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斯海默:前方的黑暗——烏克蘭戰爭將走向何方
米爾斯海默(芝加哥大學政治學教授,《大國政治的悲劇》)
文/微信號「歐亞新觀察」
【導讀】 近日,美國知名學者約翰·米爾斯海默在「State of Nation」網站上發表題為《前方的黑暗:烏克蘭戰爭將走向何方》(The Darkness Ahead: Where The Ukraine War Is Headed)的文章。
米爾斯海默解讀了俄烏衝突的起因、目前的局勢、戰事的走向以及俄、美、烏等各方如今所處的危局和目標。他指出,這場戰爭無法達成有意義的和平協議,核戰爭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其結果很可能是得到一個暫時的冷和平期,但隨時有可能再次轉變成熱戰。俄羅斯獲得一場醜陋的勝利,而烏克蘭將會成為一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且幾乎不可能加入北約。
本文由微信號「歐亞新觀察」編譯,觀察者網轉載譯文,僅供參考。
【文/約翰·米爾斯海默,編譯/歐亞新觀察 張貴餘】
本文將探討俄烏衝突在未來可能出現的發展軌跡。我將討論兩個主要問題。
首先,有可能達成有意義的和平協議嗎?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們正處於一場戰爭中,雙方——一方是烏克蘭和西方,另一方是俄羅斯——都將對方視為必須擊敗的生存威脅。鑒於各方都有自己的最大化目標,達成一項可行的和平條約幾乎是不可能的。此外,雙方在領土問題和烏克蘭與西方的關係上存在著不可調和的分歧。這場戰事最有可能的結果是變成一場凍結的衝突,但也很容易再次轉變成一場熱戰。最糟糕的可能結果是導致一場核戰爭,這種可能性雖然不大,但也不能排除。
第二,哪一方有可能贏得戰爭?俄羅斯將最終贏得這場戰爭,但也不會徹底擊敗烏克蘭。換句話說,它不會征服整個烏克蘭,這是實現莫斯科的三個目標所必需的:推翻烏克蘭政權、使烏克蘭非軍事化、切斷基輔與西方的安全聯繫。但俄羅斯最終將吞併烏克蘭的大片領土,同時將烏克蘭變成一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換句話說,俄羅斯將贏得一場醜陋的勝利。
在我直接討論這些問題之前,先做三點初步說明。首先,我試圖預測未來,可預測未來並不容易,因為我們生活在一個不確定的世界裡。因此,我並沒有掌握真相。事實上,我的一些觀點可能被證明是錯誤的。此外,我並非希望看到發生什麼。我不會支持任何一方,我只是告訴你,隨著戰爭的發展,我認為會發生什麼。最後,我並沒有為俄羅斯的行動或捲入這場衝突的任何國家的行動辯護,我只是在解釋他們的行動。
現在,讓我來談一談實質性問題。
我們今天在何處
要瞭解烏克蘭戰爭的走向,有必要首先評估一下當前的局勢。而且,重要的是要瞭解俄羅斯、烏克蘭和西方這三個主要行動者如何思考他們的威脅環境並構想他們的目標。當我們談論西方時,我們主要指的是美國,因為其歐洲盟友在烏克蘭問題上是聽命於華盛頓的。另外,瞭解戰場上的現狀也是至關重要的。我先談談俄羅斯的威脅環境和目標。
俄羅斯的威脅環境
很明顯,自2008年4月以來,俄羅斯領導人一直將西方把烏克蘭納入北約並使其成為俄羅斯邊境上的西方堡壘的努力視為一種生存威脅。事實上,普京總統和他的助手們在俄羅斯發動軍事行動前的幾個月裡反復強調了這一點,當時他們越來越清楚,烏克蘭幾乎是北約事實上的成員國。
自2022年2月24日軍事衝突爆發以來,西方設置了一系列新目標,讓俄羅斯領導人禁不住認為這些目標具有極端威脅性,從而讓他們的生存危機雪上加霜。我將在後文中更多地談論西方的目標,但在這裡可以說,西方的目標即使不是要導致俄羅斯的政權更迭,甚至引發俄羅斯像蘇聯在1991年那樣解體的話,西方也決心擊敗俄羅斯,將其趕出大國行列。
普京在今年2月發表的一次重要講話中強調,西方是俄羅斯的致命威脅。他說:「在蘇聯解體後的這些年裡,西方從未停止過對後蘇聯國家的破壞,最重要的是,他們試圖摧毀俄羅斯——這個我們國家歷史上最大的倖存部分。他們鼓勵國際恐怖分子襲擊我們,在我們的邊界挑起地區衝突,無視我們的利益,並試圖遏制和壓制我們的經濟。」他進一步強調說:「西方精英毫不掩飾他們的目標,我引用他們的一句話叫‘俄羅斯的戰略失敗’。這對我們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他們計畫一勞永逸地摧毀我們。」普京進一步強調指出:「這代表著對我們國家的生存威脅。」
