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出走後再回歸中國：是短期行為還是長線規劃？
文/BBC中文
「不要學歷，不要經歷，沒有什麼技術含量的，年滿18歲就可以，主要是招來做手機的，是適合咱每個人的工作，當天報名，當天入職，當天發牌。」
在掛有富士康鄭州招聘的短視頻平台「快手」的數個直播間裏，主播一遍遍重覆以上廣告。區別於大陸時下流行的直播間購物，在直播間下方鏈接櫥窗裏掛著的是四個富士康鄭州兩個廠區、包括八大街和港區。
「八大街主要是製作手機殼，流水線髒一點。港區做手機零件組裝，新一些，乾淨一點，」一位富士康鄭州工廠外包招聘工作人員對BBC中文表示。「我一個人的話，每天有小几百個來諮詢。」
在鄭州富士康招聘官方微信賬號上，在今年四月前，此賬號保持每天一篇的更新頻率。但從四月末起，賬號開始發佈帶有「入職返費」的招聘帖，且發帖頻率顯著上升。
返費是富士康在短期內大量吸引工人加入的主要手段之一，指在特定時間段內入職富士康，即可在工期達一定時間後獎勵特定一筆資金。
根據中國媒體報道，目前富士康鄭州園區7月已新招募5萬工人，目前招聘仍在持續。
根據富士康官方網站介紹，目前該公司在全球共有28個主要工廠，其中7個分佈在中國。
而鄭州工廠園區是其在大陸最大的蘋果生產組裝基地。在巔峰時期，鄭州工廠容納了35萬工人。2016年，該園區生產智能手機共2.58億部，其中1.26億部為蘋果手機。
根據富士康官方賬號，這筆返費還在不斷上漲。四月末時返費為4000元，截至發稿，返費已經升到7500元，但要求工人必須工作滿90天才能拿到這筆獎金。
根據蘋果官網消息，新款iPhone16將於9月13日開啟預售，9月20日正式發售。用高額返費留住工人穩定生產90天即剛好可以趕上發售潮。
出走一年，再次回歸大陸
在過去一年裏，這個全球最大的電子產品合同製造商在全球多地擴大投資、試點建廠。這些投資行為使外界推測這個多年來和中國大陸緊密連接的台灣公司是否在逐漸脫身。
在富士康的新區試點中，最被看好的是東南亞地區，尤其是印度。
據美國媒體CNBC報道，去年一年間，富士康先後在印度兩地分別投入6億美元和5億美元，又在年末宣佈計劃在印度加大投資以配合來自蘋果的訂單需求，這筆投資數額將超過15.41億美元。同年，墨西哥也收到富士康的5億美元投資用以擴大產能。
路透社報道，今年初，富士康再次宣佈將在越南兩地投入共超5.51億美元建廠，並預期在2027年5月正式投產。
曾在印度執教八年之久的台灣中山大學亞太事務學助理教授劉奇峰表示：「更國際化的生產分佈是富士康等跨國公司未來的大方向，但具體還要看他們每個地方，比如印度和越南，是不是有承接生產的凖備和能力。」
據《華爾街日報》和摩根大通分析，蘋果公司計劃到2025年，將25%的全球iPhone生產計劃轉移到印度。但截至2023年1月，印度僅佔蘋果總製造業務的5-7%。到2023年底，印度負責全球14%的iPhone生產。
今年6年，路透社曝光富士康在印度的工廠拒絕招聘已婚婦女，雖然印度法律並未明確禁止招聘行為中的性別歧視，但卻與當地勢力強大的工會主張相悖，富士康在印度深陷輿論泥沼。
劉奇峰解釋：「區別於中國大陸更中央集權的運作模式，黨和政府直接與企業合作，企業專心市場就好。印度是一個弱聯邦的體制，各地區的行事風格有分別，工會力量也很強，工廠要面對的問題更多。這一點上相對來說，中國優勢更大。」
今年7月，富士康和鄭州政府簽訂合作，重新投入約1.5億美元用以建造新總部大樓和七個中心。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新建園區位於高科技企業雲集區域，臨近已有人工智能公共實驗室等數字化創新方向的中原科技城創新孵化基地。據悉，這個新園區將主要負責富士康的電動車整車、儲能電池、數字健康和機器人產業。
