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俄烏局勢帶給台灣人的啟示
文/ 紐約時報 AMY QIN, AMY CHANG CHIEN
台灣台北——自從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以來，和世界上許多人一樣，賈斯汀·黃一直關注著這場危機的新聞。現年23歲的黃先生不久前畢業于台灣一所大學，他仔細閱讀了多篇有關烏克蘭人報名參軍的報導，仔細觀看了俄羅斯導彈擊中住宅樓的視頻片段。俄羅斯公然無視全球準則的做法，令他深感不安。
但對黃先生和許多台灣人來說，俄羅斯的入侵尤其讓人心裡不是滋味。
這個民主自治島嶼長期以來一直面臨著被北京的中國共產黨吞併的威脅。中共放話，在必要的時候用武力吞併台灣。隨著台灣人看到俄羅斯軍隊大舉入侵烏克蘭，他們對這個島嶼的未來越來越不安。烏克蘭人的勇氣以及該國孤軍奮戰的殘酷現實，讓許多台灣人產生了加強島內防禦的緊迫感。
「讀這些新聞，情緒有點痛苦，」黃先生說。為了聲援烏克蘭，他和大約200人一起，上週六在俄羅斯駐台北代表處外舉行了抗議。他說，他擔心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可能是世界秩序的「引爆點」，把世界引向獨裁者可以為所欲為的新時代。
「我可以看到這種可能性，烏克蘭危機之後，中國會在不久的將來找一些藉口入侵台灣，」他說。
在這個2300萬人口的島嶼上，台灣與烏克蘭的相似之處對許多人來說是顯而易見的。台灣與烏克蘭一樣，長期生存在一個強大且專橫的鄰居陰影下。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和俄羅斯總統普京都用民族主義的歷史敘事來為如今的領土主張辯護。習近平已在最近幾年加強了對台灣的警告，不要尋求從中國正式獨立出去，這與普京威脅烏克蘭若尋求加強與西方的安全關係（比如加入北約），將懲罰該國的做法相似。
在台灣，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重新引發了有關中國入侵的可能性、台灣軍事上的準備程度，以及美國是否許諾保衛台灣的辯論。在某種程度上，台灣比烏克蘭更易受攻擊，因為大多數國家不承認台灣是主權國家。
幾天來，「今日烏克蘭，明日台灣！」的說法已在網上掀起熱議。在台灣的新聞節目和談話節目中，一些專家表示，北京可能會利用西方注意力被分散的機會，加大對台灣的施壓。有些人擔心，如果西方對俄羅斯入侵的回應軟弱，可能會讓中國領導層膽子更大。但也有些人說，這種說法只會製造不必要的焦慮。
不管有什麼可能的結局，許多台灣人認為需要加強自力更生。
現年59歲的查理·馬是台北的一名醫生，他說，西方拒絕派兵幫助烏克蘭抵抗俄羅斯的決定讓他覺得台灣不能指望其他國家來保衛自己。馬大夫說，如果中國入侵台灣，他會志願加入軍隊醫護人員的行列。
「烏克蘭的經驗是告訴我們：不要靠別人，」他說。
儘管北京現在經常向台灣出動戰機，但沒有跡象表明它即將對台灣發動進攻。馬大夫說，他最擔心的是出現意外，比如雙方軍機相撞，可能在無意之中引發戰爭。
儘管如此，台灣總統蔡英文上周已命令台灣軍隊和安全人員加強監控和防禦，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安撫民眾。
對蔡英文來說，將台灣與烏克蘭做比較，有助於吸引世界關注台灣對北京好鬥行為的擔憂，但過於傾向這種敘事則有引發島內恐慌的風險。
蔡英文表示，台灣同情烏克蘭，並指出烏克蘭對入侵的持續抵抗證明了團結一致的力量。
