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笛：抓了鄭文燦，賴清德就有救了？
王曉笛 ( 上海政法學院講師，上海交通大學台灣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王曉笛
鄭文燦被抓了，在57歲生日當天，罪名是土地受賄。
當然，檯面上的民進黨籍政治人物，多數手腳都不是很乾淨，腦滿肥腸。這是私人欲望，更是政治需要，畢竟沒上過「蘿莉島」，奢談是一家人。
只是鄭文燦有些特別。
鄭文燦被蔡英文贊許為「胖周瑜」，足智多謀，身段柔軟，一腔熱血，熱衷學運。鄭文燦在「野百合運動」中嶄露頭角，後借著「太陽花運動」的余溫執掌桃園多年，不僅在社會上享有較高民意，還與黨內各派系勢力交好。在蔡英文執政時期，備受器重，一度被認為是引領民進黨的不二人選。
換句話說，對當前風雨飄搖的賴清德而言，鄭文燦越是春光燦爛，越是懷璧其罪。
一場貪腐案暫態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味道。
大權旁落還是大權在握？
《鋼鐵雄心4》的校長天局，各種debuff看得玩家兩眼昏花；而對初登大寶的賴清德而言，其所處的局面其實並不比校長輕鬆多少。
在外，美國對賴清德既要用也要防，縱然扶持了賴清德上位，也要把他的後背留給蕭美琴。畢竟，一個成熟的美國人需要的是一個言聽計從的台灣領導人，而不是一個滿肚子花花腸子的賴清德。
美國人的擔心不無道理。「5·20」就職講話，美台之間雖然已經審議多次，但賴清德在當天還是添了幾句「體己」話。由於整體上沒有脫離美台的商定框架，因此美國人在檯面上表示了極大的尊重，然而在檯面下卻表示「可接受，但不滿」。事後賴清德張羅了幾個御用文人向美國交了份課後作業，除了解釋當天的「直抒胸臆」，也進一步解釋了自己的「家國情懷」。按照慣例，這份作業應該出現在國務院的案頭，然而結果是共和黨和民主黨一家一份，賴清德的心思可見一斑。
在內，賴清德社會聲望偏低，上任月餘，民調已然慘不忍睹，缺少呼風喚雨的政治資本。除了基本盤，全台六成民意都在國民黨和民眾黨手裡，後兩者在美國人的授意下，在「立法院」實質上形成了千呼萬喚的「藍白合」，積極推動所謂的「國會改革」，為「立法院」擴權立威，一方面提升藍白兩黨的實力，一方面抑制民進黨和賴清德的濫權。「新府開衙」近兩月，「立法院」的老爺們在孫中山像前拳腳相向，死傷大半，鮮血流了一地。
所以，與其說賴清德是「大權在握」，更不如說是「大權旁落」。
歷史上，陳水扁也有過類似的「跛腳當局」危機，但不幸的是，賴清德沒有阿扁那種可以震懾四方的個人魅力，以作為其逢山開路的底氣。賴清德的際遇更有點像蔡英文，不是天賦型選手，而是黨內各派系之間權衡利弊的產物。對於這樣的選手而言，台灣頭人的寶座其實如坐針氈，而那所謂的「新朝氣象」，更像是山野當中致命的濃郁瘴氣。
新君即位，集權動作必不可少，對賴清德而言，則更為緊迫。
「鬼島」豈容二虎？
攘外必先安內，鄭文燦是賴清德集權過程中必然的犧牲品。
民進黨有很深的派系政治文化，雖然在2006年公開解散了派系，但實際上派系運作只是轉為了隱性。各派系中，以「新潮流」一家獨大，而鄭文燦和賴清德都算是「新潮流」中的新貴，風光無限。當然，「新潮流」也並非鐵板一塊：地域上，賴清德在南部稱雄，鄭文燦在北部唯尊。兩個人隔著濁水溪遙相呼應，然而「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鬼島」3.6萬平方公里的狹窄天地容不下二虎相爭。
應該說，鄭文燦的末路早有徵兆。
