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知中派」對布林肯影響最深？

文/李路

FT報導，2021年1月，在拜登宣誓就任美國第46任總統不到一周後，布林肯（Antony Blinken）也獲得參議院批準，正式成為美國第71任國務卿。這位被認為「忠實、可靠」的民主黨老臣、輔佐拜登多年的左右手，將主導何種對中國政策，為已經千瘡百孔的中美關係帶來何種變化？中國國際關係學界、新聞界對他的背景和對中國態度已經有連篇累牘的分析和報導。本文試圖從一個不一樣的角度探討這個問題。

從2020年12月起，海南大學「一帶一路」研究院國際數據與輿論研究中心的團隊對布林肯在社交媒體平台Twitter上的「朋友圈」進行了量化研究和分析。通過推特文本相似度的量化比對，他們試圖找出布林肯在推特上關注的870個帳號，其中哪些與布林肯的互相影響最深？尤其是在中美關係層面，其中哪些人對布林肯的政策立場最可能產生影響？將是何種影響？

FT至出，推特是一個公開、國際化的社交媒體平台。政治人物經過實名認證的推特帳號公開發表的推文，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體現他們的真實想法和政策取向，有待更深層次的探討。但是，在川普「推特治國」四年（以及他最終被推特「社交處決」）之後，無人能小視這個社交媒體平台對美國政治的影響力。

他們使用機器學習技術，對比布林肯本人和他在推特上關注的870個帳號的各自的推文文本相似度（具體研究過程和方法請見正文後附錄），得出了與布林肯互相影響力排名前50位的人物列表。

初步分析，發現大致有以下幾類：新任民主黨總統拜登班底（包括拜登的競選、過渡團隊成員和已任命的內閣成員）、民主黨資深政治家、外交官、智庫學者、與民主黨關係密切的商業和科技領袖、記者、文藝界人士，以及一些美國政府部門官方推特帳號等。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他們使用的推特文本相似度模型，的確有助於篩選出與布林肯本人最為「志同道合」、即互相影響力較大的個人。

下一步，他們以「中美關係」為出發點，考慮那些最有可能影響布林肯乃至拜登政府對華態度和政策的人士，從這50個人中特別挑選出以下幾位進行分析：

1. 影響力排名第四，也是讓他們最驚訝的一位人物，是關穎珊（Michelle Kwan）。20多年前，她的名字在中國曾經家喻戶曉：美籍華裔花樣滑冰明星，曾獲得五屆世錦賽冠軍，歷史上最偉大的花滑運動員之一。

今年40歲的關穎珊，自2019年以來一直全職擔任拜登競選/過渡團隊的高級顧問，負責對外聯絡與媒體關係。拜登就任總統後，她在政界的前途尚不明朗；但考慮到她的華裔身份、此前擔任美國公共外交大使多年間與中國的密切交流，以及目前與民主黨高層較為密切的關係，有理由期待關穎珊未來在中美關係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實際上，關穎珊早已步入政壇。2006年，她被小布希的國務卿賴斯任命為第一位美國公共外交特使，並在奧巴馬總統任期內續任，以此身份訪問過中國、俄羅斯、阿根廷、烏克蘭、韓國等多個國家。2011年4月15日，關穎珊還擔任中美婦女領導人交流與對話顧問。同年，她從塔夫茨大學畢業，獲得國際關係碩士學位。

她在希拉蕊•柯林頓和拜登的總統競選團隊裡都曾負責對外聯絡。2013年，關穎珊與民主黨政治家克雷•佩爾（Clay Pell）結婚，佩爾曾競選羅德島州州長未果。兩人於2017年離婚。

值得注意的是，2020年4月，當新冠病毒開始在美國國內擴散，引髮針對亞裔人士的種族仇視和暴力事件之際，關穎珊曾接受媒體採訪，抨擊所謂「中國病毒」的汙名化稱呼，明確表示「不應該把種族主義牽扯進來……這是令人失望，不可接受的。」她在個人推特上也一直與「中國病毒」的汙名化稱呼鬥爭。

2. 格倫•圖拉什（Glenn Thrush），《紐約時報》駐華盛頓政治記者，其影響力排名第12位。

作為美國最有影響力的政治記者之一，他在過去幾年多次報導有關中國負面內容的新聞。例如川普政府在斯裡蘭卡「One Galle Face」地產開發項目中對中國影響力的反制。他在報導中提及了中國在全球輸出影響力的策略，綜合一些學者的言論分析，對中國進行批評，比如「建造別人都不想建的東西」來獲取回報、不合理的競爭關係等。他在「萬豪酒店訊息洩露」事件報導中直指駭客受命於中國安全部。他就孟晚舟事件、中美貿易戰等發表過多篇報導分析，認為中國面臨巨大的國內壓力。

2017年，圖拉什曾身陷性騷擾指控，被《紐約時報》短暫停職調查後內部轉崗，在新聞界引發爭議。過去幾年他名義上已經不是白宮報導主力，但仍不時參與川普政府高層報導及中美關係報導，「東山再起」的意圖明顯。估計為重振職業聲譽，他在拜登任內很可能參與更多白宮高層政治報導，以及關於中美關係的「深度調查」。

