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AI競爭加劇 深度求索崛起挑戰現有發展路徑
文/RFA記者經緯
中國初創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憑藉其低成本且高效的AI技術迅速崛起，成為美國科技行業新的競爭壓力源。深度求索的突破不僅挑戰了矽谷的技術領導地位，也引發了美國政界和學界的廣泛關注。美國政界、商界及學術界紛紛警告，美國在AI領域的領先地位正面臨嚴峻挑戰。
受TikTok禁令影響，中國生活社媒平台小紅書兩周前在美國蘋果應用商店下載榜單躍至第一。兩周後，另一個中國AI模型來勢洶洶——深度求索（DeepSeek）於1月27日同時登頂蘋果應用商店中美兩區下載榜單。
登頂榜單的同時，深度求索週一又發佈了Janus-Pro和JanusFlow一系列開源的視覺多模態模型，該模型在圖像生成基準測試中再度超越OpenAI「文生圖」模型DALL-E 3。
同日，路透社報導指，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表示深度求索的技術應當成為美國公司的動力，並稱中國公司開發出一種成本更低、更快速的AI模式「是一件好事」。
川普說：「中國公司發佈DeepSeek AI應該成為我們行業的警鐘，我們需要全神貫注於競爭才能取勝。」
深度求索崛起：矽谷面臨新挑戰
公開資料顯示，深度求索是由中國對沖基金幻方量化孵化，其產品及服務由杭州深度求索人工智慧基礎技術研究有限公司、北京深度求索人工智慧基礎技術研究有限公司及其關聯公司共同所有和負責運營。其中，杭州深度求索對北京深度求索100%持股。
深度求索的崛起得益於低成本和高效率的研發策略。該初創公司於去年底推出了免費語言大模型DeepSeek V3，因其介紹稱研發耗時兩個月、成本低至600萬美元以下，並使用輝達低性能H800晶片等優勢而引起全球轟動。
據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報導，在一系列協力廠商基準測試中，DeepSeek的模型在複雜問題求解、數學推理和代碼生成等方面的表現，優於Meta的Llama 3.1、OpenAI的GPT-4o以及Anthropic的Claude Sonnet 3.5。
這些突破讓全球科技界、尤其是矽谷深感震撼。微軟首席執行官納德拉（Satya Nadella）日前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上表示，DeepSeek的新模型是「以開源方式開發出一個推理計算高效且計算成本低的模型」。他說：「我們應該非常嚴肅地看待中國人工智慧的發展。」
1月20日，DeepSeek還發佈了一款R1推理模型，英國科技週刊《自然》（Nature）稱，深度求索的R1模型在測試表現、訓練成本和開源程度均優於o1，且R1模型的價格僅為o1的三十分之一。
由於擔憂中國的低成本AI模式會威脅到美國在AI領域的領導地位，週一，投資者在全球範圍內拋售科技股，晶片製造商輝達首當其衝，股價爆跌17%。
英國AI運營框架設計者錢伯斯（Steve Chambers）第一時間將深度求索應用到工作中。他告訴本台，Meta首席科學家楊立昆（Yann LeCun）所宣導的開源策略，可能間接促成了像深度求索這樣的項目落地。他說：「深度求索擁有後發優勢，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技術擴散與商業化主導未來賽道
但錢伯斯認為，真正的AI競爭不在於技術和硬體的「軍備競賽」，AI技術的發展已進入接受度與商業化應用的關鍵階段。他認為，硬體競爭，如「星際之門」（Stargate） 可能成為未來的一個變數。
「AI技術的分佈非常非常不均衡，這比我過去30多年中見過的任何技術浪潮都更加明顯。」錢伯斯說：「其中一個問題是，技術供應商/服務商往往在炒作，而連最基礎的功能都未被‘普通用戶’接受。」
錢伯斯提到的「星際之門」，是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領導的第二屆政府牽頭\全球知名科技巨頭參與的又一大型AI投資專案。
深度求索的成功令美國科技界和政府意識到競爭的緊迫性。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報導指，川普1月21日在白宮簡報會上宣佈了一項由私人企業主導的投資計畫，將在美國建設AI基礎設施。這項名為「星際之門」的計畫將由OpenAI、軟銀（SoftBank）和甲骨文（Oracle）在未來共同投資最高5000億美元。然而，合作的具體細節尚未披露。
「我們希望這些項目能夠留在美國。」川普在簡報會上說：「中國是一個競爭對手，其他國家也是競爭對手。我們希望這些項目留在國內，並將其開放給大家。我會通過緊急聲明提供大量幫助，因為我們面臨緊急情況，我們必須建造這些基礎設施。」
川普補充說：「他們需要生產大量電力，而我們會讓他們可以輕鬆地在自己的工廠完成生產。」
