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導讀】阿富汗為何是「大國墳場」？

文/張有志

多維新聞記者皇金所撰寫的〈從拜登「阿富汗從未統一過」言行看美軍的侷限性〉一文指出，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7月8日在白宮東廳為美軍在8月31日從阿富汗撤軍進行辯護時提到，歷史上沒有哪個國家或帝國能夠統一阿富汗，從未有過。美軍離開後，阿富汗形成控制全境或全國的統一政府的可能性也極低。美國也沒有義務和責任對阿富汗進行「國家建設」。這也不是美軍進駐阿富汗的初衷。

拜登此言實際上承認阿富汗「帝國墳地」的地位，以此為自己的撤軍計畫辯解。但從美軍在整個中東地區面臨的安全挑戰來看，駐阿美軍的撤離，包括拜登的這一系列辯解之詞，都凸顯了美國武裝力量的侷限性。

拜登提到，美軍也已完成在阿富汗的兩大任務，即擊斃本·拉登和消除基地組織在阿富汗對美國的恐怖主義威脅。這也是拜登所提到的撤軍的主要原因。但是，從撤軍後留給阿富汗一系列挑戰來看，美國撤軍是非常不負責任的。從當前塔利班在阿富汗攻城略地、捲土重來，到駐伊拉克美軍頻繁受到襲擊來看，拜登所說的第二個任務算不上已經完成。恐怖主義在美軍離開阿富汗後只會更加嚴重。

美軍離開後，阿富汗政治和安全形勢依然嚴峻，很有可能更加激化和分化，甚至有可能陷入新的內戰。美軍也沒有實現擊敗塔利班的目標，當前反而有可能成為阿富汗最強大的政治力量，甚至有可能在阿富汗政府扮演強大角色。塔利班也是在等待美軍離開後爭取獲得更多政治權力。拜登也承認「塔利班再次回歸掌權並非不可避免」。而且，美軍也沒有解決阿富汗自身管制腐敗的問題。

這都體現了美軍駐外軍事存在和威懾力的侷限性。拜登之所以加速撤軍，也是認識到美軍在阿富汗的短板，也就是美國軍事手段無法改變阿富汗形勢。美國還是願意將軍事、外交和資金花費在其他領域，比如應對中國挑戰。這一點拜登當天講得很清楚。

對於美軍撤離後阿富汗平民的傷亡，美軍也不負責，美國也不會向阿富汗施加政府模式。拜登給的理由是：阿富汗歷史上從未統一過。似乎美軍也沒有義務讓阿富汗統一，更沒有義務對阿富汗進行「國家建設」。

他還是把球丟給了阿富汗人自己，認為這是阿富汗人民的責任和權利，需要由阿富汗人民決定自己的未來，管理自己的國家。美國只向阿富汗合作伙伴提供所有工具、培訓、現代軍事裝備以及資金，以確保他們保持自己的軍隊。

拜登當天也承認，美軍離開後的阿富汗，最終還是要由阿富汗自己通過妥協來實現和平。比如，塔利班和阿富汗國民安全部隊（ANSF）以及阿富汗政府之間的談判。這要看美國離開後他們談成什麼樣。但不太可能有一個控制阿富汗全境或整個國家的統一政府。

美軍武力威懾的侷限性在伊拉克也有體現。今年2月25日，拜登上台後首次動武，下令美軍空襲敘利亞親伊朗民兵武裝，目的是報復美國在伊拉克設施遭受的襲擊。6月27日，拜登又下令美軍對位於伊拉克和敘利亞邊境地區、伊朗支持民兵組織使用的三個設施進行了防禦性精準空襲。

每次拜登都說是為了震懾這些武裝力量，阻止它們對美軍的攻擊。但是，到目前為止，拜登發起的軍事打擊，都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也沒有震懾到敵手。相反，駐伊拉克美軍幾乎每週都能受到襲擊。美軍的威懾並沒有奏效。就在拜登7月8日再次為撤軍辯解時，阿富汗軍隊和塔利班在阿富汗西北部的戰鬥已經持續了48小時。