3. 馬丁•鄧蒲賽（Martin E. Dempsey），影響力排名第25，是前50位中唯一的高階軍事將領。這位退役四星將軍曾在奧巴馬總統任期內擔任美軍中央司令部副總指揮，第18屆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等。

他曾於2013年作為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訪華，與中國中央軍委委員、總參謀長房峰輝上將就朝核問題、網路安全等問題進行磋商。2014年，房峰輝訪問美國，再度與鄧蒲賽就南海島嶼和釣魚島等問題展開交鋒。但是，鄧蒲賽一貫主張兩軍應改善關係，加強合作，以避免誤判，造成在亞太地區軍事衝突的風險。

鄧蒲賽現在主要身份為教授、暢銷書作家及演說家，也是《時代》雜誌評出的最具影響力的100位領袖之一。

4. 霍華德•舒爾茨（Howard Schultz），星巴克咖啡公司前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影響力排名第30。舒爾茨與民主黨高層關係密切，在美國政界、商界聲望很高。他支持自由貿易，支持應對氣候變化的國際合作。

中國是星巴克最重要的海外市場之一。舒爾茨一直非常重視中國，對中國態度積極正面，他此前曾致信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祝賀中國即將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表達對中國人民和中華文化的敬意。習近平在今年初回覆舒爾茨信件，鼓勵其與星巴克公司為推動中美經貿合作和兩國關係發展繼續發揮積極作用，獲得中美兩國媒體和商界高度關注。

5. 排名第33位的約瑟夫•奈是當今國際關係和政治學界最具影響力的學者之一。他在哈佛大學任教數十載，是新自由主義國際關係理論的創始人之一，「軟實力」和「巧實力」概念的提出者，對克林頓政府和奧巴馬政府的外交政策影響頗深。他多年來與中國政策、學術界交往頻繁，對中國整體態度較為客觀，關心中美關係的進一步發展。他對中美關係有一句被頻繁引用的名言：「如果他們把中國當做敵人，那他們就肯定會樹立一個未來的敵人。如果他們把中國當做朋友，那他們就沒有扼殺迎來更和平的未來的可能性。」

他發表的文章如：2019年1月11日，《中國美國不是在冷戰，而是合作競爭》；2019年11月4日，《中國不想摧毀美國制度》；2020年3月19日，《美國與中國的力量與相互依存》；等等。

2020年4月，奈與近百位美國前高官、專家學者發表題為《拯救美國、中國和全世界生命》的公開信，呼籲美中開展合作，共同抗擊新冠疫情。

結論與啟示

與布林肯互相影響力排名前50的人中，大部分為民主黨或拜登團隊「老將」和核心班底，以職業政治家、外交官或學者居多。他們活躍於政、學、商各界，「旋轉門」特徵明顯。其中多數沒有明顯對華態度；有7人有不同程度的對華友好傾向，10人對華持有明顯負面態度。而上文著重分析的是其中最突出的幾位「知中派」，值得中國外交關係界和學術界長期研究和深度接觸。

回望川普執政四年，他不但對中國發動兩敗俱傷的貿易戰和「科技冷戰」，更縱容其幕僚中的鐵杆保守主義者和種族主義者對中國展開全面遏制和對抗。他們宣揚「文明衝突論」、「全社會層面對抗」等極端觀點；限制、騷擾中國赴美留學生，大規模調查迫害在美工作的華裔科研人員，打壓中美科技和人才交流；以國家安全為由制裁中國頂尖科技企業和研究機構，限制中美企業之間的正常投資行為，強迫中國企業從美國股市退市；在新冠疫情肆虐全球之際，美國政府多位高官散播「新冠病毒來自中國實驗室」等陰謀論，使用「中國病毒」、「武漢病毒」等歧視性語言……

川普政府的諸多非理性對抗政策，不但令中美關係跌入數十年來最低點，還在美國社會製造了一種近乎「白色恐怖」的對華氣氛，令政界、學術界、科技界和商界中傳統的「知中派」 、「友中派」紛紛噤聲或者轉向對華強硬。在美國新聞界和智庫界，這種氛圍還催生了一批活躍的「鷹派」機構和少壯派人物；他們在川普執政期間影響力飆升，佔據重要職位，將在未來多年主導美國對華主流輿論走向。

正因為如此，在「後川普」時代，尋找並研究類似上文提到的「知中派」影響力人物，並提供有的放矢、實操性強的政策建議，就顯得尤其重要。中美關係與二十年前、十年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在可見的未來仍有諸多尖銳矛盾和衝突點，官方層面的接觸難以迅速回暖；但是，針對上述關鍵影響力人物在政界、學界、商界頻繁穿梭往來，利益與興趣點較為廣泛的特點，以及拜登政府對川普任內盛行的種族主義、排外主義政策進行撥亂反正的機會，中方可以致力於重啟學者、專業人士之間的「體育外交」、「文化外交」等非官方和半官方交流管道。在應對氣候變化、對抗新冠疫情和其他全球性衛生危機、人道主義危機等方面，兩國的交流和合作應該也完全可以逐漸回暖，為有效管控大國競爭、避免尖銳衝突提供緩衝空間。

本文通過政界人物的推特文本來分析政策影響力的研究方法，誠然存在局限性；他們更希望借這種「另類數據」的量化分析，引入新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方法，為傳統的國際關係和外交政策研究提供助益與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