科技企業吸引大量國際人才，創業環境成熟。
美中AI能力對比
• 研發品質：中國在AI相關的論文發表數量上超過美國，但美國在創新品質和論文影響力上領先。
• 算力：晶片性能決定算力。美國在高端算力和全球計算基礎設施方面占主導地位，但中國在自主算力設備上正縮小差距。
AI能力多強取決於三個核心要素：資料、演算法和算力。「像GPT-4o 這樣的大型語言模型的訓練資料通常來自互聯網，這意味著全球開發者都可以獲取。同樣，改進AI系統的演算法或新方法也能輕鬆跨越國界，因為這些技術往往通過學術論文公開分享。即便不公開，中國依然擁有大量AI人才，培養的頂尖 AI 研究人員數量甚至超過美國，」《時代》雜誌寫道，「相比之下，先進晶片的製造極為困難，與演算法或資料不同，晶片是一種實體產品，可以通過出口管制阻止其跨境流通。」
美國愈發嚴格的對華技術出口管制，特別是在AI研發所需的高端晶片領域，確實延緩了中國AI尤其是算力上的進展。但中國規避西方晶片出口管制花樣百出。
• 在拜登政府2022年10月的晶片出口管制宣佈前，中國提前囤積了即將受限的晶片。據《時代》雜誌報導，DeepSeek在此出口管制出台前一年便囤積了一個由一萬顆輝達 A100 圖形處理單元(GPU)組成的GPU集群。
• 去年10月，台灣晶片製造商台積電的晶片據報出現在華為的一款設備中。據美國科技新聞網刊《資訊》The Information去年報導，中國企業還通過境外空殼公司獲取輝達的受限晶片。據英國《金融時報》2023年報導，被制裁的中國AI企業通過雲供應商和與協力廠商簽訂的租賃協定，以及由子公司出面購買晶片等方式，獲取被限制的輝達GPU。
對於DeepSeek的突圍是否將促使美國政府對晶片出口管制做重新考量，觀察人士認為，特朗普政府內部還在辯論：國家安全派主張嚴格限制技術流向中國；美國企業則希望維持海外市場，避免因管制過嚴而失去商業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