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照射預示日中對立可能引發軍事衝突 海空聯絡機制如同虛設？
文/法廣 東京特約記者 楚良一
在日本首相高市早苗暗示「台灣有事時可能介入」的發言引發日中對立加劇之際，日本防衛省12月7日表示，中國軍方戰鬥機在公海上空對日本自衛隊戰鬥機進行了雷達照射。對於這一危險事態，日本已通過外交和防衛渠道立即向中方提出強烈抗議。而有關雷達照射，此次爭端已不是首次，在日中與日韓的外交衝突發生之際，雷達照射事件已反複發生，但戰鬥機對戰鬥機實施雷達照射尚屬首次，被認為是極其危險的行為。
戰鬥機對戰鬥機進行雷達照射震驚日本
雷達照射包括搜索雷達、警戒雷達、跟蹤雷達和火控雷達（fire control radar）等，其中，火控雷達可將被照射對象的距離和角度提供給火控系統，火控系統可根據其提供的數據計算射擊參數，有時被理解為一種射擊前的準備階段。
戰鬥機的雷達分為用於發現對方飛機的搜索雷達和用於引導導彈的火控雷達。搜索雷達會像轉動的脖子一樣，對較大範圍發射電波，因此是以間歇方式照射機體，用於向周圍大範圍照射，以確認周邊情況以及自己所乘戰鬥機的準確位置。
火控雷達則會持續不斷地向目標飛機照射電波，所使用的頻率也會發生變化。與艦船不同，航空器用於安置雷達的空間有限，因此通常將同一部雷達在搜索用途和火控用途之間切換使用。也可以將搜索模式自動切換為火控模式。
所謂的火控雷達，即為了將導彈瞄準對方而進行的雷達照射，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鎖定」。 如果將雷達對準目標、處於「鎖定」狀態，就屬於准武器使用行為。
許多現代戰鬥機所搭載的AESA（有源相控陣）雷達，可以同時使用不同參數的雷達波束，並行執行搜索、跟蹤等多種功能，因此也有人認為，其雷達信號難以區分，這兩種雷達是通過類似開關的方式切換、間歇性使用的，但這一次中國戰機的照射，據稱是從約100公里外的地點，對目標進行了斷斷續續、持續約30分鐘的雷達照射，一位原日本自衛隊幹部表示： 「在沒有必要、目的不明的情況下，於一定時間內進行雷達照射的行為，不論用的是哪種方式，都可以被視為具有敵對意圖的行為。」
一名日本航空自衛隊相關人士表示：「只要從事過軍事工作的人，在現場就應該明白哪一條線是絕不能越過的。即便探測到雷達照射，如果無法明確對方的目的，也很難作出應對。最壞的情況下，可能會遭到攻擊，飛行員的緊張程度會急劇上升。這次行為也加劇了日中之間的緊張局勢，讓人感到震驚。」
中國軍艦過去多次實施過對外國艦艇等的雷達照射。2013年曾發生過中國軍艦艇對日本自衛隊艦艇照射火控雷達的事件。此外，中國軍方也曾對澳大利亞軍隊和菲律賓軍隊實施過雷達照射。不過，戰鬥機對戰鬥機進行雷達照射卻是前所未有的。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哪一方轉而發動導彈攻擊，都不足為奇。以往也曾出現過作為短時間騷擾或威脅的雷達照射，然而，長達30分鐘斷續照射，而且很可能是使用火控雷達對他國航空器進行「鎖定」，給日本防衛省和自衛隊帶來了強烈震動。