深度求索的快速崛起也加劇了中美在AI領域的競爭。美國拜登政府前新興技術、國家安全和民主問題高級顧問，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GMF）新興技術高級研究員琳賽·戈曼（Lindsay Gorman）警告說，在美中科技競爭中，中國已經開始優先考慮AI的應用。
「如果美國只關注尖端的AI進步——而不是它們在工業中的實際應用——那麼中國將領先，這是一個真正的風險。」她補充說：「如果中國公司在開發有效的應用方面擊敗美國，世界上所有的技術突破都將毫無意義。因此，這絕對是一個風險，美國需要更加認真地對待這一風險，為主導AI應用的戰鬥做好準備。」
戈曼還認為，未來幾年中美在AI領域的競爭將非常激烈，但政府間合作機會有限。然而由於美國科技公司仍在中國開展廣泛業務，學術合作和商業聯繫依然存在。儘管競爭氣氛可能類似冷戰，但在生物技術等AI應用領域，經濟融合依然明顯。
表示擔憂的不僅是戈曼。據彭博社報導，谷歌母公司Alphabet總裁兼首席投資官波拉特（Ruth Porat）上周在達沃斯論壇的場邊專訪中指出，儘管西方在晶片方面仍佔據主導地位，但在基礎能力擴散方面，中國可能略勝一籌。她警告說，在與中國的競爭中，美國無法保證在AI領域保持優勢。
技術審計與成本真實性引爭議
儘管深度求索聲稱其研發只需約2000塊輝達專用晶片，遠低於美國AI系統所需的1.6萬餘塊，但外界對其實際運作方式依然存疑，要求深度求索披露審計結果的呼聲也愈漲愈高。
戈曼指出，此前有媒體稱深度求索首席執行官曾表示囤積了大量輝達頂級晶片，加之利用美國晶片出口管制漏洞，借助了部分擁有先進晶片的美國模型，因此深度求索的模型及其前身V3可能「搭上了便車」。
美國喬治城大學安全和新興技術中心（CSET）首席分析師漢娜斯（William Hannas）與高級中國科技專家張惠美（Huey-Meei Chang）在共同接受本台採訪時分析指出，深度求索僅用不到600萬美元開發其模型，顯示巨額投資並非AI成功的唯一路徑。同時，中國在AI普及和早期部署方面表現突出，憑藉國家支持和商業轉化能力，可能在戰略上佔據優勢。
「計算專案成本涉及許多因素，其中一些是隱性因素，包括利用已有的技術成果和未公開的晶片儲備，因此我們希望看到更多細節以驗證這一數字。」兩位專家表示：「巨額的計算和訓練投資未必是決定性因素，中國顯然也不這麼認為。雖然更好的晶片有説明，但足夠的晶片和優良的演算法已經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技術監控與創新監管的平衡
針對中國AI技術是否會對全球資料安全構成足夠的威脅，漢娜斯（William Hannas）與張惠美還表示，美國對中國AI進展的瞭解和監控不足，而中國通過龐大的資訊收集體系，對全球技術動態瞭若指掌。冷戰時期美國對蘇聯的技術監測經驗值得借鑒。
「應對威脅的前提是瞭解威脅，但我們在支援緩解措施的資料收集和監測方面，遠未達到應有的水準。」他們補充說：「相比之下，中國在過去60年裡一直運行著一個龐大的外國技術情報體系，基於公開信息為其科學發展奠定基礎。他們清楚地知道在AI競爭中面臨什麼挑戰，而我們呢？」
此外，上述兩位專家還認為，美國更嚴格的AI監管可能導致研發外流，例如向中國轉移。雖然短期內限制晶片供應是會減緩中國的AI進展，但如何在創新與安全之間找到平衡仍是政策制定者面臨的核心挑戰。
本台早前報導，在前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任內，美國出台了多階段的重大科技出口管制措施，限制了中國獲取對構建AI至關重要的最強大電腦晶片的能力。與此同時，拜登總統于2023年10月簽署行政令，這是美國首部針對生成式AI的監管法規。而川普在就任美國總統的首日就宣佈撤銷這一行政令，此前這項法規曾因限制了AI技術創新而備受川普批評。
深度求索衝擊AI發展路徑
前《華爾街日報》駐華科技記者郝珂靈（Karen Hao）提供了另一個思路。她在社媒平台領英上分析指出，深度求索揭示了當前主導的 AI 開發模式中存在的巨大漏洞——OpenAI等公司以不斷擴大模型規模為核心，試圖實現通用人工智慧（AGI），但這一路徑帶來了巨大的負外部性，包括對電力和水資源的消耗、延長化石能源發電廠的壽命以及加劇碳排放，從而加速氣候危機。此外，這種模式的核心動因更多源於商業需求，而非科學必然。
「DeepSeek現在還削弱了擴大規模的商業理由。OpenAI為了維持其擴展模式，燒掉了驚人的資金，但至今仍未找到收支平衡的方法——而事實證明，根本不需要花費這麼多錢。」她寫道，「這應該成為一個警鐘：當前主導的AI開發模式的假設並不成立。我們應該拒絕這種昂貴的權衡，尋求在減少傷害的情況下開發AI的新方法。」
美國白宮AI與加密貨幣負責人塞克斯（David Sacks）日前告訴福克斯新聞（Fox News），美國仍主導AI領域，但領先中國的優勢僅3至6個月，美國公司過去有點太自滿。DeepSeek生成式AI可與美國人工智慧研究室OpenAI開發的ChatGPT相媲美。 OpenAI正在發展下一代模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