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羅慶生》洛杉磯大火映照：美國可能已經輸掉「美中競爭」

文/羅慶生

洛杉磯大火已燒掉萬餘棟房屋，死亡人數超過24人，10萬人被迫撤離家園，當局仍在努力控制火勢。這次大火焚毀的不是荒野、農地，而是美國人文薈萃的精華區。大火過後，洛杉磯將不再是以前的洛杉磯。問題是：美國還會是以前的美國嗎？

各方對這場災難的觀察面向不同。政客爭論責任歸屬，氣象學者或消防專家討論野火與水資源，國際戰略形勢的觀察者則關切「美中競爭」。大火雖是天災，如何因應卻是治理能力的檢驗。相對中國大陸對災難防救的迅速明快，洛杉磯大火映照出美國治理能力已經弱化的現實，如果不能浴火重生，終將輸掉大國競爭。而且現在可能就已經輸了。

怎麼說？許多現象顯示中國科技正在快速趕超美國。已經落後的領域不談，僅關注美國仍然領先的部份。最令全球軍事迷震撼的，是去年底中國秀出兩款第六代戰機。相對則是美軍取代F-22的「下世代空中優勢」（NGAD）計畫暫停。讓人懷疑曾經遙遙領先的美國軍武，是否將被中國趕超。

原本領先的機器人領域可能已被趕超。去年底浙江宇樹科技發表一款機器狗「覺醒版」的實測視頻，其動作之絲滑，完全沒有以往機器狗的僵硬，震驚業界。日前深圳眾擎科技一款測試人形機器人行走的視頻，其擬人化的步態，同樣震驚業界，而且據稱成本低於10萬元人民幣。

美國在硬體科技上，除少數領域如馬斯克的SpaceX星鏈、太空發射技術還領先外，其他美國製造似乎全面落後。即便搶手的輝達晶片，也是台積電代工。那是台灣技術，不是美國的。如果華為晶片也能由台積電代工，效能可能不輸輝達。

軟體部分，美國領先的人工智慧（AI）也被中國大陸加速趕超中。今年初中國新創企業DeepSeek發表一款開源 DeepSeek-V3 大語言模型，使用輝達降規版的H800晶片，耗時僅兩個月、訓練成本不到600萬美元，測試表現卻超過耗資數億或十數億美元的OpenAI與META產品，撼動AI界。日前拜登政府頒布更嚴格的AI晶片出口管制措施，即與這突破有關。

美國政經制度過度傾向「為資本服務」

美國科技所以會被中國趕超，除了中國非常努力外，美國自身問題或許才是主因。美國科研並沒有落後，美國仍是全球頂尖科學研究的聚集地，但美國的政治與經濟制度過度傾向「為資本服務」，卻傷害了美國製造。以軍武為例，美國軍武為何可能落後？美國駐日大使易曼紐（Rahm Emanuel）不久前接受媒體專訪時，講出其中關鍵。

1月8日，易曼紐在彭博社的專訪中表示，美國軍工產業對於抬高企業股價的興趣，高於擴張產能履行合約的義務，「對於美國與其嚇阻能力的危害，更甚於中國」。這完美解釋了美國軍工重鎮波音的墮落，以及美國空軍為何會喊停NGAD計畫的原因。

易曼紐是抱怨，美國軍工企業對印太地區美國盟邦交付延誤的情形嚴重。他悻悻然地表示：「我已經算不清多少次必須運用自己的政治資本，去掩飾這些企業的失敗」。他的抱怨可以理解，台灣向美國採購的軍武也被延誤的很嚴重。有時甚至敷衍了事，去年9月，國軍即收到一批發霉的防彈衣與抗彈板。

美國軍工已不是30年前輝煌時期的樣子。那麼，造成他們「企業失敗」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易曼紐明確指出：喜歡炒股。

據彭博社統計，2023年，洛馬以及RTX公司花費了189億美元購買庫藏股，而這兩家企業用於生產的資本支出卻僅有41億美元。美國股市這幾年瘋狂上漲，對企業股東，也就是資本家來說，透過股票賺錢太容易，而且金額遠超過經營利潤的分紅。炒股於是蔚為風氣。而要讓股價上漲，最重要的是美化帳面。許多軍工企業因此聘請金融家，而不是工程師進董事會。他們的專長就是美化帳面：如何削減成本、減少支出。結果造成研發減少、創新不足、產品品質倒退。波音就是如此墮落的。

