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瓦帝尼：台灣與中國在非洲的外交戰場
文/德國之聲
史瓦帝尼爆發近年來最大的抗爭行動。作為台灣在非洲的唯一正式的邦交國，以及中國的「中非友好大家庭」缺漏的一塊拼圖，敏感的地緣政治使美國、歐盟也密切關注其動盪局勢。
史瓦帝尼（Eswatini，中國稱「史瓦濟蘭」）自6月29日起爆發30年以來最大的反政府抗爭行動。當地政府出動軍隊武力鎮壓，官方統計目前已有27人死亡，但國際特赦組織預估死亡人數最少有52人，且有200多名抗爭者受傷入院。
抗爭的導火線是一名25歲的法律系學生在5月時疑似遭警方殺害，進而引爆全國性的抗議行動。隨著局勢升溫，當地政府於6月29日實施宵禁並且切斷網路，進一步擴大對示威者的鎮壓。
一名示威者達拉米尼（Maxwell Dlamini）向德國之聲表示，幾乎所有主要城市都面臨食物及燃料短缺。「偏遠地區的情況更嚴峻，所以許多人試圖跑到南非去尋找基本物資。」
6月29日起，史瓦帝尼爆發大規模反政府抗爭行動
目前在首都姆巴巴尼念書的台灣留學生翟小姐則向德國之聲說：「目前除了Google可以用，其他通訊軟體如WhatsApp、Instagram都是封住的。政府還試圖用斷水斷電來威脅示威者。」她說，民眾的不滿主要針對國王恩史瓦帝三世，她身邊的當地人從去年開始就在討論國王如何侵佔來自南非的資源。
擁有15個妻子的恩史瓦帝三世以其奢靡的生活風格著稱。他不僅掌控行政、立法、司法三權、維持黨禁，甚至在 2008 年實施《鎮壓恐怖主義法》，恣意逮捕記者及人權行動家等異議人士。南非媒體New Frame報導，該媒體的兩名記者於4日被史國警方抓捕並刑求，目前正在醫院治療中。
達拉米尼告訴德國之聲：「青年失業率高居不下、人民貧困、社會不平等再加上獨裁政治，整個國家現在彷彿是一個隨時將被點燃的火藥庫。」
中國：想拼上非洲最後一塊拼圖
這樣一個火藥庫一旦爆炸會如何？緊張關切的除了鄰國南非以外，還有千里之外的台灣。全世界只有8個國家在史瓦帝尼設有大使館，其中與王室互動最密切的國家少不了台灣。恩史瓦帝三世自1986 年登基以來，已經訪問過台灣高達17 次。今年二月，他曾公開致謝台灣總統蔡英文，表示台灣贈送的藥物讓感染新冠病毒的他順利痊癒。
作為台灣在非洲唯一正式的邦交國，外界關心史瓦帝尼的動亂局勢是否會影響台史邦誼。德裡大學非洲研究所博士生暨印度智庫「觀察家研究基金會」學者密詩拉（Abhishek Mishra）在接受德國之聲訪問時坦言：「在非洲這樣一塊與中國緊緊綁在一起的區域中被孤立，對史瓦帝尼並沒有好處。」
密詩拉說：「台灣的醫療專業在史瓦帝尼扮演了重要角色，台灣也對當地的紡織業等產業帶來了許多投資，這些都毋庸置疑。但台灣之所以還能繼續留在史瓦帝尼，主要還是因為他們透過捐贈等方式與王室保持了緊密的關係。」因此他認為，王室一旦倒台，史瓦帝尼很可能就會跟台灣斷交。
早在2020年1月，中國政府就禁止了史瓦帝尼公民在除了中國駐南非行政首都普利托利亞大使館以外的任何地方申請中國簽證，令史國民眾的赴中手續變得複雜。中國駐南非大使館更發佈聲明警告史瓦帝尼，如果不與台灣斷交，簽證問題就無法改善。
史瓦帝尼國王恩史瓦帝三世擁有15個妻子，以其奢靡的生活風格著稱。
「為了讓史瓦帝尼與台斷交，中國很可能會無所不用其極。」密詩拉舉例，中國政府可以支持該國異議人士或組織，例如這次抗爭中相當活躍的史瓦濟蘭（史瓦帝尼舊稱）共產黨就是可能的對象。此外，他們也可以透過區域內其他國家來進行施壓。
