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任何理由為國家而死」：徵兵引發俄羅斯男性出逃潮
文/紐約時報BEN HUBBARD
得知俄羅斯平民可能被迫徵召入伍參加烏克蘭戰爭的消息逾12小時後，一名導遊說他買了一張機票和一台筆記型電腦、換了匯、結束了生意、和哭泣的母親吻別，登上了離開自己國家的飛機，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週四上午，他走進伊斯坦堡國際機場寬敞的抵達大廳，身上只有一個背包和一個朋友的地址，這位朋友答應在他想好接下來怎麼辦之前為他提供住宿。
「我坐在那裡，思考著我可以為什麼而死，我覺得沒有任何理由為國家而死，」這名23歲的導遊說。和本文接受採訪的其他人一樣，他因為害怕報復而拒絕透露姓名。
自從俄羅斯總統普丁週三宣布新的徵兵計劃以來，一些曾經認為自己很安全、可以不上前線的俄羅斯人逃離了這個國家。他們倉促出逃，在邊境排起長龍，支付不斷上漲的價格，趕上飛往亞美尼亞、喬治亞、黑山和土耳其等允許他們免簽入境國家的航班。
儘管普丁正式徵召的只是預備役人員，稱只有具備軍事經驗的男性才會接到入伍的命令，但很多人擔心政府會對徵兵年齡段的男性施加新的旅行限制，他們希望快速逃離，以防萬一。
在入侵烏克蘭之初，土耳其就已經是接收了大量逃離的俄羅斯人的國家之一。當時許多人是為了逃離國內的鎮壓，包括對表達異見者的定罪，而公開反對入侵——之後甚至連稱其為戰爭，都將受到嚴重懲罰。還有人擔心國際制裁和俄羅斯日益孤立對經濟和就業的影響。
現在，一波新的浪潮可能開始了，雖然目前還不清楚它的確切範圍，但搶購機票和邊境的汽車長龍都表明擴大徵兵的前景已經讓俄羅斯社會的一部分人感到擔憂。
來自莫斯科的行政經理亞歷山大說，普丁週三的聲明還沒發表完，他就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幾分鐘後，他出發去機場了，在路上找票。
他的首選目的地——伊斯坦堡和哈薩克阿拉木圖——的機票已經售罄，所以他選擇了烏茲別克的納曼乾，他說自己甚至從未聽說過這個城市。然後他緊張地通過了護照檢查，擔心克里姆林宮會禁止他這樣的預備役人員出境。
「風險太大了，」37歲的亞歷山大在納曼乾接受電話採訪時說。「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包括他們在邊境把我攔下。」
他說，飛機上坐滿了像他一樣的人——「駝背拿著筆記型電腦的年輕人」。他旁邊的一名乘客也從未聽說過納曼乾。
在莫斯科，亞歷山大的妻子突然需要獨自帶三個孩子，她仍處於震驚之中。在電話中，她說：「我原本希望事態能夠大致保持正常，但今天這種希望破滅了。」
幫助反戰俄羅斯人在國外定居的組織Kovcheg的創始人阿納斯塔西婭·布拉科娃說，普丁宣布這一消息後，她的組織收到的求助請求激增。但她說，俄羅斯男性想要迅速離開俄羅斯的難度越來越大，航班銷售一空，餘座的價格也在飆升。
「當時非常恐慌，」她說。
布拉科娃說，此前大多數想要逃離的俄羅斯人都是公開反對戰爭的活動人士、抗議者或記者。
「我們看到很多之前並不關心這個問題的人，現在也離開了這個國家，因為他們害怕動員，擔心這可能會成為他們和家人需要面對的現實，」她說。
熱門通訊應用Telegram上的多個頻道顯示，隨著機票售罄，一些俄羅斯男子開始考慮開車穿越邊境，前往鄰國喬治亞和芬蘭。據一些人報告，邊境警衛對男性進行徹底檢查，導致排起了長龍。
俄羅斯人本來就很難進入美國和歐洲，俄羅斯的徵兵公告並沒有立即影響到這些國家的入境政策。
原則上，歐盟官員表示，他們支持那些不想上戰場的人。「實際上，俄羅斯人是在用腳投票，」歐盟委員會發言人彼得·斯塔諾說。但在實踐中，為他們提供庇護，甚至加快簽證程序，幫助他們迅速離開俄羅斯，都將成為挑戰。
而以色列官員透露，該國正試圖向預計將湧入該國的俄羅斯猶太人提供幫助。以色列移民部長普寧娜·塔馬諾-沙塔週四對當地媒體表示，「儘管他們目前面臨挑戰」，但她的部門「正在盡我們所能幫助他們安全抵達以色列」。
挑戰之一是尋找航班。
據以色列媒體報導，從莫斯科到特拉維夫的幾個直飛航班幾乎訂滿，票價超過5000美元。
一些抵達伊斯坦堡的俄羅斯人拖著帶滾輪的大包，裡面塞滿個人物品，他們希望這樣可以更容易地開始新的生活。也有人帶著只裝了幾件換洗衣服的小包匆匆離開。
許多人說，只要徵兵的威脅存在，他們就不會回家。但突然離開意味著很少有人對接下來要做什麼有著明確的計劃。
前文提到的導遊是一名預備役軍人，他說自己已經在伊斯坦堡找了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他希望能提高英語，在土耳其找工作。
在伊斯坦堡機場到達大廳裡，一名皮膚晒成古銅色、穿著夏威夷襯衫的俄羅斯信息技術工作者引人注目。他說自己聽到關於徵召軍隊的消息時正在埃及度蜜月。
作為一名預備役軍人，他決定趁著轉機留在伊斯坦堡，他的妻子則將繼續飛回莫斯科領取他們的錢和重要文件。他的口袋裡有300美元，計劃乘坐夜間巴士前往喬治亞第比利斯，他希望妻子能在幾周後與他團聚。
「我們決定不想再住在這個國家了，」他談到俄羅斯時說。「如果你生活在這個國家，你所知的一切每五到八年都要顛覆一次。」
