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可仕當選菲律賓總統：或使美國對抗中國變得複雜化
文/觀察者網 熊超然
菲律賓2022年大選的正式結果已經揭曉，總統候選人小斐迪南·馬可仕和副總統候選人莎拉·杜特蒂-卡皮奧雙雙以明顯優勢在投票中獲勝，但仍需選舉委員會和國會確認後正式公佈。
在外媒看來，這場大選不僅關乎未來數年菲律賓的發展，也不可避免地牽涉到了全球兩個大國——中國和美國。
此前，菲媒的觀察認為，選舉中排名第二的總統候選人、現任副總統萊妮·羅佈雷多獲得了美國的支持。路透社認為，此番小馬可仕勝選，對於中國有利，而對於美國則是不利的。也有菲律賓學者在接受BBC採訪時指出，鑒於馬可仕家族在美國有一些「人權記錄」，屆時小馬可仕將成為「西方棄兒」，或將尋求中國支持。
美聯社則指出，菲律賓大選的結果引發了外界對於該地區「民主進一步被侵蝕」的直接擔憂，並可能使美國試圖削弱中國在菲律賓日益增長的影響力的這一努力變得更加複雜化。持有同樣觀點的，也包括了日本媒體，它們稱小馬可仕的政策目前並不清晰顯現。
不過，《外交政策》雜誌則通過小馬可仕為數不多的競選辯論發言下了結論，認為其在南海問題上的對華態度比杜特蒂更為強硬，並更為看重菲美同盟關係。如果中國在南海問題上持續強硬，考慮到菲律賓國內的政治氣氛，即使與杜特蒂結盟，小馬可仕也會調整杜特蒂時期留下的外交政策。
美國支持的候選人，是她不是他
小斐迪南·馬可仕生於1957年，是菲律賓前總統斐迪南·馬可仕與妻子伊梅爾達唯一的兒子。小馬可仕一直在「淡化」其父親統治時期的醜聞，反對貪污腐敗的指控。總統競選期間，他將自己塑造成「彌合分裂的人」，並把父親執政時期塑造成菲律賓歷史上的「黃金時代」。
歷史上，小馬可仕的父親老馬可仕曾被控貪污政府100億美元，然後逃往夏威夷。1986年，菲律賓爆發「人民力量」抗議，推翻了馬可仕政權。1989年老馬可仕死後不久，馬可仕家族重返菲律賓。
此次與小馬可仕搭檔競選的副總統候選人，是現任總統杜特蒂之女莎拉·杜特蒂，《菲律賓每日問詢者報》（Philippine Daily Inquirer）表示，小馬可仕此次競選總統獲得了杜特蒂的「間接支持」。
而另一位總統候選人、現任副總統羅佈雷多，身上貼著的則是「親美」、「反華」等標籤。雖然羅佈雷多的代表色粉色和小馬可仕的紅色在色環上很近，但是他們在政治上的區別如同水火——羅佈雷多是杜特蒂「掃毒戰爭」和外交政策的堅定批評者，被認為是反對派領袖。
《菲律賓每日問詢者報》指出，早前，對於這場菲律賓大選，美國政府所支持的總統候選人正是羅佈雷多。
路透社：小馬可仕勝選對中國有利，對美國不利
路透社指出，隨著小馬可仕在選舉中取得「決定性勝利」，這一局面不僅將影響菲律賓本國，還將重塑這個東南亞國家與中美兩國的關係。報導特別提到，小馬可仕尋求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關係。
報導稱，因為菲律賓處於南海問題的「漩渦」之中，該國也宛如中美地緣政治競爭中的一個重要支點。2016年，菲律賓曾單方面提起所謂「南海仲裁案」，仲裁庭越權管轄、枉法裁判，所作裁決無效，沒有拘束力。
競選總統期間，小馬可仕也承認，「南海仲裁案」的裁決是「無效的」，因為中國並不接受所謂裁決。他表示，自己將尋求與中國達成雙邊協議，以解決雙方存在的分歧。
「如果你讓美國進來，你就會讓中國成為你的敵人。」他告訴菲律賓DZRH電臺：「我認為我們可以（與中國）達成協議。事實上，中國大使館有我的朋友，我們一直在討論這一問題。」
對此，曾在「南海仲裁案」仲裁庭領導菲方法律團隊的菲律賓前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尼奧·卡皮奧（Antonio Carpio）聲稱，小馬可仕的這一立場是一種「背叛」，他和中國一同站在了菲律賓的對立面。
不過，常駐馬尼拉的安全問題專家隆梅爾·班勞伊（Rommel Banlaoi）則認為，小馬可仕固然希望與中國建立更為友好的關係，但他並不願意以讓出所謂的「領土」為代價。
班勞伊稱，小馬可仕的父親統治菲律賓長達20年，他雖是美國的親密盟友，但在1975年菲律賓與中國建交後，開始與中國接觸。小馬可仕年輕時曾隨母親來過中國，親眼目睹了兩國關係的發展。