他說：「中國就曾利用這個方式，促使布吉納法索與台灣斷交。」
2018年，包含布吉納法索在內的西非薩赫勒地區的5國，由於當地恐怖攻擊盛行決定組織跨國軍隊卻苦無資金，而中國出面表示願意資助。布國外交部長巴裡（Alpha Barry）曾向媒體透露，後來在各國進入商談時，中國代表直白地說，因為布吉納法索在的關係所以我們不能資助。
他說：「當時是一個非常尷尬的處境，對我們來說是、對我們的鄰國代表們來說也是。」
密詩拉則表示：「同樣的情況也可能發生在史瓦帝尼也在的區域組織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SADC）。區域國家如果加強對史瓦帝尼施壓，也將進一步削減王室已經在不斷減少的統治正當性。」
美國：對台支持逐漸制度化
然而台灣並非獨自站在這個外交前線上。7月4日，美國駐史瓦帝尼大使館罕見地邀請了台灣加入一則與歐盟及英國使館共同發佈的聯合聲明，呼籲各方要盡全力展開對話、反對任何暴力行為。
針對台美間的這場外交互動，台灣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助理教授黃兆年並不感到特別訝異。他向德國之聲表示：「美國會有這樣的行動，代表它正在重新定義台灣的地緣政治角色。台灣角色跟以往不同了，台美的地緣政治利益也因此大幅地重疊。」
黃兆年說：「台美公開站在同一陣線上，除了有宣示性的作用外，其實也意味著美國對台灣的支持正逐漸走向制度化。」他以2020年3月生效的《2019年臺灣友邦國際保護及加強倡議法》（俗稱《台北法》）為例，強調美國對台灣與其友邦關係的支持是有法源依據的。而這一項美英歐台在史瓦帝尼的聯合聲明，可以放在這一個脈絡底下來看。
從台灣的觀點出發，史瓦帝尼局勢的穩定較符合其利益。但這也代表推崇自由民主價值的台灣，得繼續與人權紀錄惡劣的王室發展緊密關係。
「理論上我們希望透過援助，讓這些（威權）國家能夠有所改變。但我們同時又需要維繫邦交國，讓他們能夠在國際上為我們發聲。」黃兆年說：「這是一件非常兩難的事情。」
史瓦帝尼局勢持續動盪
7月4日，由非洲南部16國組成的重要區域組織南部非洲發展共同體（SADC）組成了調查團拜訪史瓦帝尼，與當地政府及民間組織代表會面後，僅簡單宣佈未來會進一步促進該國政府與民間對話便離境。
當地媒體報導，政府不僅親自點選可以參加會議的民間人士，還把民主改革派的支持人都排除在外。20個民間團體更發佈聯合聲明表示：「我們想向國際社會表示，史瓦帝尼當前的動盪，是長期政治僵局的結果。」
抗爭規模擴大後，當地民眾排隊在超市搶購物資
在聲明中，他們呼籲應建立一個過渡政府，負責監督改革，直到該國可以享有公正的選舉為止。
史國政府則指控有外國勢力介入、煽動當地民眾。國王的大女兒西卡伊索（Sikhanyiso Dlamini）在接受BBC採訪時說：「外國傭兵假扮成警察、軍人，混入群眾裡攻擊無辜人民。國王並沒有下達向示威者開槍的命令。」
然而，史國示威群眾似乎並不買單這樣的說法。史瓦濟蘭共產黨的發言人努卡法拉拉（Mcolisi Ngcamphalala）向媒體表示：「人們是不會退下陣來的。我們已經受了太多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