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觀察:習仲勳「文革」受迫害是無稽之談?
文/德國之聲中文網
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最近的言論引起軒然大波。時評作家長平認為,盧沙野令人震驚的表述透露了中共兩大「玄機」。
「1962年9月,在黨的八屆十中全會上,習仲勳因所謂『《劉志丹》小說問題』,遭康生誣陷,在『文化大革命』中又受到殘酷迫害,被審查、關押、監護前後長達16年之久。」這是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寫的《習仲勳畫冊》中的一段話。這本為紀念習仲勳誕辰100周年編寫的畫冊,出版於2013年8月,算得上是「習近平新時期」的蓋棺定論。
習近平本人也受到「文革」衝擊,曾經被批鬥、被關押。出逃回家以後,母親齊心竟也不敢收留,主動將他送返關押地點。後來離開北京前往延安當知青,他感覺是一種「解脫」。2003年習近平在《福建博士風采》叢書所收錄的自述中寫道:「我先後寫過十份入黨申請書,由於家庭的原因,都未獲批准。」
對照這些敘述,來聽聽2023年4月21日中國駐法大使盧沙野接受法國LCI電視台《大訪談》欄目直播訪談的說法,會覺得不可思議。記者問:「您能理解這段歷史的份量嗎?習近平主席出身於最高領導人之家,但是他的家人也遭受了迫害,不是嗎?」盧沙野回答:「我再強調一遍:我不是來和你討論這些無稽之談的!」
從上下文看,盧沙野說的是西方對「毛澤東的罪惡」和「文革」歷史的描述是「無稽之談」。但是,這段歷史包含了習仲勳和家人的遭遇,而且被記者舉例強調,他稱之為「無稽之談」,仍然令人感到驚訝。
在這次訪談中,他更讓人感覺驚訝的是他質疑前蘇聯國家主權,稱「從國際法的角度,甚至可以說那些前蘇聯國家沒有有效的國際法地位,因為沒有國際協議認定他們作為主權國家的地位」。這種不符合歷史事實的打胡亂說幾乎引來外交糾紛,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公開與之切割,中國駐法國大使館也發表聲明,定調本館大使盧沙野言論為「個人觀點」,並下架稍早發布的訪談全文。
戲劇性的外交事故掩蓋了盧沙野對「文革」反思的定性:無稽之談。這是官方說法嗎?如果是,這麼重要的改變為什麼要讓一個駐外大使對外國聽眾說出來?如果不是,他在多大程度上違反了「外交紀律」,又會受到何種處罰?
習仲勳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的經歷,成為習近平問鼎權力的一個資源
習仲勳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的經歷,成為習近平問鼎權力的一個資源
「外交無小事」
1949年11月,周恩來在「新中國」外交部成立大會上發表講話,稱 「外交不能亂搞,不能沖動」,「不要冒昧,不要輕敵,不要趾高氣揚,不要無紀律亂出馬」,「應該加倍謹慎」。這些講話被總結為「外交無小事」原則。這個原則的核心是遵守「外交紀律」。正如外交部網站上有一篇文章所說:「紀律是外交工作的『生命線』,也是外交人員的『護身符』。每一條紀律背後,都是以往沉甸甸的教訓。「外交官要講「外交風度」,要說「外交辭令」。外交風度和專制政權的本質是相悖的,因此所謂「外交辭令」往往空洞無物,或者淪為不尷不尬的幽默。
「外交辭令」的答案是現成的。比如盧沙野可以回答說:「關於『文革』的歷史,我們黨已經有了相關決議。」甚至可以背兩段決議內容來佔用時間。
然而,隨著經濟的強大,中國外交政策發生了變化,變得粗暴無禮,並當作是一種「自信」。原本相對中共政權其他部門來說比較文雅的外交官,紛紛變得粗魯起來——其根本原因在於他們發現,在當下的國際環境中,這樣做更有利可圖。
儘管如此,被鼓勵言語粗魯的外交官,並非像外界所看到的那樣「隨心所欲」。他們仍然是外交舞台的表演者,甚至是提線木偶。他們發言的原則和方向,早已經由當局擬定。
因此,盧沙野令人震驚的言論中,實際上透露了中共的「玄機」:第一,中共並不支持烏克蘭的主權和領土主張。第二,中共對「文革」的肯定性描述恐怕還不會止步於「前後三十年互不否定」論。
不再「韜光養晦」
北京近年來一改鄧小平定下的韜光養晦外交基調。CNN曾報導指出,與過去幾十年素來溫和的中國外交官們相比,「戰狼外交」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類型。這些中國外交官不會發表冗長的聲明,而是在推特和其他社群網站平台上,對任何針對中國或共產黨的批評進行直接回擊。
習仲勳犯了什麼錯?
習仲勳在「文革」中遭受迫害的經歷,成為習近平問鼎權力的一個資源。但是,外界對這個資源有些過度誇張,或期待習近平痛定思痛推動政治改革,或痛斥他背叛改革總設計師鄧小平和開明的父親習仲勳。
我瀏覽了一下近年來的中共相關出版物,「習近平新時代」版本的「習仲勳受迫害」故事是這樣的:小說《劉志丹》立場是有問題的,對它的批判也大體不謬。但是,習仲勳是被冤枉的,他對小說提出的修改意見——要把小說寫成三個縮影,時代的縮影、中國革命的縮影、毛澤東思想的縮影——沒有得到落實,而且被人連蒙帶騙地同意出版了。在被批鬥期間,他給中共和紅衛兵寫了數萬字的懺悔書。
無論文革怎樣「迫害」,但是習近平知道,他走到今天靠的還是特權,維持統治是他的第一要義。除此以外,其他都可以是「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