在菲律賓國內，小馬可仕被認為是「對華態度友好」的總統候選人，同時小馬可仕力挺即將卸任的杜特蒂的對華策略。今年年初，他公開支持杜特蒂和中國的接觸方式是菲律賓的「唯一選擇」、中國是菲律賓最重要的交易夥伴，與中國的關係對菲律賓經濟舉足輕重。
西方「棄兒」，或將尋求中國支援
菲律賓大學迪裡曼分校政治學助理教授吳安平（Jan Robert Go）對BBC表示，小馬可仕上臺後，很可能會延續杜特蒂政府對華的外交政策，與中國保持友好關係，而非在南海問題上對抗。
「他曾提到將繼續杜特蒂的基礎設施項目‘大建特建’（Build, Build, Build），而這其中一些項目是在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下提供的貸款，」吳安平說。儘管小馬可仕表示，他將維持菲美同盟關係，但吳安平認為，考慮到小馬可仕在美國有一些懸而未決的案件以及他的家族在「人權方面的記錄」，這可能會給菲美兩國的關係繼續蒙上陰影。
1995年，夏威夷地方法院曾下令，馬可仕家族須向其統治下的近萬名「人權受害者」支付20億美元的賠償。然而，小馬可仕已經有15年未曾去過美國，他與他的母親還因蔑視法庭裁決而面臨額外的3.53億美元罰款。
目前，小馬可仕的發言人沒有立即回應路透社記者就其訪美計畫的置評請求，而美國國務院和美國司法部也未回應有關小馬可仕訪美是否會獲外交豁免的置評請求。
「屆時，小馬可仕將成為西方的‘棄兒’，他可能會向中國尋求支援，」吳安平說。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內德·普萊斯5月10日在新聞發佈會上表示，現在評論菲律賓大選結果或可能產生何種影響還為時過早，但美國期待與新一屆菲律賓政府延續特殊夥伴關係。
美國華盛頓智庫機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的東南亞研究專案主任葛列格·波林（Greg Poling）說：「小馬可仕的壓倒性勝選將讓華盛頓的許多人感到失望。」
「但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即美菲同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美國需要繼續努力深化這一同盟關係。」波林說道。
安全問題專家班勞伊則稱，小馬可仕將尋求維持與美國的同盟關係，但他在選擇上會保留一些餘地。「根據菲律賓和美國在BBM執政下的雙邊關係如何發展，重新談判共同防禦條約仍是一個選項。」班勞伊此處所說的BBM，正是小馬可仕的兒時小名「邦邦·馬可仕」（Bongbong Marcos）。
美聯社：小馬可仕勝選使美國對抗中國的努力複雜化
對於小馬可仕的勝選和即將上臺執政，美媒也消極看待。美聯社指出，小馬可仕當選新任菲律賓總統之際，正值美國日益關注印太地區，著手實施於今年2月公佈的「美國印太地區戰略」，即通過加強安全聯盟和夥伴關係網絡，大幅擴大美國與該地區的接觸，以應對中國日益增長的影響力和雄心。
和路透社一樣，美聯社也提到了小馬可仕在對華政策上的態度：準備擱置「南海仲裁案」、希望與中國建立更緊密的關係、基本延續杜特蒂時期的對華外交政策。
而在對待美國的態度上，小馬可仕預計將維持住菲律賓同美國的同盟關係，但由於美國支持了其父親被廢黜後而上臺的政府，以及馬可仕家族在夏威夷地方法院的法律案件，這種關係變得更為複雜。
報導稱，現任菲律賓總統杜特蒂即將離任之際，其支持率為67%，他在任內與中俄建立了更緊密的關係，並時不時地指責美國。然而，他也已經撤回了向美國發出的一些威脅，比如廢除兩國之間的一項防務協議。
有政治學專家表示，美菲關係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美國總統拜登，一方面拜登在菲律賓的地緣戰略利益方面有優勢，另一方面他必須在促進美國理想中的「民主和人權」上取得平衡。
「如果他（拜登）選擇後者，他可能不得不孤立小馬可仕政府，而小馬可仕對美國的態度又將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拜登如何與之接觸。」這位政治學專家說道。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波林稱，儘管拜登政府可能更傾向于同羅佈雷多合作，但其與小馬可仕政府之間的關係，對於兩國安全和繁榮至關重要，尤其是在中美競爭的新時代。