香港中文大學商學院副教授吳靖對BBC表示，對於富士康回歸大陸，他「並不意外」，且「將是長期行為」。
他表示，中國的零部件工廠產業鏈極為成熟，勞工素質較高，管理成本相對其它地區更低，產能優勢極為明顯，方便實現企業期望的從1到100的效果。
吳靖說：「從富士康轉型需求也能看出，它更期望向產業鏈上游發展，它不滿足於僅是做組裝代工廠。依靠高素質勞工和多年積累下的完善上游產業鏈，大陸是最適合它的地方。同樣值得注意的是，搬離大陸對富士康等企業來說，也是不現實的。」
劉奇峰表示，他認為富士康對鄭州的投資是蘋果公司要求的一個短期計劃，長期來看依然重點在拓展全球化布局上。「富士康的離開是一個趨勢」。
他解釋，在過去幾年裏，歐美等國逐漸意識到對於中國供應鏈的依賴程度較高，一些關鍵原料的生產極大依賴中國，風險較大，所以近年來各國各企業都在實行「中國+1」模式來去風險。儘管轉移的過程伴隨陣痛，但這是一個必然的選擇。
以印度為例，印度總理莫迪一直在推進印度本土製造相關政策，促使中資、台資，包括富士康在內的企業在本土完成上游零部件生產，再在本土完成組裝。在2020中印邊境衝突後，印度鎖緊了對中國人才的引進，也從另一方面降低了對中國的依賴度。
招工的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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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小時工，招我進去的時候承諾25一個小時。去了才知道七彎八拐扣完到手還不如我做兼職賺得多，一個月兩千！」一位拒絕透露實名的富士康鄭州工友對BBC中文表示，他在兩周前入職富士康鄭州，兩天後就辦理了離職手續。「要不是別的地方給得更少，誰會來富士康。」
在短視頻平台快手和抖音上，講解富士康承諾的高工資和實際到手工資對比的視頻很多，評論區討論也不少。還有網友仍在上傳2022年11月富士康鄭州園區發生的抗議活動視頻。
2022年11月，富士康鄭州工廠小時工的價格為30元每小時，幾乎是鄭州當地同時期其它門店小時工工資的一倍。
但在當時，中國大陸仍在實行嚴格的「動態清零」政策。鄭州富士康彼時有20萬左右流水線工人。新冠檢測呈陽性的工人和檢測結果為陰性的工人混住同一間宿舍，感染後必要的休息被視為「無故曠工」，導致工人無法拿到工廠承諾的獎金。
有參加過當時這一場衝突的工人對BBC中文表示，「承諾一萬，實際到手三千，還要加班」。這導致大量工人與廠方起了衝突，另一些工人則直接翻越圍牆，由於健康碼異常，他們無法乘坐火車，於是他們選擇橫跨數百上千公里，徒步返鄉。
根據招工網站信息，富士康鄭州工廠小時工去年同期價格稍有下降，維持在24元每小時左右，到崗90天獎勵人民幣四千元。根據中國媒體報道，當時富士康招聘現場極為火爆，由於訂單量減少，工廠縮招，招工飽和。
工價低迷的情況一直持續到近期，在一些鄭州富士康招工中介介紹下，小時工價格飆升至28元每小時。
正在收拾行李、打算本周末從湖北前往鄭州富士康打工的劉女士說：「我是想看看9月會不會更高，但是又怕現在已經是最高點。」
入職兩天即離職的富士康鄭州港區工人對BBC中文表示，2022年末，他曾驅車前往富士康鄭州工廠接回離職的工友，也因此目睹了那場衝突。
他說：「富士康加班重，給錢不多……但不去這裏，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