德米特里是一名26歲的商船水手，他會在土耳其等到12月下一次上船，以確保在此期間不會被徵召入伍。他沒有提供自己的姓氏。
「我決定現在就離開，」他說。
他說，過去24小時裡，他的朋友們一直在互相發消息，研究他們的選擇，並在Telegram頻道上諮詢，人們在這些頻道分享有關俄羅斯機場和邊境口岸的情況。
這位水手說，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他的大多數朋友都留在俄羅斯，相信戰爭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影響。他說大多數人現在都急於離開。
他說：「很多人現在想離開俄羅斯，因為他們不想為一個人的意見而戰。」他反對入侵，將其視為普丁的個人計劃。
「這不是為了保護你的家人，」他說。
連結：「我沒有任何理由為國家而死」：徵兵引發俄羅斯男性出逃潮 – 紐約時報中文網 (nytimes.com)
烏克蘭戰爭：俄羅斯部分動員令下，民眾爭相逃往邊境
文/ BBC記者大衛·莫洛伊（David Molloy）、費蘭·查特吉（Phelan Chatterjee）
為了逃避烏克蘭戰爭的徵兵令，大量俄羅斯男性試圖離開國境，導致邊境過關地點附近大排長隊。
俄羅斯總統普京於周三（9月21日）宣佈部分軍事動員令，可能會徵召30萬人服役參戰。
克里姆林宮指，適齡男性逃離的相關報道被誇大。
但是在與喬治亞接壤邊境附近，汽車排成數英里長的隊，當中包括試圖逃避徵兵的男性。
一名不願具名的男子向BBC記者萊漢·德米特里（Rayhan Demytrie）表示，在普京宣佈之後，他立即拿起護照就往邊境去了，什麼行李都沒有收拾——因為他正屬於有可能被派去參戰的組別。
俄羅斯為什麼要在烏克蘭進行「公投」？
一些目擊者估計，在上拉爾斯（Upper Lars）檢查站一帶的車隊約有5公里（3英里）長，另一些人則表示過關耗時達7小時。現場視頻顯示，交通停滯時，一些駕駛者將自己的轎車或貨車暫時棄在路上。
喬治亞是少數幾個允許俄羅斯人無需申請簽證即可入境的國家之一。與俄羅斯接壤1300公里（800英里）但需要簽證過境的芬蘭則報稱，邊境交通連夜繁忙——不過同時表示目前程度仍屬可控範圍內。
其他一些能乘飛機抵達的目的地——比如伊斯坦布爾、貝爾格萊德或迪拜（杜拜）等——機票價格已經在徵兵令宣佈後立即飛漲，一些地方的機票完全售罄。土耳其媒體報道，單程票銷售大幅上升，其他去往免簽證目的地的航班票價可高達數千歐元。
德國內政部長在周四釋出訊號，指逃避徵兵的俄羅斯人會在她的國家得到歡迎。
南茜·法澤爾（Nancy Faeser）表示，受到「嚴重鎮壓」威脅的逃兵，在經過安全檢查之後會逐一依據具體情況獲得保護。立陶宛、愛沙尼亞和捷克則採取了另一種口徑，稱它們不會為逃離的俄羅斯人提供避難。
「我會打斷我的手腳……無論如何都要逃避徵兵」
——BBC記者奧萊西婭·格拉西緬科（Olesya Gerasimenko）、麗莎·福克特（Liza Fokht）
謝爾蓋——不是真名——已經被徵召了。
這名26歲的博士生兼講師，在普京發表講話之前那個晚上正等著日用品到貨，然後兩名便裝男子來了，遞給他一張軍方文件，要他簽署。
克里姆林宮表示，只有已經服過役的，並且有特殊技能和作戰經驗的人會被徵召。
但是謝爾蓋並沒有從軍經歷，他的繼父也擔心，因為逃避徵召在俄羅斯屬刑事罪。
徵召令在俄羅斯大城市引發抗議，包括周二的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有1300人被捕。
還有來自俄羅斯的報道稱，一些因抗議被捕的人在警局拘留期間收到了徵兵文件。克里姆林宮發言人德米特里·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被問及這些報道時表示，這樣做並不違法。
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在周四發表每日晚間講話時敦促俄羅斯人對動員令進行抵抗。
他提到俄羅斯人在戰爭中的傷亡：「想要更多嗎？不想？那就抗議，反擊，逃跑，或者向烏克蘭投降。」
在俄羅斯國內，對於軍事動員的反應異乎尋常地激烈。
英國國防大臣在其周三的早間簡報中就徵兵作出評論，指動員令「很可能在一部分俄羅斯人當中非常不受歡迎」。
「普京正在承受相當的政治風險，希望獲得亟需的戰鬥力。這一舉動實際上是承認俄羅斯已經用盡它國內自願去烏克蘭參戰的人員。」
即使成功，挑戰仍然存在——防務情報的更新顯示，新的部隊單元幾個月內都不太可能凖備好上戰場。
俄羅斯官員堅稱，徵召將僅限於那些已經完成服役且沒有在大規模徵兵中被徵召的人員。
但是在俄羅斯國內，有猜測指軍隊動員規模可能比正式宣佈的要更大。
在戰爭開始後傳媒受打壓之下而將工作轉移至歐洲的獨立媒體《新報》（Novaya Gazeta）報道，普京的命令包括一段額外的內容，被列為機密不予公開。
該報引述一個匿名的政府消息源指，這一保密的段落內容包含允許徵召多達100萬人，而不是媒體報道的30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