俄羅斯領導人也將基輔政權視為對俄羅斯的威脅,不僅因為它與西方關係密切,還因為他們認為烏克蘭是二戰中與納粹德國並肩對抗蘇聯的烏克蘭法西斯勢力的後代。
俄羅斯的目標
俄羅斯必須贏得這場戰爭,因為它認為自己的生存正面臨威脅。但勝利是什麼樣的呢?2022年2月軍事衝突開始前的理想結果是將烏克蘭變成一個中立國,並解決頓巴斯的內戰問題,這場內戰使烏克蘭政府與俄羅斯族人和講俄語的人對立,俄羅斯族人和講俄語的人民希望自己的地區即使不能獨立,那也應該獲得更大的自治權。這些目標似乎在戰爭的第一個月仍然是現實的,事實上這也是基輔和莫斯科2022年3月在伊斯坦布爾進行談判的基礎。
如果俄羅斯人當時實現了這些目標,現在的衝突要麼可以避免,要麼可以迅速結束。
但能夠滿足俄羅斯目標的協定不再可能達成。在可預見的未來,烏克蘭和北約緊密相連,雙方都不願意接受烏克蘭中立。此外,基輔政權是俄羅斯領導人所憎惡的,他們希望其消失。他們不僅談論讓烏克蘭「去納粹化」,還談論讓烏克蘭「非軍事化」,要實現這兩個目標就可能需要征服整個烏克蘭,迫使其軍隊投降,並在基輔建立一個友好政權。
出於各種原因,這種決定性的勝利不太可能發生。首先,俄羅斯軍隊的規模不足以完成這樣的任務,這項任務可能需要至少200萬人。
事實上,現有的俄羅斯軍隊很難征服整個頓巴斯地區。此外,西方將竭盡全力阻止俄羅斯佔領整個烏克蘭。最後,如果俄羅斯人最終佔領有大量烏克蘭人居住的領土的話,那裡的烏克蘭人會強烈抵制這種佔領,因為烏克蘭人厭惡俄羅斯人。俄羅斯人試圖征服整個烏克蘭並使其屈從於莫斯科的意志,肯定會以災難告終。
拋開關於烏克蘭去納粹化和非軍事化的言論不談,俄羅斯的具體目標包括征服和吞併烏克蘭的大部分領土,同時將烏克蘭變成一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如此一來,烏克蘭對俄羅斯發動戰爭的能力將會大大削弱,也不太可能有資格加入歐盟或北約。此外,一個分裂的烏克蘭將特別容易受到俄羅斯對其國內政治的干涉。簡而言之,烏克蘭將不會成為俄羅斯邊境的西方堡壘。
這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會是什麼樣子?莫斯科已經正式將克里米亞和烏東四州納入自己的版圖:頓涅茨克、赫爾松、盧甘斯克和紮波羅熱,這些被俄羅斯佔領的領土相當於在2014年2月危機爆發前烏克蘭總領土的23%。俄羅斯領導人強調,他們無意放棄這些領土,其中一些領土俄羅斯人尚未完全控制。事實上,如果俄羅斯有軍事能力以及可以用合理的代價的話,我們有理由認為它會吞併更多的烏克蘭領土。然而,正如普京本人明確表示的那樣,很難說莫斯科將尋求吞併多少額外的烏克蘭領土。
俄羅斯人的思維很可能受到三種計算的影響:首先,莫斯科有強大的動機征服並永久吞併有大量俄羅斯人和講俄語的人居住的烏克蘭領土,希望保護他們免受烏克蘭政府的傷害。事實上,烏克蘭政府已經對所有與俄羅斯有關的事物變得充滿敵意。另外,要確保烏克蘭任何地方都不會發生類似於2014年2月至2022年2月在頓巴斯發生的內戰;其次,俄羅斯將希望避免控制主要由敵對的烏克蘭族人居住的領土,這將極大地限制俄羅斯的進一步擴張;最後,將烏克蘭變成一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需要莫斯科奪取大量烏克蘭領土,這樣它就有能力對烏克蘭經濟造成重大損害。比如,控制烏克蘭在黑海的所有海岸線將使莫斯科對基輔擁有巨大的經濟影響力。
這三個計算表明,俄羅斯可能會試圖將烏克蘭另外四個州併入其領土: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哈爾科夫、尼古拉耶夫和奧德薩,這四個州緊鄰已經被其控制的四個州頓涅茨克、赫爾松、盧甘斯克和紮波羅熱的西邊。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俄羅斯將控制烏克蘭2014年前的領土面積的約43%。
俄羅斯著名戰略家德米特里·特列寧認為,俄羅斯領導人將尋求佔領更多的烏克蘭領土:從烏克蘭北部向西推進至第聶伯河,並佔領基輔位於該河東岸的部分地區。他曾在文章中寫道:在佔領了從哈爾科夫至奧德薩的大片烏克蘭領土之後,「合乎邏輯的下一步」是「將俄羅斯的控制範圍擴大到第聶伯河以東的整個烏克蘭,包括基輔位於該河東岸的部分。如果發生這種情況,烏克蘭國家將縮小到只包括該國的中部和西部地區」。