拜登7月8日強調的最重要的訊息是：不再犧牲美國人生命。在回應那些讓美軍再駐留半年或一年的聲音時，拜登反問：「還要犧牲多少美國兒女？你會將自己的兒女、孫子孫女送到戰場？20年了，美國耗費上萬億美元，犧牲了2,448名美國公民，戰爭造成的創傷巨大不可估量」。美國不能送新一代人到戰場。這應該是評估美國在其他地區軍事行動與部署的直接標準。

事實上，美國從阿富汗撤兵，不但讓阿富汗官方感到錯愕，阿富汗軍方也感到絕望，許多人對此抱持訕笑，認為美國又拋棄了一個盟友。不過自從美國進攻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撤出喀布爾20年來，美國與北約軍隊已經在阿富汗駐守近20年，這20年間阿富汗已經經歷過三任總統，但國內政治營運還是不能上軌道，也無法吸納其他反政府力量進入政府，穩定度仍然低，在這樣的狀況下美軍和北約還願意投入20年的時間和資源，反而比較像是仁至義盡。

何況要求美軍撤出阿富汗一直都是美國在出兵海外上被攻訐的重點，今天美國與北約卸下了這個重擔，中國對此當然雀躍欲試，認為這是美國留下來的權力空缺，但稍有不慎，阿富汗可能就會成為下一個大國墳場。

阿富汗除了地處新疆、中亞、波斯以及印度次大陸的交界處外，國內民族眾多，包括普什圖人、哈札拉人、烏茲別克人、土庫曼人與塔吉克人等民族，語言分布也複雜，即便國內最普遍的伊斯蘭教信仰，也有超過百分之十的國民信仰什葉派，自古以來王朝更迭極為頻繁。在英國於阿富汗戰爭失敗之後，阿富汗雖然獨立建國，並且開始推動保障女性權益、宗教改革等一系列現代化措施，結果阿富汗又出現了保守派與現代化派的世代衝突，讓阿富汗內部政變頻傳。

阿富汗雖然在二戰後建立了君主立憲制度走向民主化，但是改革步伐對支持現代化的人士仍嫌不夠，最後倡議激進現代化道路的王族推翻了君主立憲制，造成國內的混亂，在此之中蘇聯支持的阿富汗人民民主黨以政變方式上台，建立親蘇政權，結果引發大規模伊斯蘭民兵起義，蘇聯以此出兵阿富汗，最後蘇聯深陷阿富汗內戰泥淖10年被迫推退兵，而親蘇政權也在蘇聯瓦解後不久被塔利班游擊隊推翻。但以對抗蘇聯為目的、從各國而來的伊斯蘭民兵在蘇聯退兵後並沒有解散，在塔利班政權下反而逐漸轉變成為後來威脅美國的蓋達組織。

如今美國與北約撤出阿富汗，喀布爾又陷入塔利班與阿富汗國軍之間的拉扯，喀布爾再次被塔利班奪回、阿富汗重返政教合一政體也不是不可能，但這樣對中國未必是好事。塔利班畢竟是基本教義派與薩拉菲主義的集合，重奪喀布爾一定會刺激各地的基本教義派起事，尤其烏茲別克與巴基斯坦的基本教義派早就虎視眈眈，而烏茲別克和巴基斯坦就是一帶一路的重點國家。

如果美國和北約撤出阿富汗，本來就脆弱的政治秩序就會瓦解，難保新疆不會有更多的基本教義派進入，中國就勢必要增加西部的防衛，但中國現在忙於東邊的台灣與南海，印度也在此時增兵，中國就要因為塔利班的興起增加負擔。而且美國在全球布局下，若把從阿富汗抽出的兵力重新布局投射在東亞，那中國所要面對的外部壓力就不在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