根據日本防衛省信息，6日下午4點32分至35分之間，中國海軍殲-15艦載機在沖繩本島東南方的公海上空，斷斷續續地向航空自衛隊F-15戰鬥機照射雷達。當時，中國航母「遼寧艦」在穿越沖繩本島與宮古島之間後，正在太平洋海域進行艦載機與直升機的起降訓練。殲-15戰鬥機是從「遼寧艦」起飛後在空中飛行，自衛隊F-15則為防止其接近領空而緊急升空（Scramble）。這架F-15戰鬥機是自那霸空軍基地緊急升空，前往沖繩島東南方向的國際水域應對從中國遼寧艦起飛的殲-15戰鬥機的。遼寧艦當時正在西太平洋航行，距離沖繩縣沖繩島以西約270公里。
兩小時後，中國軍機再次對自衛隊戰鬥機實施雷達照射。當天傍晚6點37分左右，為應對可能發生的領空侵犯升空的另一架自衛隊F-15，也遭到同樣從「遼寧艦」起飛的殲-15的斷續雷達照射，持續了約31分鐘。據稱，自衛隊F-15當時正與中國軍機保持距離進行監視。
而中國則就雷達照射事件公開音頻，稱事先已經通報訓練，是日本有意滋擾中方訓練。中國央視旗下媒體「玉淵譚天」 12月9日晚間公布音頻稱，12月6日，中國遼寧艦航母編隊在宮古海峽以東海域開展遠海訓練，事先公布了訓練海空域。並在訓練前兩次向附近海域日艦現場通報，日艦已回復收到。
日本防衛相小泉進次郎10日就中國軍機雷達照射問題召開記者會，他表示：「關於中國國營媒體報導的每一段音頻，我不應逐一發表評論，不過，我們確實接到其要開始飛行訓練的通知，也聽取了其中的內容。」
小泉大臣提及的是中方公開的、在事發海域與日本之間的無線電通信內容：
中方：「這裡是中國海軍101艦。本編隊將按計畫進行艦載機飛行訓練。」
日方回應：「這裡是日本116艦。已收到信息。」
小泉大臣承認，中方確實通報了將開始訓練，但他同時反駁說：「具體信息並未提供給自衛隊，沒有包含訓練時間和地點經緯度的 NOTAM（航空信息），也沒有提前向船舶等發布航行警報。因此，我們沒有獲得足夠的信息來避免危險。」
小泉大臣還表示：「問題的本質在於，我方在妥善實施領空侵犯應對措施的過程中，中方進行了約30分鐘斷斷續續的雷達照射。」
雷達照射多發生在外交關係的緊張時期
在日中關係緊張之際，過去也曾出現過雷達照射的事情。例如2013年1月30日上午10點左右，在東海地區，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的「江衛」II級導彈護衛艦「522連雲港號」對海上自衛隊的村雨級護衛艦「夕立」進行了雷達照射。日本防衛大臣小野寺五典2013年2月5日宣稱，中國軍艦分別於當年1月19日和30日在釣魚島附近海域，使用火控雷達鎖定與之對峙的日本海上自衛隊護衛艦和戰鬥直升機。小野寺稱，這種異常事態是迄今為止日中兩國海軍沒有發生過的事，「稍有差池就會發展成非常危險的狀態」。據日本政府有關人士透露，這是日方首次確認到中方艦艇開啟火控雷達照射自衛隊的艦艇。日本政府由外務省向中方提出了強烈抗議，指出：「這種舉動有可能引發不測事態。」日本防衛省對雷達波進行分析後指出，這是火控雷達。對此，中方承認使用了雷達，但主張那不是射擊管制用雷達，而是監視（搜索）用雷達。而據共同社當時的報導：中國軍方將領對日本記者稱，1月30日上午在東海釣魚島（日本稱尖閣諸島）以北110至130公里的海域，中國軍艦「522連雲港號」號和日本護衛艦「夕立」號快速接近到3公里距離，「522連雲港號」艦長感到恐懼，基於使用武器基準的交戰規定（ROE），使用了火控雷達。
他們對日本記者解釋說，「522連雲港號」的艦長事先沒向艦隊司令或海軍司令部報告，理由是中國海軍的通訊系統不如日美先進。
當時正處於2012年9月10日，日本政府正式以20.5億日元從栗原弘行手中收購釣魚島及其附屬島嶼南小島、北小島，在同年9月11日付款和登記，日中在各方面爆發大規模對立。