立志追殺一輩子賴清德的謝龍介曾預言，賴清德上任後第一個遭殃的可能是鄭文燦，「會慢慢沒戲唱，搞不好還會出事，等著看」。在民進黨勝選後，蔡英文團隊主力幹將多有留任和拔擢，但賴辦遲遲沒有對鄭文燦的安排。後人事安排姍姍來遲，鄭文燦被委以海基會董事長重任，表面上看對接大陸位高權重，但在大陸海協會對海基會「已讀不回」的關口，海基會已經是門可羅雀的清水衙門，賴辦冷處理鄭文燦的意味濃厚。
值得一提的是，鄭文燦本人的黑料也著實不少。鄭文燦任「桃園王」期間經手多起土地開發案，其中土地變更，容積給予都是私相授受的好買賣，而這與賴清德著力塑造的反黑金形象有很大的衝突。除了土地受賄，鄭文燦還熱衷尋花問柳，不僅與「88會館」負責人郭哲敏勾肩搭背，還在澳門與妙齡女子在房內探討機械工程。雖然因足智多謀在黨內給予「胖周瑜」稱號，但鄭文燦相信集體智慧的法力無邊，與黨內同志在論文抄襲的道路上攜手共進。
如果事情只是到這裡，那麼賴辦的冷處理還可以解釋為「黑料太多，難以安置」；然而就在鄭文燦事發前不久，「台南一姐」陳亭妃被民進黨「正國會」的「開刀問斬」，又讓外界不得不往宮鬥大戲上做聯想。
陳亭妃黨內根基深厚，咖位不低，對台南垂涎欲滴。賴清德在台南經營多年，早已將其視作私產，陳亭妃的蠢蠢欲動對準備接班的賴門大弟子林俊憲構成了威脅，破壞了賴清德在老家的精心佈局。因此，借著陳亭妃違規競選民進黨「中常委」的契機，賴清德上下其手，讓「正國會」主動將陳除名，以增加其問鼎民進黨權力中樞——「中常委」，進而競選台南市長的難度。
陳亭妃「開刀問斬」在前，鄭文燦生辰祭旗在後，一套整肅異己、追殺政敵的組合拳打得民眾目瞪口呆。東窗事發後，賴清德當局忙不迭送與「桃園王」切割，為檢調單位定調「毋枉毋縱」。雖然鄭文燦交了500萬新台幣取保候審，暫時免了牢獄之災——亦有可能不了了之，但500萬的高昂保釋金，足夠給社會大眾留下真發生了點什麼的印象。自此之後，鄭文燦的政治生命恐怕也到此為止，不僅無法在黨內對賴清德「概不奉詔」，更沒有在2028年挑戰想要連任的賴清德的資格。
這位「胖周瑜」終究折戟在了赤壁之上。
從集權到極權
賴清德是新君，然而這位新君的位子並不安穩，無論是陳亭妃，還是鄭文燦，都因權柄在身而被賴清德忌憚，欲除之而後快。
除了內部整肅，賴清德對外也有諸多集權動作。
賴清德上台後「違憲」增設了「氣候變遷對策委員會」「全社會防衛韌性委員會」「健康台灣推動委員會」等三個委員會，形成了一套非常態化的賴氏治理機制。委員會雖然名字上各司其職，對應了賴清德競選時的政見，但一個「全社會防衛韌性」就已經包羅萬象，浮想連連。對此，名義上的新潮流南部領袖陳菊雖然辯稱賴清德兌現政見的初心是好的，但也提醒其在「立法院」擴權時，領導人也一同擴權會導致社會觀感不佳。
而面對藍白在「立法院」的聯合絞殺，賴清德對「‘國會’改革」發動覆議和「釋憲」大戰，杯葛選罷法修法，擺出了一幅針尖對麥芒的姿態，台灣「立法院」標誌性的全武行只怕有增無減。
無論是內鬥還是外爭，賴清德相較蔡英文，手法上直白狠辣了不少。除了自身性格上有一點「鬥雞」外，更因為賴清德對「跛腳當局」的現狀深感焦慮。集權是緩解內心焦慮的必然舉措，短期內為了強化團隊權力，島內政治名利場難免多有爭吵。
然而，利慾薰心之人在凝視深淵的同時，也被深淵所凝視。因民意基礎薄弱而導致的合法性不足，使賴清德能夠合理集權的方式十分有限，因而只能劍走偏鋒，一條路走到黑，其結果是從集權走向極權，政治鬥爭不斷極化。
可以預見的是，島內政治惡鬥導致的政治極化會成為「有賴一朝」的政治標籤與治理全台的主要內容，民進黨會帶著四成的基本盤不斷走向極端，四面出擊，大殺四方，台灣百姓怨聲載道，但也無能為力。而這種島內政治極化的外溢也會進一步加劇兩岸關係「敵意螺旋」的上升，直到，無法維繫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