「全世界都看到，烏克蘭人民為了自己的國家而團結奮鬥抵抗侵略，」蔡英文在週一的講話中說，她的講話是在「二二八事件」周年紀念儀式上發表的。「二二八事件」是台灣近代史上最痛苦的篇章之一：1947年的台灣民眾起義被國民黨軍隊鎮壓，殺死了數萬民眾。
但蔡英文和台灣的其他聲音也極力強調，台灣的情況與烏克蘭有很多不同。
一個不同是，烏克蘭與俄羅斯接壤，而台灣與中國大陸之間隔著廣闊的水域，這讓入侵變得更難。再有，台灣是全球經濟的一個關鍵節點，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都受益於一個穩定的台灣。
面對北京不斷加大挑釁，蔡英文政府一直強調美國加強其在亞洲的存在，加強與台灣的非正式關係的努力。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後，拜登政府本週一尋求展示對台灣的支持，派了一個由前高級國防和安全官員組成的代表團訪台。
儘管如此，許多台灣人意識到，即使美國提供政治和軍事支持，但長期以來一直避免明確承諾在中國發動攻擊時保衛台灣。一些人提到了烏克蘭平民排隊領取卡拉什尼科夫衝鋒槍、自願獻血的報導，他們呼籲台灣為當地處於萌芽階段的民間防禦投入資金。
近年來，台灣湧現出一批草根項目，向民眾傳授急救技能和情境意識，比如如何找到最近的防空洞。上周，其中一個專案黑熊學院在其Facebook帳號上發佈了一個為期兩天的訓練營海報，把訓練營宣傳為一個建立現代戰爭概念知識、學習基本自衛戰略的機會。
「烏克蘭的處境當然不能直接類比台灣，」訓練營的組織者在與海報同時發的帖子中寫道。「但是台海的情勢確實不容我們鬆懈，要在和平時期做好最壞的打算。」
還有些台灣民眾從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中得到了截然不同的資訊，將其視為不該挑戰強大國家極限的可怕證據。他們說，蔡英文政府應該努力改善與北京的關係，以避免戰爭，而不是依賴美國。
對58歲的退休人員杜東祥（音）來說，烏克蘭戰爭讓她回想起在馬祖長大的經歷。離大陸沿海不遠的馬祖是台灣控制的島嶼之一，直到上世紀70年代，這些島嶼經常遭到大陸軍隊的炮擊。杜女士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常有的恐懼，她和家人時不時要跑到當地的防空洞裡躲炮火，有時甚至還端著飯碗。
「我們知道戰爭多麼可怕，」現居新北市的杜女士說。「這就是為什麼我替烏克蘭擔心，替台灣擔心，能活著是最重要的。」
儘管近年來台灣與中國大陸的關係不斷惡化，但台灣仍有一些群體與大陸保持著牢固的親緣關係，這使他們難以理解與大陸打仗的想法。
杜女士的兒子、現年26歲的裡克·謝說，雖然他剛服完兵役（台灣所有的男性都必須服兵役），但他不想與中國大陸打仗。謝先生說，與許多同齡人不同，他對大陸有親切感，他在那裡仍有親戚。他甚至對統一的想法持開放態度。
「當然，我知道言論自由也許會受到限制，但總的來說，我不認為被中國吸收會是那麼糟糕的事情，」謝先生說，他在新北市一家咖啡館工作，同時也寫詩。
但對台灣許多人來說，烏克蘭的戰爭只是強化了他們對台灣民主價值觀的熱愛。
在台北上週六舉行的反戰集會上，示威者舉著「烏克蘭不孤獨」、「台灣與烏克蘭站在一起！」等標語。幾個小時後，台灣各地的建築，包括離集會地點不遠的標誌性建築「台北101」，都打出了代表烏克蘭國旗的藍色和黃色的燈光，以示聲援。
「不要把台灣說我們跟他們不一樣，」50歲的全職媽媽麗蓮·林說。她和丈夫以及他們九歲的女兒一起參加了這次集會。
「說實在獨裁者就是獨裁者，他就會做決定其實就是大同小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