2018年韓國海軍驅逐艦也曾對日本海上自衛隊巡邏機實施雷達照射。2018年12月28日，日本防衛省去年公開了事件錄像，防衛省所公開的錄像持續了約13分鐘，錄像是12月20日韓國海軍驅逐艦「廣開土大王」用火控雷達照射海上自衛隊P-1巡邏機之際的內容，錄像顯示，火控雷達在距離海上自衛隊P-1巡邏機約5公里到8公里的距離，至少兩次進行了持續數分鐘的照射，而韓軍方面主張，韓國海軍為了搜救朝鮮遇難漁船，使用了探測雷達，但是絕對沒有使用日本方面所主張的「火控雷達照射」。
韓國海軍驅逐艦「廣開土大王」是韓國海軍的第一艘國產驅逐艦，1989年由韓國大宇重工業開始着手設計，1995年10月開始建造，1996年10下水，1998年7月裝備韓海軍。該級艦是韓海軍裝備對空導彈系統、反艦導彈系統、抗電子戰系統和艦載直升飛機等的多功能驅逐艦。
當時也正處日韓關係相當緊張的時期:2018年10月10日開始在韓國舉行的「國際觀艦式」。韓國海軍通知參加觀艦式各國，在海上閱兵時只懸掛本國國旗和韓國國旗，此舉是間接限制日本海上自衛隊艦艇懸掛旭日旗，而時任防衛相的小野寺五典在在這一年2018年9月28日的記者會上，對韓國方面的要求表示拒絕。日本海上自衛隊10月5日正式通知韓國方面，將不參加從10月10日開始在韓國舉行的「國際觀艦式」、而玉浦級/廣開土大王級的首艦971「廣開土大王」號懸掛韓國國旗參加了這次「國際觀艦式」。
韓國最高法院2018年11月29日，就二戰期間被日本徵用的韓國勞工針對企業三菱重工業提起的2起索賠訴訟做出判決，駁回三菱方面的上訴，勒令三菱重工支付賠償，三菱在這兩起訴訟中終審敗訴。日本外務省事務次官秋葉剛男召見韓國駐日本大使李洙勳，對此判決進行了抗議。
有關4名韓國人狀告日本企業，在朝鮮半島處於殖民統治時期遭強迫從事嚴酷勞動一案，韓國最高法院2018年10月30日作出判決，下達了被告做出賠償的終審判決。命令被告日本企業新日鐵住金（原新日本制鐵）賠償每人1億韓元（約合人民幣245萬元）。為此，日本官房長官菅義偉在2018年11月6日午前的記者會上指出：我國強烈要求韓國政府包括糾正違反國際法的狀態在內，採取適當的措施，我們將密切注視韓國政府的對應。
在文在寅政權當政時期，圍繞原日軍隨軍慰安婦問題的2015年日韓共識已不被韓方承認，日韓圍繞慰安婦問題的爭執日漸熾烈。
日中海空聯絡機制如同虛設？
而雷達照射事件，基本是外交關係緊張到極點時，一些國家發出的外交的衝突可能引發軍事衝突的一種警告和示威。在2013年的火控雷達事件發生後，2014年2月，日本防衛省腦庫防衛研究所在發表了題為《2013年中國安全戰略》的報告，首次提出了日中軍方在多國框架中，建立管控兩國可能發生的偶發衝突的危機管理機制的建議。
報告書指出：兩國在共同制定軍隊運作安全標準時，容易受到兩國政治關係影響，而在不易受到政治對立影響的多邊專門事務框架之下，例如在西太平洋海軍論壇上,各國可以商討、推動制定防止艦艇、飛機接近時可能發生的不測事態的行動標準。該報告認為包括日本在內的各國應該積極利用這樣的平台。
早在2007年，日中就開始就建立避免雙方發生偶發軍事衝突的海空聯絡機制展開磋商。
2007年4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當時首次上任）訪華期間，與中國領導人就建立日中防務部門間的聯絡機制達成共識，旨在避免海上偶發事件，防止衝突，並於同年確認了海上聯絡機制（海空聯絡機制）的框架性原則，這是中日關係改善和軍事交流的重要一步，儘管後來進展受島嶼爭端等問題影響而反覆，但這個共識奠定了基礎。
