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抖音海外版)成中國對台認知作戰新利器
文/voa莊志偉
2024年台灣總統大選進入倒數階段，台灣資安專家警告，中國正不斷強化對台的認知作戰，而TikTok(抖音海外版)是其中最令台灣方面感到棘手的社媒平台，其「洗腦」式的傳播讓用戶難以抵抗。由於TikTok(抖音)廣受年輕世代歡迎，一旦他們成年擁有投票權後，恐對台灣的民主制度帶來負面衝擊。
節奏明快的唱跳視頻、各種有趣的挑戰專案或是搞笑段子，讓短視頻平台TikTok（抖音海外版）在短短幾年內風靡台灣視聽受眾，橫跨小學生到大學生族群。因其快速竄起的滲透率，台灣資安專家表示，TikTok(抖音海外版)已經取代臉書(Facebook)跟油管(YouTube)，成為中共對台發動認知作戰的最新戰場。
矛與盾之爭 中共認知作戰平台反覆運算
在台北的台北大學犯罪學研究所副教授沈伯洋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指出，2016年左右，中國網軍主要透過臉書對台灣進行認知作戰，當時的作法之一是透過各種心理測驗小遊戲掌握台灣線民的喜好，再由內容農場據以寫出大量的統戰「農場文」後，配合中共掌控的眾多粉專帳號來大量散佈。
他說，為了突破這類虛假訊息的認知作戰，臉書於2018-2019年間設立戰情室，除回報資訊給台灣主管機關，也大幅刪除中國內容農場相關網址，削弱其觸及率。但中國網軍隨後轉戰油管，運用人工智慧(AI)技術來讀取「農場文」並製作出視頻後，再將視頻鏈結貼回臉書，利用臉書不阻擋油管鏈結的商業漏洞來持續發揮影響力。
沈伯洋說，這樣的手法持續至2022年，隨著油管應台灣方面的要求，展開調查並刪除一萬多個中國掌控的頻道才逐漸銷聲匿跡。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最新崛起的TikTok(抖音)平台，因其在台的受歡迎度持續攀升。
沈伯洋分析，不同於臉書跟油管，中國網軍掌握到TikTok(抖音海外版)使用者在觀看短視頻時，往往有一則接著一則的追看功能，因此，中共的作法就是在海量的娛樂主題中不時地插播跟政治相關的資訊，猝不及防地對用戶強迫「洗腦」。
沈伯洋說: 看短視頻時，「其實你的腦袋是非常放空的，腦部的前額葉是沒有什麼在運作，這個時候很容易進入一個(被)洗腦機制，很容易被口號所影響，10秒的影片就是給你一個口號:(如)‘啊，這個人就是爛!官商勾結’，就很容易進入人心。」
台灣大選前 黑民進黨成「流量密碼」
隨著台灣總統選戰日趨白熱化，沈伯洋說，台灣網路資料顯示，在TikTok(抖音)平台，以批評民進黨為關鍵字的短視頻數量明顯高於批評國民黨或民眾黨的視頻，且點擊量也特別高，儼然成為「流量密碼」。
對此，美國內華達大學拉斯維加斯分校的政治系助理教授王宏恩以電郵回復美國之音採訪時指出，斯坦福大學2021年3月針對5萬多個登上TikTok(抖音海外版)熱搜榜的短視頻所做的研究顯示，高達42.5%的短視頻都來自中國政府或其附屬單位所上傳。
該研究也歸納出中國的實際操作手法，包括中國政府的官方帳號會先上傳一些可愛動物或誇張人際互動等製造流量的視頻，吸引使用者眼球並於觀看後，隨即經系統自動推薦至其他宣傳中國好故事、說共產黨好話的影片。
王宏恩表示，無論是國際版TikTok(抖音)還是中國境內的抖音，因其總部設於北京的母公司位元組跳動科技公司必須遵循中國的法規，也必須符合中共的言論尺度，因此都會儘量審查並刪除反對中國的聲音，因此越重度使用抖音的用戶，接觸到支援或讚美中國言論的頻率就越高，也就越看不到質疑中國的平衡報導。
王宏恩去年底曾就以「TikTok(抖音海外版)是否影響台灣民意」為題進行民意調查，結果顯示，國民黨支持者使用TikTok(抖音海外版)軟體的比例最高，占了20%，其次為民眾黨占13%，而民進黨支持者及無黨派人士觀看TikTok(抖音)的比例偏低，分別為11%和10%。
他說，該研究同時交叉分析，900位受訪者的兩岸立場，包括對台獨及台灣如何在美中兩強間選邊站的看法，分析結果顯示，一向被視為「中間選民」的無黨派人士及民眾黨支持者，因接觸TikTok(抖音海外版)而改變中國好感度的比例明顯高於藍、綠兩黨的支持者。