西方的威脅環境
現在可能很難令人相信,但在2014年2月烏克蘭危機爆發之前,西方領導人並沒有將俄羅斯視為安全威脅。例如,北約領導人在里斯本舉行的2010年北約峰會上與俄羅斯總統討論了「邁向真正戰略合作夥伴關係的新階段」。
毫不奇怪,從遏制危險的俄羅斯的角度來看,北約在2014年之前的擴張是不合理的。事實上,正是俄羅斯的軟弱讓西方在1999年和2004年將北約東擴的前兩個階段硬塞給莫斯科,然後讓喬治·W·布希政府在2008年認為俄羅斯可以被迫接受格魯吉亞和烏克蘭加入該組織。但這一假設被證明是錯誤的,當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時,西方突然開始將俄羅斯描繪成一個危險的敵人,必須加以遏制,甚至削弱。
自2022年2月俄烏衝突開始以來,西方對俄羅斯的負面看法穩步升級,現在莫斯科似乎被視為一個關乎生存的威脅。美國及其北約盟友深深捲入了俄烏兩國之間的衝突。事實上,除了扣動扳機和按下按鈕,他們什麼都做了。
此外,他們還明確承諾要贏得戰事和維護烏克蘭主權。因此,在戰場上輸掉將對華盛頓和北約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美國的能力和可靠性聲譽將受到嚴重損害,這將影響其盟友和對手——特別是中國——與美國的關係。此外,實際上北約的每個歐洲國家都認為,該聯盟是不可替代的安全保護傘。因此,如果俄羅斯在烏克蘭獲勝,北約可能會遭到嚴重破壞,甚至崩潰,這種可能性讓其成員國深感擔憂。
此外,西方領導人經常將此次衝突描述為以摩尼教為核心的獨裁與民主之間更大的全球鬥爭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基於規則的神聖國際秩序的未來據說要取決於能否戰勝俄羅斯。正如英國國王查理斯在今年3月所說:「歐洲的安全以及我們的民主價值觀正受到威脅」。
另外,美國國會4月份提出的一項決議宣稱:「美國的利益、歐洲的安全和國際和平事業取決於……烏克蘭的勝利。」《華盛頓郵報》最近的一篇文章顯示了西方如何將俄羅斯視為一種生存威脅:「支持烏克蘭的50多個其他國家的領導人表達了他們的支持,作為一場對民主未來和國際法治的末日之戰的一部分,這場戰爭旨在反對西方輸不起的專制和侵略。」
西方的目標
很明顯,西方國家堅定地致力於打敗俄羅斯。拜登總統一再表示,美國要贏得這場戰爭。他強調指出,「烏克蘭永遠不會讓俄羅斯取得勝利」,俄羅斯必須以「戰略失敗」告終。「只要需要」,華盛頓將保持戰鬥。
具體而言,西方國家的目標是擊敗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軍隊,抹去其在烏克蘭領土上的收益,並通過致命制裁削弱其經濟。如果成功,俄羅斯將被擠出大國行列,被削弱到無法再次進攻烏克蘭的程度。
西方領導人還有其他目標,包括使莫斯科政權的更迭,將普京作為戰犯進行審判,並可能將俄羅斯分裂成更小的國家。
與此同時,西方仍然致力於讓烏克蘭加入北約,儘管聯盟內部對何時以及如何實現這一目標存在分歧。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2023年4月在基輔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北約的立場保持不變,烏克蘭將成為該聯盟的一員」。與此同時,他還強調說:「烏克蘭加入北約的第一步是確保烏克蘭獲勝,這就是為什麼美國及其合作夥伴為烏克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支援。」
有鑑於此,俄羅斯將西方視為其生存威脅的原因顯而易見。
烏克蘭的威脅環境和目標
毫無疑問,烏克蘭面臨著生死存亡的威脅,因為俄羅斯一心要肢解它,並確保殘存的烏克蘭不僅經濟疲軟,而且既不是事實上也不是法律上的北約成員。而且,也毫無疑問,基輔與西方有著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擊敗並嚴重削弱俄羅斯,從而奪回烏克蘭失去的領土,並將其永遠置於烏克蘭的控制之下。正如澤連斯基總統最近所言:「不可能有基於領土妥協的和平」。