2012年6月，日中已達成了建立該機制的基本共識，並確定了基本內容。不過，隨之而來的釣魚島「國有化」爭端，使這一協商被迫中斷。2013年1月發生使用火控雷達鎖定與之對峙的日本海上自衛隊護衛艦和戰鬥直升機事件，5、6月份接連發生的日中軍機在東海空域「異常接近」事件。
2014年11月apec會議期間，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談，達成四點共識，同意重啟這一機制的磋商。
2015年1月13日中國國防發布消息指出，中日兩國防務部門於1月12日在東京舉行海上聯絡機制第四輪專家組磋商。雙方確認了迄今就建立該機制達成的共識，並就防務部門海空聯絡機制相關內容及有關技術性問題進行了協商，達成了一定共識。雙方一致同意，在此輪磋商基礎上進行必要調整後，爭取早日啟動該機制。
2018年5月，日中兩國兩國防務部門同意儘早啟動該機制。11月，兩國首腦會談，日中雙方一致同意，在年內舉行基於該年6月啟動的防務部門間海空聯絡機制的第一次年度會議和專家會議。
2022年11月，時任首相岸田文雄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商定儘早開始運行防務部門間海空聯絡機制。
2023年3月，機制建設完成，中國國防部5月16日下午率先發布消息稱，當時的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李尚福與日本防衛大臣浜田靖一首次使用日中防務部門海空聯絡機制直通電話進行通話。日本防衛省發布的信息兩次提到直通電話的重要性，並強調日中防務部門需要保持溝通。軍事專家認為，這表明兩國防務部門危機管控機制開始啟動。
但是時隔12年再次發生雷達照射事件，據說這樣的海空聯絡機制卻沒有發揮作用。在今年12月6日的中國軍機對日本自衛隊飛機進行雷達照射事件中，日方試圖啟用日中防務部門在緊急時使用的專用線路「熱線」，但中方未予回應，旨在避免軍事對立的對話框架沒有發揮作用。
這是日本政府在自民黨12月8日召開的外交部會等聯合會議上作出的說明。出席的議員之一透露：「政府方面說明說我們嘗試了，但對方沒有接聽。」
圍繞中國軍機對自衛隊機進行雷達照射一事，日中防務當局之間的「熱線」是否發揮作用的問題浮上檯面，在12月9日上午木原稔官房長官的記者會上，也有人就此提問。
記者提問稱：「關於為避免自衛隊與中國軍之間偶發性衝突而設立的日中防務當局間的熱線，針對中國軍機雷達照射事件，有報導稱日方嘗試聯繫，但中方沒有回應，熱線未能發揮作用。請問日方是否確有嘗試使用？如果中國沒有回應，那麼確保溝通這一本來的目的就無法實現。對此政府的看法是什麼？」
木原稔官房長官表示：「對於您提到的報導，我們已經知悉，但關於熱線的具體使用情況，鑒於涉及與對方國家的關係，不便作答。」隨後他強調：「在日中之間，避免意外衝突，並為此確保日中防務當局之間適時溝通，是極為重要的。日中防務當局之間一直保持着多種溝通方式，包括年度會議、專家會議、艦船和飛機之間的直接聯絡，以及由熱線等構成的海空聯絡機制，目前這些渠道都處於可使用的狀態。」他並表示：「今後我們將繼續與中方切實確保包括熱線在內的海空聯絡機製得到適當且可靠的運用。」
而在日中政治關係日趨緊張的情況下，日中防務部門間的海空聯絡機制熱線似乎如同虛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