王宏恩說:「(國際版)抖音的使用對於無黨派及台灣民眾黨支持者有特殊影響，這兩群人使用(國際版)抖音越久，平均而言，對於中國就越有好感。相較之下，民進黨支持者不管是否用(國際版)抖音都討厭中國，而國民黨的支持者不管是否用抖音都喜歡中國。」
台灣學生瘋TikTok 學者:民主隱憂
除了內容偏頗外，大量流覽TikTok(抖音)視頻的台灣使用者偏向年輕世代，也引發台灣資安人士及學界的關切。
位於台北的財團法人台灣網路資訊中心8月29日發佈「2023台灣網路報告」顯示，在全台2,153名18歲以上的受訪者中，有多達22.31%的人有使用TikTok(抖音)的習慣，且主要集中在18-29歲的年輕人群體。
此外，其他調查也顯示，16-18歲的年輕族群對TikTok(抖音)的使用率高於其他年齡層，而多數40-49歲的人雖不太使用TikTok(抖音海外版)，卻會在他們慣用的Line等通信軟體上傳閱轉載源自TikTok(抖音)的短視頻。
一名位於台北、因工作之故不便具名的大學傳播學系教師指出，由於TikTok(抖音)的演算法讓一般素人所製作的短視頻也有機會獲得推播，因此，格外受到台灣大學生的青睞，而他們在創作影片過程，也無可避免地會看到許多從中國上傳的作品。
這名教師告訴美國之音，在社媒的閱聽情境下，台灣學生不會有很強的防備心去拒看或挑選來自中國的短視頻，確有遭到洗腦的可能性，只不過，他尚未觀察到，台灣學生會因為接觸TikTok(抖音海外版)而改變對中國立場的趨勢。
另一名位於台北、因議題敏感也不願具名的小學教師也告訴美國之音，他觀察到，TikTok(抖音海外版)也取代日本、韓國動漫，成為最受小學生青睞的平台，主因是語言優勢，來自中國的動漫歌曲或短視頻，多數學生都能輕鬆觀看，使用比例已明顯高於油管。
台北大學的沈伯洋說，TikTok(抖音海外版)使用者結構最令人憂心的是，TikTok(抖音)伴隨著大量台灣青少年成長，待他們成年、擁有投票權後，長期「洗腦」的效應恐體現在未來的選舉中，侵蝕到台灣民主的純度。
人工智慧加持 TikTok(抖音)成「21世紀鴉片」
位於台北的台大電機工程學系教授林宗男長期研究網路資訊安全，他說，陸版抖音跟TikTok之所以被稱為「21世紀的鴉片」，正因為這些平台在搜集用戶觀看分享行為、甚至手機鍵盤輸入節奏等特徵後，再利用人工智慧演算出觸及率較高的視頻推播給使用者，做到「比你更瞭解你自己的喜好」，進而讓用戶上癮。
林宗男指出，隨著深度偽造(Deep fake)技術的進步，中國政府推送的視頻平時不僅可作為統戰工具，在戰爭或選舉敏感時刻，更可藉由幾可亂真的偽造影片在台灣製造更多混亂。
林宗男告訴美國之音:「像俄烏戰爭以及以色列跟哈馬斯衝突的這些假消息，都是中國在練兵之後，在(今)年底到明年1月初(台灣總統大選前)會對台灣做同樣認知作戰的手法。」
林宗男警告，中共可能在明年1月13日台灣總統投票日的前幾天密集釋放這些認知作戰資訊，讓台灣政府疲於澄清、甚至根本沒時間澄清。他說，長期觀看這類偽造影片的人很少有足夠的意識跟自製力能判別真偽。
應對TikTok(抖音)威脅 學者籲金流透明化
林宗男說，台灣官方目前僅禁止公務員在政府機關所屬的通信設備及場所使用TikTok(抖音)，不足以應對中共的認知戰威脅，應採取更積極的方式，向台灣民眾示警示。
美國內華達大學的王宏恩認為，台灣政府部門禁用TikTok(抖音)是正確的舉措，因為一旦兩岸開戰，TikTok(抖音)一定會被中國依法用於動員宣傳，甚或盜用台灣政府機關的帳號，來發佈投降等假資訊擾亂民心，因此，公務機關禁用TikTok(抖音)等於打了預防針，讓民眾確知政府不會於戰時透過TikTok(抖音)管道發佈資訊。
王宏恩說，基於言論自由，台灣政府很難要求全民禁用TikTok(抖音)，但可強化民眾的資訊辨識能力，提高他們對事實查核機構的使用比例。
他呼籲台灣政府積極立法，讓TikTok(抖音)與其它影音平台背後的「鬥內(贊助)」金流透明化，因為中共可能透過線上捐款來操控台灣創作者，例如大量贊助給謾駡台灣官方的視頻，就能鼓勵創作者生產更多類似作品，甚至不排除有台灣創作者直接收錢產制統戰內容，因此，跨國金流透明化比禁用可以更有效達到警告用戶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