烏克蘭領導人自然會堅定不移地致力於加入歐盟和北約,讓烏克蘭成為西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總而言之,烏克蘭戰爭的三個關鍵角色都認為他們面臨著生存威脅,這意味著他們每一方都認為必須贏得這場戰爭,否則將承受可怕的後果。
今天的戰場
談到戰場上的局勢,這場軍事衝突已經演變成一場消耗戰,每一方主要關心的是榨幹另一方的鮮血,使其投降。當然,雙方也都關心奪取領土,但是這個目標對於拖垮對方來說是次要的。
烏克蘭軍方在2022年下半年佔據上風,這使其能夠從俄羅斯手中奪回哈爾科夫和赫爾松地區的領土。但俄羅斯對這些失敗的反應是額外動員了30萬士兵,重組了軍隊,縮短了前線,並從錯誤中吸取了教訓。
2023年的戰鬥重點在烏克蘭東部,主要是在頓涅茨克和紮波羅熱地區。俄羅斯人今年占了上風,主要是因為他們在火炮方面有實質性的優勢,而火炮是消耗戰中最重要的武器。
莫斯科的優勢在巴赫穆特之戰中顯而易見,這場戰鬥在俄羅斯人於今年5月下旬佔領這座城市時結束。儘管俄羅斯軍隊花了10個月的時間才控制了巴赫穆特,但他們用大炮給烏克蘭軍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此後不久,在6月4日,烏克蘭軍隊在頓涅茨克和紮波羅熱地區的不同地點發起了期待已久的反攻。其目的是突破俄羅斯的前沿防線,給俄羅斯軍隊以沉重打擊,並奪回目前由俄羅斯控制的大量烏克蘭領土。本質上,烏克蘭的目標是複製其在2022年在哈爾科夫和赫爾松所取得的成功。
但迄今為止,烏克蘭軍隊在實現這些目標方面進展甚微,反而陷入了與俄羅斯軍隊的致命消耗戰。2022年,烏克蘭在哈爾科夫和赫爾松戰役中取得了成功,因為其軍隊是與一支寡不敵眾、戰線過長的俄羅斯軍隊作戰。但今非昔比,烏克蘭正在攻擊的是準備充分的俄羅斯防線。但即使烏克蘭軍隊突破了這些防線,俄羅斯軍隊也會很快穩定住戰線,消耗戰也會繼續。
烏克蘭人在這些遭遇戰中處於劣勢,因為俄羅斯人擁有顯著的火力優勢。
我們明天將去向何方
讓我換個話題,不談現在,只談未來。我們從戰場上的事件如何發展開始。如前所述,我認為俄羅斯將贏得這場戰爭,這意味著它最終將征服並控制大量的烏克蘭領土,讓烏克蘭成為一個功能失調的殘存國家。如果我是正確的,這將是烏克蘭和西方的一次慘痛失敗。
然而,這一結果也給我們帶來一線希望:俄羅斯的勝利顯著降低了核戰爭的威脅,因為如果烏克蘭軍隊在戰場上贏得勝利,並威脅奪回被莫斯科佔領的全部或大部分領土,核升級極有可能發生,俄羅斯領導人肯定會認真考慮使用核武器來挽救局勢。當然,如果我對戰爭走向的判斷是錯誤的,烏克蘭軍方佔據了上風,開始逼迫俄羅斯軍隊向東撤退,那麼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將顯著增加,但並不是說這是必然的。
我認為俄羅斯人有可能贏得這場戰爭的依據是什麼?
正如我所強調的,烏克蘭戰爭是一場消耗戰,在這場戰爭中,奪取和守住領土是次要的。消耗戰的目的是消耗對方的力量,使其要麼退出戰鬥,要麼被削弱到無法再保衛有爭議的領土。
誰會贏得消耗戰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三個因素:雙方之間決心的平衡、雙方之間的人口平衡以及傷亡交換率。俄羅斯在人口數量上有決定性優勢,在傷亡交換率上也有明顯優勢,雙方在意志決心方面則勢均力敵。
關於決心的平衡。如上所述,俄羅斯和烏克蘭都認為自己面臨著生存威脅,自然,雙方都在全力以赴贏得這場戰爭。因此,很難看出他們的決心有任何有意義的不同。
關於人口規模,在2022年2月戰爭開始前,俄羅斯約有3.5:1的優勢。自那以後,這一比例明顯向有利於俄羅斯的方向轉變。大約800萬烏克蘭人逃離了自己的國家,這個數字要從烏克蘭的人口數量中扣除。大約300萬移民去了俄羅斯,這要加到俄羅斯的人口數量上。此外,可能還有大約400萬其他烏克蘭公民生活在俄羅斯現在控制的領土上,這進一步使人口失衡向有利於俄羅斯的方向轉變。將這些數位放在一起,俄羅斯在人口規模上與烏克蘭相比,大約有5:1的優勢。
最後,還有傷亡交換率之比,這是自2022年2月衝突開始以來一直存在爭議的問題。烏克蘭和西方的普遍看法是,雙方的傷亡水準要麼大致相當,要麼俄羅斯人的傷亡比烏克蘭人更大。烏克蘭國家安全與國防委員會主席達尼洛夫(Oleksiy Danilov)甚至認為,在巴赫穆特戰役中,烏克蘭每損失一名士兵,俄羅斯就損失7.5名士兵。
