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加州首立法，説明困在演算法裡的亞馬遜工人
文/觀察者網 趙挪亞
「我們不能把企業的利潤置於個人之上。」
當地時間9月22日，美國加州州長紐森（Gavin Newsom）簽署AB701法律，限制大型零售公司利用演算法管理倉庫員工的方式，同時禁止公司因員工休息而未完成工作量等原因，對員工進行處罰。加州因此成為美國境內，首個簽署類似法律的州。
雖然法律並未明確提到亞馬遜，但法案提出者、加州民主黨議員岡薩雷斯（Lorena Gonzalez）指出，亞馬遜長期以來利用演算法「嚴苛約束」倉庫工人，造成工人權益的損害。但另一方面，加州多個商會明確反對這一法律，認為當前倉庫工人待遇已經提高，而法律會影響供應鏈，造成一系列經濟問題。
據加州政府網站，這項名為AB701的法律，將于明年1月1日生效，主要涉及倉庫管理透明度、倉庫員工工作量，以及員工安全保障等多方面。
例如，法律規定零售公司在聘用倉庫配送工作員工的30天內，必須以書面形式告知每位員工的工作配額（工作量），以及任何工作量不達標情況下，員工可能受到的懲罰。
同時，法律還規定，公司不應要求員工使用規定的用餐、上廁所或其他合規休息時間完成工作量。
某些情況下，公司可能未完全披露工作量，或佔用員工的休息時間要求完成工作量。法律規定，公司不得在這兩種情況下，對未能完成工作量的員工採取「不利行動」（如解雇、扣罰等）。
此外，法律還保護那些認為工作量佔用他們休息時間，或影響人身健康安全的員工。他們將有權要求公司提供書面的工作量描述，以及近90天內的工作效率證明。這90天內，公司任何對員工採取的不利行為都將被視為「報復」。員工可在這種情況下提起訴訟，若勝訴可收回訴訟費用以及合理的律師費。
最後，法律還設定勞工專員有權訪問公司的資料，如發現公司欺詐工人賠償或盜竊工資等消息，可以要求公司做出「符合要求」的改變。如果專員發現某家公司內的雇員，受傷率為倉儲公司年受傷率的1.5倍，專員可有權採取行動。
針對這一法律，紐森22日發表聲明稱：「我們不能允許企業把利潤淩駕於個人之上。在這個前所未有的時代，幫助我們維持生活的勤奮倉庫員工，不應該因為違反基本健康和安全的剝削性配額而冒受傷的風險，或面臨懲罰。」
提出此項法律的議員岡薩雷斯也說：「工人們不是機器。我們不會允許一家將利潤置於工人身體之上的公司，僅僅為了‘當日送達’而將勞動標準設定在幾十年前。隨著工人在工作中受到越來越多的監視和演算法監控，AB 701只是我們監管危險工作配額，讓淩駕於法律之上的雇主們，受到約束的開始。」
長期以來，亞馬遜因糟糕的勞動保護飽受批評。其中，員工高強度的工作量，以及演算法驅動下的嚴苛倉庫工作環境，更是外界關注的焦點。
據加州當地《薩克拉門托蜜蜂報》（Sacramento Bee）介紹，以2019年為例，薩克拉門托亞馬遜倉庫的工作人員每小時要抬起並掃描300件貨物。
而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美國這兩年電子商務產業大幅增長，亞馬遜已經主導了全美的網購行業。目前，亞馬遜在美國共擁有95萬名員工，其中多數來自倉儲領域。2020年，亞馬遜的營收超過3680億美元，但同時它也面臨著越來越多倉儲行業工人受傷的問題。
葉塞尼亞·巴雷拉（Yesenia Barrera）曾是一名亞馬遜倉庫員工。她回憶說，工作時必須承受著持續不斷的壓力，「每天要花好幾個小時，把30（約合13千克）到60磅（約合26千克）重的物件搬運、拿取和打包。沒有合適的休息時間」
由演算法驅動的工作環境，也是關鍵問題之一。非營利組織「倉庫工人資源中心」執行主任謝赫亞爾·考斯吉（Sheheryar Kaoosji）說：「工作配額已經有幾個世紀的歷史了。我們在沃爾瑪也看到了很高的受傷率。但亞馬遜在監控方面讓它變得更加繁重。其他公司會很樂意做亞馬遜所做的事，把他們的設備連接起來。」
33歲的香奈兒·霍克斯（(Chanel Hawkes），是一名亞馬遜的工人。她每週有四五天從下午6點工作到淩晨4點半，打包成盒的漱口水、書籍和玩具，每小時掙15美元。
「我喜歡挑戰，」她說。「但這就像你用腳疾跑了10個小時。」不久，她感到手腕一陣劇痛。但上司告訴她「多吃蛋白質」，做手腕伸展運動，然後回去工作。
霍克斯每週需要查看3次倉庫電腦，裡面會告訴她「工作速率」。她的「工作速率」一直穩定在50和60之間，但亞馬遜對她的要求是70-80。她不知道「速率」設置的標準是什麼，亞馬遜方面也從來拒絕公開定義這個標準。
幾個月後，霍克斯就被解雇了。
除了霍克斯以外，其他亞馬遜員工也向媒體和加州議會描述了惡劣的工作環境，所謂的「工作速率」是關鍵，每一步行動都受到監控。如果不達標，就可能面臨亞馬遜罰款甚至解雇的懲罰。有些人甚至說，他們不得不在工作時用瓶子小解，避免因佔用廁所時間而受到懲罰。
針對這條法律，加州的多家商會們提出了一些不同看法。他們警告稱，如果實施，AB 701將增加製造、存儲和分銷成本，並轉嫁給消費者。
加州零售商協會（California Retailers association）會長瑞吉兒·米切林（Rachel Michelin）22日在一份聲明中表示，法律將使衣服、尿布和其他用品的價格上漲，並阻礙新冠病毒檢測從倉庫轉移至醫院和藥店。
米切林在聲明中表示:「由於加州港口面臨著創紀錄的積壓貨輪，以及通脹率達到13年來的最高水準，AB 701將使所有人的情況變得更糟。」
與此同時，亞馬遜也沒有立即回應媒體的置評請求。
但洛杉磯縣勞工聯合會發言人克利斯蒂安·卡斯楚（Christian Castro）表示，這條法律是解決勞工和監督新模式的「良好開端」。這將讓工人看到自己的生產率資料，並「將權力重新交到工人手中」。
「歸根結底，這是安全問題，」他說。「人們應該能夠安全地上班和回家。」
亞馬遜首席執行官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過去也承認過一些批評，他在今年4月給股東的一封信中表示：「我們需要為我們的員工做得更好。」
伊利諾大學芝加哥城市經濟發展中心的研究主管貝絲·古特利烏斯（Beth Gutelius）認為，她相信亞馬遜只會在加州應用這條法律，但希望這條法律對其他州和聯邦立法機構施加壓力，讓它們也這麼做。
「這個問題真的應該在全國範圍內得到解決，」她說。「這項法案將給我們的國家決策者施加壓力，讓他們解決如何引導工作場所（環境）進入21世紀的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