資本要炒股，營收不能難看。不是消耗品的軍武，銷量不容易增加，但可以提高售價。數十年來美國軍工企業透過併購競爭者已經形成寡占。由於缺乏競爭者，對國防部開價可以予取予求。去年4月，美國眾議員瓦爾茲（Michael Waltz）曾舉著一袋螺絲釘質問空軍代表：這一袋普通的螺絲釘為何要9萬美元？答案是他也不知道。這解釋了美國空軍為何不願繼續開發NGAD。因為受不了單價3億美金的天價，又沒有其他廠商可選，乾脆不做。

美國「軍工複合體」已經有腐敗現象，至少是浪費嚴重。雖然解放軍也有腐敗，但習近平連續整肅了好幾位最高階的軍頭與軍企高管，拜登卻毫無作為。質疑高價螺絲釘的瓦爾茲已被川普任命為國家安全顧問，川普上任後會不會處理軍工複合體的浪費，值得觀察。

美國資本炒股的不只軍工，其他如醫保企業同樣如此。以聯合健康集團（UNH）為例，這家主要業務類似台灣健保局的企業，被經營成世界500強中排名第7的大公司。股價20年間漲了12倍，足見利潤豐厚。而賺錢之道就是兩頭賺，一面削減對醫院的給付，另一面提高保費、減少理賠。結果造成美國醫療費用愈來愈貴、醫保費用愈繳愈多，被拒絕理賠的機率卻愈來愈高。也難怪去年12月UNH執行長在紐約市被當街槍殺，網路上一片叫好聲，開槍兇手被視為英雄。

美國經濟並不如表象強勁

美國資本所以能呼風喚雨，是因為「金主」能提供大量金錢幫助政客競選的法律漏洞，以及美國獨特的「國會遊說」制度，讓資本可以影響與遊說議員訂定他們想要的法案。表面上有利國家社會，實際上獨厚特定業者。

例如美國無人機企業遊說國會以「國家安全」名義禁止中國無人機進口。如果全面禁止，這些企業股價將大幅上漲。然而資本獲利滿滿，美國農民施肥或灑農藥時卻必須買價格貴好幾倍的美製無人機。這些無人機除賣給美國人，在全球市場毫無競爭力。至於是否維護了「國家安全」，見仁見智。

資本熱衷炒股，不僅傷害了美國製造，也使美國股市嚴重灌水。美國GDP只佔全球的26％，股票總市值卻超過全球的60％。這嚴重高估，意味著美股價格如果跌掉一半，可能還嫌高。

美國GDP數據同樣灌水嚴重。不斷上漲的醫療保健支出，GDP佔比超過18％。然而美國人民並未因此受惠。2022年預期壽命僅77.5歲，不僅低於歐盟成員國人均預期壽命81歲，而且較2014年巔峰的78.9歲，是逐年降低。這種「服務消費」拉動的經濟增長只美化GDP數據，並不能增加人民福祉。而醫保費用所以不斷上漲，和軍工企業一樣，都是企業透過併購競爭者形成寡占，開價可以予取予求。

雖然媒體不斷宣稱「美國經濟強勁」，就業數據也的確不錯，個人消費指數（PCE）年增率11月報2.44％，也算漂亮。美國聯準會（FED）可能還嫌有點熱，遲遲不願降息。但如果細看分項數據，上漲的是能源、房租、醫療、交通、娛樂、餐飲、金融保險等服務，商品部分包括耐久財與非耐久財則都下跌，10月報年增-0.98％、11月報年增-0.39％。從這角度來看，美國有陷入通貨緊縮的疑慮，只是被繼續上漲的房租、保險費、交通費，這些不得不繳的支出所掩蓋。

這次加州大火，媒體揭露加州水資源支配權是在私人家族手中。這很荒謬，但完全合法。據報導該家族是加州執政的民主黨長期金主，通過地方議會投票而取得該特權。這顯示美國政經「為資本服務」的是全面性的。它並不健康，腐蝕國家治理能力，無法支持大國競爭。

去年12月，《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弗里曼（Thomas Friedman）在訪問北京、上海一周後發文指出：「當我們沉睡時，中國在高科技製造領域實現了大躍進。」美國並不缺乏腦袋清醒的人，但太多人裝睡。即將卸任的拜登日前宣揚自己政績：美國正處於更佳的戰略位置，預測中國經濟永遠不會超越美國。如果美國政客繼續自我感覺良好，並未因中國科技趕超與加州大火的教訓而警醒，那麼美國輸掉「美中競爭」，將不意外。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 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中天新聞網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