這些說法是錯誤的。烏克蘭軍隊的傷亡肯定比他們的俄羅斯對手要大得多,原因只有一個:俄羅斯的火炮數量比烏克蘭多得多。在消耗戰中,火炮是戰場上最重要的武器。在美國陸軍中,炮兵被廣泛稱為「戰鬥之王」,因為它主要負責殺死和殺傷作戰中的士兵。因此,火炮的平衡在消耗戰中至關重要。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俄羅斯人在火炮方面擁有5:1到10:1的優勢,這使得烏克蘭軍隊在戰場上處於明顯的劣勢。
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傷亡交換率之比大體接近火炮的比率。因此,在傷亡交換率這比方面,俄羅斯至少擁有2:1的有利局面,而這只是一個保守的估計。
我的分析面臨的一個可能的挑戰是,俄羅斯是這場衝突的發起者,而進攻方總是比防禦者遭受更高的傷亡率,特別是如果進攻部隊正在進行廣泛的正面攻擊,而這通常被認為是俄羅斯軍隊的作戰方式。畢竟,進攻者是暴露在野外,而且要不斷運動,而防守者主要是在能提供大量掩護的固定位置上作戰。這一邏輯支援了著名的3:1經驗法則,即進攻方需要至少三倍于防守方的兵力才能贏得一場戰鬥。
但這一觀點在應用於俄烏衝突時存在著問題。
首先,不僅僅是俄羅斯人在衝突過程中發起了進攻。事實上,烏克蘭人在去年也發動了兩次重大進攻,取得了廣受歡迎的勝利:2022年9月的哈爾科夫進攻和2022年8月至11月的赫爾松進攻。儘管烏克蘭人在兩次戰役中都獲得了大量的領土,但俄羅斯炮兵給進攻部隊造成了嚴重的傷亡。烏克蘭人剛剛在6月4日開始了對俄羅斯軍隊的另一次大規模進攻,而目前的俄羅斯軍隊比烏克蘭人在哈爾科夫和赫爾松與之作戰的人數更多,準備也更充分。
第二,重大戰役中進攻者和防守者的區分通常不是非黑即白的。當一支軍隊攻擊另一支軍隊時,防禦者也總是會發起反擊。換句話說,防守者過渡到進攻,進攻者也會過渡到防守。在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中,每一方都可能會在防守固定陣地的同時進行大量的進攻和反擊。這種反復可以解釋為什麼美國內戰和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作戰雙方的傷亡交換率通常大致相等,並不一定會有利於一開始就處於守勢的軍隊。事實上,先發制人的軍隊偶爾會比目標軍隊傷亡更少。
簡而言之,防守通常也涉及很多進攻。從烏克蘭和西方的新聞報導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烏克蘭部隊經常對俄羅斯部隊發起反擊。想想《華盛頓郵報》對今年早些時候在巴赫穆特的戰鬥的描述:「一名烏克蘭中尉說:‘正在進行的是一場流動的作戰。’……俄羅斯在前線的攻擊讓他們的部隊向前推進幾百米,幾個小時後又被擊退。他說,很難準確區分前線在哪裡,因為它像果凍一樣移動。」考慮到俄羅斯巨大的炮兵優勢,似乎有理由認為烏克蘭反擊中的傷亡交換率有利於俄羅斯,而且很可能是一邊倒。
第三,俄羅斯人並沒有,至少並不經常採取旨在快速推進和佔領領土的大規模正面進攻,因為大規模進攻將使部隊暴露在烏克蘭守軍的毀滅性火力之下。正如謝爾蓋·蘇洛維金(Sergey Surovikin)大將在2022年10月指揮俄羅斯駐烏克蘭部隊時解釋的那樣:「我們有一個不同的戰略……我們保護我們的每一個士兵,並堅持不懈地粉碎前進的敵人。」實際上,俄羅斯軍隊已經採取了聰明的策略來降低他們的傷亡水準。
他們最喜歡的戰術是用小股步兵對固定的烏克蘭陣地發起試探性攻擊,誘使烏克蘭軍隊用迫擊炮和大炮攻擊他們。這種回應讓俄羅斯人能夠確定烏克蘭守軍及其炮兵的位置。然後,俄羅斯人利用他們在火炮方面的巨大優勢打擊對手。隨後,成群結隊的俄羅斯步兵再次向前推進;當他們遇到烏克蘭的強烈抵抗時,會重複這一過程。這些策略有助於解釋為什麼俄羅斯在佔領烏克蘭控制的領土方面進展緩慢。
有人可能會認為,西方可以通過向烏克蘭提供更多的火炮和炮彈,從而消除俄羅斯在這一至關重要的武器上的顯著優勢,來平衡傷亡交換率。然而,這不會很快發生,因為美國及其盟友都不具備為烏克蘭大規模生產火炮和炮彈所需的工業能力,他們也無法迅速建立這種能力。西方所能做到的,至少在未來一年左右的時間內,是維持俄羅斯和烏克蘭之間現有的火炮不平衡,但即便如此,也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烏克蘭在解決這個問題上也無能為力,因為它製造武器的能力有限,幾乎完全依賴西方,不僅僅是火炮,而是每一種主要武器系統。另一方面,俄羅斯擁有強大的製造參戰武器的能力,而且自戰爭開始以來,這種能力一直在增強。普京最近就曾表示:「我們的國防工業每天都在獲得動力,去年我們的軍火生產增加了2.7倍,我們最關鍵武器的產量增加了10倍,並且還在繼續增加。工廠都是兩三班倒,有的則是晝夜不停地工作。」