波林表示，與羅佈雷多希望對抗中國不同，小馬可仕的政策似乎像是「加了密」，他不僅回避總統候選人辯論，回避採訪，在大多數問題上都保持了沉默。
與美聯社有著相似觀點的，還有日本媒體《日經亞洲》（Nikkei Asia）。這家媒體認為，小馬可仕被認為將會延續杜特蒂的對華友好路線，其勝選可能使美國在亞太地區（對抗中國）的努力變得複雜化。報導稱，目前尚不清楚，小馬可仕政府將如何與美國打交道。
《外交政策》唱不同調：小馬可仕不是「杜特蒂翻版」
與大部分媒體的分析觀點不同，美國《外交政策》雜誌（Foreign Policy）5月10日則撰文，替小馬可仕的政策「解密」。正當其他媒體認為小馬可仕是力挺杜特蒂對華政策時，該雜誌稱其在外交政策層面並非是杜特蒂的翻版，他打算在中國面前「捍衛主權」，並優先考慮與美國結盟。
值得注意的是，《外交政策》雜誌在分析中美菲三國之間的關係時，主要的著墨點就是南海問題。
文章稱，小馬可仕也許會受到其父親和杜特蒂的政策影響，在未來組建一個對與中國打交道感興趣的新政府，但同時也會讓美國保持在其身邊。而在政治上，他會尋求同杜特蒂結盟。
因此，未來六年任期內，美國應當期待一個略有不同的「杜特蒂式領導人」，他對中國友好，但不會像杜特蒂那樣表現出要解散菲美同盟的意圖，而如果中國在南海問題上持續強硬，他甚至可能會加強菲美同盟關係。
雖然在競選期間拒絕了大多數辯論活動，但小馬可仕今年還是參加了一場主要辯論，《外交政策》雜誌稱，正是在這場辯論上的一些發言，可以窺探出一些其政策端倪。
小馬可仕說：「無論超級大國試圖做什麼，我們都必須在菲律賓的利益範圍內合作。我們不能允許自己成為其他國家外交政策的一部分，我們必須有自己的外交政策。」這一聲明表明，他既不會讓菲律賓固守與美國的聯盟，也不會與中國建立新的夥伴關係，而是希望走一條中間道路，以應對日益激烈的大國競爭。
小馬可仕還在辯論中強調，菲律賓是地緣政治的一個「熱點」，聲稱本國「不會向任何國家，特別是中國，讓出任何一寸土地」。《外交政策》雜誌解讀稱，小馬可仕對於「南海仲裁案」表示，由於中國拒絕參與仲裁，「菲律賓不再有機會」，這不應被解讀為他對於裁決的否定，而是承認沒有中方配合，執行裁決就很困難。
文章指出，而且小馬可仕還在辯論中表現出了在南海問題上的決心，稱其目標是「向中國表明，菲律賓不是要向中國船隻開火，而是正在保衛我們的領海」。「菲律賓需要讓中國意識到，我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我們不同意他們的做法，將繼續通過外交和其他管道解決問題，使之不再發生。」他有關中國的發言，又一次比杜特蒂強硬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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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現任菲律賓總統杜特蒂 圖自澎湃影像
在看待菲美關係時，小馬可仕也明顯有別于杜特蒂，他稱這一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同盟」，讓菲律賓受益了一百多年。與杜特蒂試圖瓦解菲美同盟不同，小馬可仕的發言代表著將會優先考慮菲美同盟。
《外交政策》雜誌最後也指出，小馬可仕所有的表述，也只是一個表述而已。未來幾年，他必須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其言行的一致性。
但文章最後仍舊認為，考慮到如今菲律賓民眾、軍方領導層和其他選民的情緒，相當多的人支持美國是一個基本事實，加上中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強硬態度沒有任何減弱跡象，杜特蒂的政策在政治層面已經失敗。因此，小馬可仕可能會調整杜特蒂的外交政策，最大化菲律賓的戰略利益，以避免掉入同樣的陷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