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張明睿專欄

國戰會論壇/張明睿》關稅戰、美中談判與台灣處境

面對美國針對中國的關稅戰,中國選擇直接報復行動。2019年美中第一階段貿易協議,中國妥協了,但協議並未被落實;2022年俄烏戰爭,俄羅斯承受高強度的經濟制裁,卻被有效化解,成為中國學習的教本。

文/張明睿

2024年美國總統競選期間,川普曾提出一項承諾,要向中國提高60%的進口關稅,當時也僅被視為競選語言。今年4月2日川普突然宣布徵收輸美貨貿「基礎關稅10%與對等關稅」,選舉語言居然成真。

隨著「海湖莊園協議」與米蘭(Stephen Miran)《重構全球貿易體系使用指南》論說被曝光後,得知在競選過程中,川普、米蘭等人已經在川普的海湖莊園推演,針對川普「軍事保護傘與貿易逆差上美國被佔便宜」的觀念,透過「先關稅後貨幣和投資」的次序,解決川普「佔便宜難題」,同時重構全球貿易體系,足見徵稅之舉並非即興演出。

「關稅」是一種眾所熟悉的外交工具,橋水基金創始人達里歐(Ray Dalio)指出,關稅具有五種功能:可增加國家收入、降低全球生產效率、滯脹效應(出口者通縮/進口者通膨)、保護市場、大國衝突時關稅可確保國內生產能力。

在米蘭的眼中,關稅既是談判工具,也是(國家)收入與公平(貿易)的工具。「先關稅」也就是透過關稅功能作為槓桿,成為追求國家利益的武器。川普選擇從「關稅」入手,似乎已經計算出利多於弊,代價是可控的。川普也確實是勇於實踐。然而,事實的發展真是如此嗎?

關稅談判與槓桿作用

越南可以說是第一個提出不報復、零關稅作為談判的起點,同時還向中國提高了鋼鐵關稅,即便如此,此舉仍待與美方更進一步的面談。顯示美國利用關稅談判的重心,不在關稅、也不在貿易逆差。

美國藉由關稅談判,所要求取的目的為何?「海湖莊園協議」的指向,包括了「世紀債券─以處理美債置換與債務重組;協調匯率─降低高估美元;關稅陣營化─確立友、敵、中立國家,關稅三級分制;軍事安全保護傘─分攤保障成本;成立國家主權基金。」五個項目提供了參照。

美財長貝森特(Scott Bessent)在4月16日宣布了關稅談判的第一梯隊為英、澳、日、韓、印度等五個國家。若將前述五個指向聯繫起來,便很好理解為何是這五國。美英澳為AUKUS核聯盟;美印日澳為印太戰略四方會談的機制;韓、日、美為東北亞同盟;皆具有軍事保護傘的傳統。英、日合計持有高達1.79兆美債,談判得當,或可舒緩美債壓力。

美日關稅談判首先登場,川普親自主持,日本媒體已經放出美、日談判內容,川普提出了數項要求:承擔駐日本美軍更多的軍費、開放美國汽車進入日本市場,平衡貿易逆差、強化日圓對美元的匯率(日幣升值)。然而,美國卻沒有取消對等關稅,仍保留10%基本關稅與25%汽車、鋼鋁關稅。目前,日本尚未正式回應美國要求。日本面對國家利益重大讓渡,雖有軍事安全傘鋪墊卻也顯得遲疑。

中國的關稅對沖

面對美國針對中國的關稅戰,中國選擇直接報復行動。2019年美中第一階段貿易協議,中國妥協了,但協議並未被落實;2022年俄烏戰爭,俄羅斯承受高強度的經濟制裁,卻被有效化解,成為中國學習的教本。

或許中國早預測出,美中終將有一場高強度的經濟衝突,2019年後的6年間,中國強化經濟監管力度,包括股票市場、螞蟻金服、B2B虛擬貨幣,刺破房地產泡沫,處理地方政府債務;並積極調整產業政策,加大內循環,提高財政赤字等作為,以降低外部經濟透過經濟傳導特質,擾亂內部經濟平衡與社會秩序的穩定。

面對美國的關稅壓力,金融分析師朱啟兵以54%關稅基礎,並由中國吸收增加的關稅,試算出2025年直接間接的損失為2.05兆人民幣,影響經濟成長速度為1.53%。中國無視於自身的重大損失,與美國進行「關稅對沖」、移轉採購、取消訂單等方式回應。習近平更在4月14至18日,親自走訪,越南、馬來西亞、柬埔寨等國,並簽訂大量協議,欲抵銷美國關稅圍堵的作法。

美國關稅戰的基石,是要求被壓迫方不允許報復對沖,顯然中國在關稅戰初始,便打破了戰略邏輯起點,甚至表現出無懼與美國貿易脫鉤。關稅戰的進程中,美方逐漸傳出雙方想要接觸的訊息,如共和黨議員戴恩斯(Steve Daines)訪問中國,說出「川普和習近平有意願會談,只是時間不確定」,被視為中間人接觸;美國財長貝森特也指出,將在4月下旬「世銀與國際貨幣基金會」會議時,與中國財政部代表會面;4月17日川普在白宮面對記者說,「我們將與中國達成一項非常好的協議」,美方似乎有點急。

這次美中關稅戰,溢出兩個新的現象,一是美方暴露了依賴中方製造的項目,如半導體、電子產品、青黴素等,有損極限施壓的底氣;另一層現象,便是未來台海戰爭中,西方國家是否還有餘力對中國實施經濟封鎖?這次美中關稅戰,西方國家應該有了自知之明。

運用2018-2019年美中關稅戰案列的《指南》,只能說明理論假設的成立,卻無法保證在現實的運作中,仍能循著理論邏輯開展。殊不知「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理論是固定的文本,國家行為卻是多變的。

關稅戰中的台灣處境

關稅戰如同終戰一般,需要透過政治談判解決,美中關稅對沖的上升螺旋,難以持久,彼此接觸會談是必然之路。從台灣的主體視角,美中會談的利弊得失,應該排在台灣前途之後考慮。台灣目前不應糾結零梯隊,或是第一梯隊談判的爭論,而是要聚焦於如何因應美方需求與中方意圖,可能出現在談判交易菜單的難題。

台灣面對關稅戰的情境,必須堅持台灣主體,掌握台灣自身利益需求,務實的找出一條利弊權衡之道。關稅戰中,台灣賴政府提出「脫中入北」,針對32%的對等關稅,採取不報復、零關稅、加大對美投資、限制洗產地、對內實施補貼政策等,表明台灣向美傾斜的意向。

審視台灣對美可能的貢獻,目前顯示出三個方面,一是「外匯、黃金、技術產業,也是關稅戰下可付出的資產」;二是戰爭代理人潛在的角色扮演,台灣已經宣布,中國是「境外敵對勢力」;三是「提供相關大國競爭、談判時視為一種條件」。

關稅談判是屬於政治性質,必然涉及利益交易,交易的條件項目,會不會將台灣納入討論,不得而知!若此憂心被猜測成真,這代表著台灣資源的奉獻,戰爭代理人潛在角色,已難滿足美國的需求。面對此一情境,不自覺得想起胡適告誡,「多研究問題,少談主義(意識形態)」,事涉台灣關鍵利益,確實要多點實用,少點依賴,且要有預案的準備。

(作者明睿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秘書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歡迎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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