最近的事態發展進一步增強了俄羅斯對烏克蘭的火力優勢。在戰爭的第一年,俄羅斯的空中力量對地面戰爭中發生的事情幾乎沒有影響,主要是因為烏克蘭的防空力量足以讓俄羅斯飛機遠離大多數戰場。但現在,俄羅斯人嚴重削弱了烏克蘭的防空力量,現在俄羅斯空軍可以打擊前線或位於前線正後方的烏克蘭地面部隊。
此外,俄羅斯已經發展了為其巨大的500公斤普通炸彈裝備制導工具的能力,使得這種炸彈變得特別致命。總之,在可預見的未來,傷亡交換率將繼續對俄羅斯有利,這在消耗戰中至關重要。此外,俄羅斯在發動消耗戰方面處於更有利的位置,因為其人口遠多於烏克蘭。基輔贏得戰爭的唯一希望是莫斯科的決心崩潰,但鑒於俄羅斯領導人將西方視為一種生存危險,這不太可能。
通過談判達成和平協議的前景
世界各地越來越多的人士呼籲烏克蘭衝突的所有各方接受外交手段,通過談判達成持久的和平協議。然而,這是不可能發生的。短期內結束戰爭有太多難以克服的障礙,更不用說達成一項能帶來持久和平的協定了。最好的結果可能是一場凍結的衝突。在這樣的情況下,雙方都在繼續尋找削弱對方的機會,而且隨時都有重新開戰的危險。
在最普遍的層面上,和平是不可能的,因為每一方都將對方視為必須在戰場上擊敗的致命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沒有與對方妥協的餘地。交戰雙方還有兩個具體的爭議點無法解決:一個涉及領土,另一個涉及烏克蘭的中立。
幾乎所有烏克蘭人都堅定地致力於奪回所有失去的領土,包括克里米亞。
誰能責備他們呢?但俄羅斯已經控制了克里米亞、頓涅茨克、赫爾松、盧甘斯克和紮波羅熱,並堅定地致力於保住這些領土。事實上,有理由認為,如果可能的話,莫斯科將併入更多的烏克蘭領土。
另一個棘手的問題是烏克蘭與西方的關係。出於可以理解的原因,烏克蘭希望在戰爭結束後獲得安全保障,而這只有西方能夠提供,這意味著事實上或法律上的北約成員國身份,因為沒有其他國家可以保護烏克蘭。然而,幾乎所有俄羅斯領導人都要求建立一個中立的烏克蘭,這意味著與西方沒有軍事聯繫,因此基輔沒有安全保護傘。這個問題真的是無解。
實現和平還有另外兩個障礙:民族主義(現已演變為極端民族主義),以及俄羅斯方面已經對西方完全失去信任。
一個多世紀以來,民族主義一直是烏克蘭的一股強大力量,而對俄羅斯的敵意一直是其核心要素之一。2014年2月22日爆發的衝突加劇了這種敵意,促使烏克蘭議會在第二天通過了一項限制使用俄語和其他少數民族語言的法案,此舉引發了頓巴斯地區的內戰。此後不久,俄羅斯將克里米亞併入其領土,讓情況變得更糟。與西方的傳統觀點相反,普京明白烏克蘭是一個獨立於俄羅斯的國家,生活在頓巴斯的俄羅斯人和講俄語的人與烏克蘭政府之間的衝突完全是「民族問題」。
俄羅斯對烏克蘭發起的軍事行動,直接導致兩國在一場曠日持久的血腥戰爭中相互對立,這讓雙方的民族主義都變成了極端民族主義。俄羅斯和烏克蘭社會都彌漫著對「他者」的蔑視和仇恨,這為消除對方對自己的威脅創造了強大的激勵,而且必要時會使用暴力。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一家著名的基輔週刊堅持認為,像萊蒙托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列夫·托爾斯泰和帕斯捷爾納克這樣的俄羅斯著名作家是「殺手、掠奪者和無知的人」。
一位傑出的烏克蘭作家說,俄羅斯文化代表著「野蠻、謀殺和毀滅……這就是敵人文化的命運。」
可以預見的是,烏克蘭政府正在進行「去俄羅斯化」或「非殖民化」,包括清除圖書館中俄羅斯作家的圖書,重新命名與俄羅斯有聯繫的街道,拆除葉卡捷琳娜大帝等人物的雕像,禁止1991年後創作的俄羅斯音樂,切斷烏克蘭東正教和俄羅斯東正教之間的聯繫,並儘量減少使用俄語。也許澤連斯基的簡短評論最能概括烏克蘭對俄羅斯的態度:「我們不會原諒。我們不會忘記。」
至於俄羅斯,每天在俄羅斯電視上你都可以看到針對烏克蘭人的充滿仇恨的種族侮辱。
毫不奇怪,俄羅斯人正在致力於將其控制的烏克蘭地區俄羅斯化,並消除烏克蘭文化,其措施包括發放俄羅斯護照、改變學校課程、用俄羅斯盧布取代烏克蘭格里夫納、針對圖書館和博物館以及重新命名城鎮和城市。例如,將巴赫穆特改名為阿特莫夫斯克(Artemovsk),頓涅茨克地區的學校不再教授烏克蘭語。
顯然,俄羅斯人也「不會原諒。不會忘記」。
極端民族主義的崛起在戰時是可以預見的,不僅因為政府嚴重依賴民族主義來激勵人民全力支持自己的國家,還因為戰爭,特別是曠日持久的戰爭,帶來的死亡和破壞推動雙方喪失人性,並仇恨對方。在烏克蘭方面,圍繞國家認同的激烈衝突更是火上澆油。
極端民族主義自然會讓雙方更難合作,並讓俄羅斯有理由佔領居住著俄羅斯人和講俄語的人的領土。考慮到烏克蘭政府對所有與俄羅斯有關的事物的敵意,俄羅斯人和講俄語的人可能更願意生活在俄羅斯的控制之下。在吞併這些土地的過程中,俄羅斯人可能會驅逐大量烏克蘭族人,主要是因為擔心他們如果留下來,會反抗俄羅斯的統治。這些事態發展將進一步加劇俄羅斯人和烏克蘭人之間的仇恨,使得在領土問題上達成妥協幾乎不可能。
不可能達成持久和平協議還有最後一個原因。俄羅斯領導人不相信烏克蘭或西方會真誠談判,烏克蘭和西方領導人同樣也不相信俄羅斯領導人,各方都明顯缺乏信任,但由於最近的一系列披露,莫斯科方面的信任缺失尤為嚴重。
問題的根源是2015年新明斯克協議談判中發生的事情,該協議是結束頓巴斯衝突的框架。時任法國總統奧朗德和德國總理梅克爾在設計這一框架中發揮了核心作用,他們與普京和烏克蘭總統波羅申科進行了廣泛的磋商。這四個人也是隨後談判中的關鍵人物。毫無疑問,普京致力於讓明斯克協議發揮作用,但奧朗德、梅克爾和波羅申科以及後來的澤連斯基都明確表示,他們對執行明斯克協議不感興趣,而是認為這是一個為烏克蘭贏得時間建設軍隊的機會,這樣就可以應對頓巴斯的叛亂。正如梅克爾在接受德國《時代週報》(Die Zeit)採訪時所言,這是「試圖給烏克蘭時間…使其變得更強大」。
波羅申科也曾說:「我們的目標是,首先,停止威脅,或者至少推遲戰爭,以確保有8年時間來恢復經濟增長和建立強大的武裝力量。」
就在梅克爾在2022年12月接受《時代週報》採訪之後,普京立即在新聞發佈會上指責說:「我原認為該協議的其他參與者至少是誠實的,但並沒有,事實證明,他們也在對我們撒謊,只想向烏克蘭提供武器,讓其為軍事衝突做好準備。」他接著說,受到西方的愚弄讓他錯過了在對俄羅斯更有利的環境下解決烏克蘭問題的機會:「老實說,顯然我們確定自己的方向太晚了,也許我們應該更早開始這一切(軍事行動),但我們只是希望能夠在明斯克協議的框架內解決。」他隨後明確表示,西方的口是心非將使未來的談判複雜化:「信任已經幾乎為零,但在這樣的聲明之後,我們怎麼可能談判?關於什麼?我們能和任何人達成協議嗎?保證在哪裡?」
總之,烏克蘭危機幾乎不可能以有意義的和平解決方案結束。相反,這場衝突很可能會至少再拖一年,並最終演變成一場凍結的衝突,然後可能會再次演變成一場熱戰。
後果
缺乏可行的和平協議將會產生各種可怕的後果,比如,在可預見的未來,俄羅斯和西方之間的關係很可能依然充滿強烈的敵意和危險。雙方將繼續妖魔化對方,同時努力最大限度地給對手帶來痛苦和麻煩。如果戰鬥繼續下去,這種情況肯定會普遍存在;但是,即使戰爭變成一場凍結的衝突,雙方的敵對程度也不太可能有太大的變化。
莫斯科將尋求利用歐洲國家之間現有的裂痕,同時也努力削弱跨大西洋關係以及歐盟和北約等關鍵的歐洲機構。鑒於這場戰爭已經並繼續對歐洲經濟造成損害,鑒於歐洲對烏克蘭永無休止的衝突前景越來越不抱幻想,鑒於歐洲和美國在對華貿易上的分歧,俄羅斯領導人應該能夠找到在西方製造麻煩的沃土。
這種干涉自然會加劇歐洲和美國的恐俄情緒,讓糟糕的情況雪上加霜。
就西方而言,它將繼續對莫斯科實施制裁,並將雙方的經濟往來保持在最低水準,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損害俄羅斯的經濟。此外,西方肯定會與烏克蘭合作,幫助在俄羅斯從烏克蘭手中奪取的領土上製造叛亂。與此同時,美國及其盟友將繼續對俄羅斯採取強硬的遏制政策,許多人認為芬蘭和瑞典加入北約以及在東歐部署大量北約部隊將強化這一政策。
當然,西方將繼續致力於將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納入北約,即使這不太可能發生。最後,美國和歐洲的精英們肯定會繼續熱衷於推動莫斯科政權更迭,並讓普京因俄羅斯在烏克蘭的行動受到審判。
俄羅斯和西方之間的關係不僅會繼續惡化,而且還會變得更加危險,因為核升級以及俄羅斯和美國之間的大國戰爭的可能性始終存在。
烏克蘭的毀滅
在去年戰爭開始之前,烏克蘭就陷入了嚴重的經濟和人口問題。
自俄羅斯發動特別軍事行動以來,烏克蘭遭受了可怕的破壞。世界銀行調查了戰爭第一年的事件,宣佈俄羅斯的軍事行動「給烏克蘭人民和該國經濟造成了難以想像的損失,2022年烏克蘭的經濟活動萎縮了驚人的29.2%」。不出所料,基輔需要大量外國援助來維持政府運轉,更不用說進行戰爭了。此外,世界銀行估計烏克蘭的損失超過1350億美元,重建烏克蘭大約需要4110億美元。報告稱,貧困人口「從2021年的5.5%增加到2022年的24.1%,使710多萬人陷入貧困,並使發展倒退了15年」。
城市被摧毀,大約800萬烏克蘭人逃離自己的國家,約700萬人在國內流離失所。聯合國已確認8490名平民死亡,而且認為實際數字「要高得多」。
毫無疑問,烏克蘭戰場上的傷亡人數已經遠遠超過了10萬。
烏克蘭的未來看起來極其黯淡。這場戰爭沒有任何結束的跡象,這意味著更多的基礎設施和房屋被毀壞,更多的城鎮被毀壞,更多的平民和軍人死亡,以及對經濟造成更大的損失。不僅烏克蘭可能會被俄羅斯奪取更多的領土,而且根據歐盟委員會的說法,「這場戰爭讓烏克蘭走上了不可逆轉的人口下降之路」。
更糟糕的是,俄羅斯人將會不遺餘力地讓殘存的烏克蘭遭受經濟疲軟和政治不穩定。持續的衝突還可能助長腐敗這一長期以來的嚴重問題,並進一步加強烏克蘭的極端主義團體。很難想像基輔會達到加入歐盟或北約的必要標準。
結論
很明顯,俄烏衝突是一場巨大的災難,不太可能很快結束,即使結束,結果也不會是持久的和平。簡單說說西方是如何陷入這種可怕境地的。
關於這場衝突的起源,傳統觀點認為,普京在2022年2月24日發動了一場無端的攻擊,其動機是他建立一個大俄羅斯的宏偉計畫。據說,烏克蘭是他打算征服的第一個國家,但不是最後一個。但是,正如我在許多場合說過的那樣,沒有證據支持這一論點,事實上,有相當多的證據直接反駁了這一論點。
毫無疑問,這場軍事衝突爆發的最終原因是西方的決定,我們談到西方主要指的是美國,西方的決定讓烏克蘭成為俄羅斯邊境的西方堡壘。該戰略的關鍵要素是讓烏克蘭加入北約,這一舉動不僅被普京,而且被整個俄羅斯外交政策機構視為必須消除的關乎生存的威脅。
人們常常忘記,許多美國和歐洲的決策者和戰略家從一開始就反對北約擴張,因為他們明白俄羅斯人會將其視為威脅,而這一政策最終會導致災難。反對者名單中包括喬治·肯楠(譯注:George Kennan,美國駐前蘇聯和前南斯拉夫大使,美國「遏制政策」的鼻祖,《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稱他為「冷戰時代的頂級戰略家」、「構築美國外交政策的圈外人」)、克林頓總統任期的國防部長威廉·佩里和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約翰·沙利卡什維利、保羅·尼采(譯注:Paul Nitze,美國強硬派高級官員,曾在多屆美國政府中參與冷戰政策的制定,他將喬治·肯楠的「遏制政策」軍事化)、羅伯特·蓋茨(譯注:Robert Gates,前美國中情局局長、國防部長)、羅伯特·麥克納馬拉(譯注:Robert McNamara,美國政治家,曾任美國國防部長和世界銀行行長)、理查·派普斯(譯注:Richard Pipes,美國哈佛大學教授,蘇俄史學家和政治思想家)和傑克·馬特洛克(譯注:Jack Matlock,美國資深外交家,末任駐蘇聯大使,是雷根政府制定對蘇政策的重要顧問)等等。
2004年4月在布加勒斯特舉行的北約峰會上,時任法國總統薩科齊和德國總理梅克爾都反對布希總統讓烏克蘭加入北約的計畫。梅克爾後來表示,她的反對是基於她認為普京會將其解讀為「宣戰」。
當然,北約東擴的反對者是對的,但是他們輸掉了鬥爭,北約東進,這最終激怒了俄國人,他們發動了一場預防性戰爭。如果美國及其盟友在2008年4月沒有讓烏克蘭加入北約的計畫,或者在2014年2月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他們願意考慮莫斯科的安全擔憂,今天在烏克蘭可能就不會有戰爭,其邊界也會像1991年獲得獨立時一樣。西方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它和許多其他國家都還尚未為此付出慘重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