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

國戰會論壇/張明睿》看透香會顯示的美中競爭悖論

中國被美國視為對手,是一種長期戰略目標,難以改變。圖為香格里拉對話」歡迎晚宴合照。(摘自新加坡國防部官網)
中國被美國視為對手,是一種長期戰略目標,難以改變。圖為香格里拉對話」歡迎晚宴合照。

文/張明睿

第20屆香格里拉對話會(後稱香會)結束,但會場中爭辯的議題,仍然迴盪在亞太區域。香格里拉對話會為英國的「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與新加坡政府共同舉辨,但IISS的角色似乎更重於新加坡政府。

「國際戰略研究所」是在1957年創設,追求的是「在國際關係中如何使用武裝部隊力量的研究」,隨著「戰略思維高度的上升」,納入了權力與安全的研究,如今,該所還肩負在東南亞地區,進行盟友聯繫與提供軍事教育訓練的協助。

由於IISS的屬性,決定了香會成為美英設定「戰略議題」與議程控制平台,進而預估活動在輿論效果目標的達成度。中國則在第18屆香會轉趨重視,派出國防部長級別代表參與,直接表達中國的利益及安全政策,與美國進行安全話語競爭。

議程與直觀閱聽

三天(6月2-4日)香會議程,第一天是總體性的,包括區域中的「網路、科技競爭、軍事能力發展、核安全問題」的討論。

第二天是重頭戲,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以「美國在印太地區的領導地位」為題進行演講,隨後的四場會議,便在美國領導前提,討論了區域權力平衡、緊張情勢、海事安全秩序,及東盟中心與小型多邊主義的討論,歐洲聲音在此出現。

第三天是中國防長李尚福以「中國的新安全倡議」為題發表演講,其後的議程有亞太安全的新夥伴關係,以及合作安全發展模式的討論。

對話會中活動的亮點,在於美強調「印太地區領導地位」,中將以何種姿態回應,再加上6月3日中美蘇州號與鍾雲號船艦的摩擦事件,於奧斯汀演講時被傳入會場,更添加了美中間緊張氛圍,在往例上,第三天議程人流本應稀疏,卻意外地人滿島廳(Island Ballroom),目的無它,閱聽眾想直接的,未經轉述的閱聽,以理解中國的安全思維與軍事政策。

中美防長演說要點

中、美防長的演講各有側重。從演講主題來看,美國側重「區域領導地位」,中國則強調「全球新安全實踐」,彼此在空間範圍與角色思路,寬狹、深淺各有不同。

美防長演講可歸納三個要點:

一、強調自由、開放、安全的印太地區;透過和平對話而不是脅迫征服的方式解決爭端。

二、圍繞「軍事威懾計畫」的實踐,說明聯盟與合作夥伴的軍事協作,包括新軍事聯盟、軍事演訓、新軍力構建與軍事投資等,以表達美國穩定第一島鏈,確保台海穩定與和平,及保證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在南海控制共享水域的決心。

三、批判中國軍事發展的不透明,並拒絕參與兩軍(美中)的危機管理機制;指責不專業的攔截自由航行中的飛航器,(指的是5月26日中共J16驅離RC135W事件)。

中國防長演講也可以歸納三個要點:

一、新安全核心意識。強調對話不對抗、結伴不結盟、共贏非零和原則,並尊重國家的戰略自主和發展權;提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透過共商、共建、共享的方式,促進世界和平發展;以命運共同體意識,持續穩定亞太和東協國家交往,體現一體化合作安全理路。

二、台灣問題與南海的立場。對台灣強調爭取和平統一,但絕不承諾放棄使用武力,不計代價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南海問題上,抵制域外國家透過航行霸權,攪亂南海,並願與地區國家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推進南海行為準則磋商。

三、中美關係態度。承認中美關係處於低谷,認為美國應該要有誠意,交流合作化解分歧;彼此應秉持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原則,建立美中關係,並落實「習拜峇里島共識」,走出美中困境。

政策選擇的比較

依據美國政治地理學家普瑞斯柯(J.R.V.Prescott)將國家政策區分防衛(自保)、發展(福利)、行政(組織)三種類型,依此區分,以比較美中防長的政策偏好。美國防長的報告,集中在防衛政策,發展政策著墨稀缺,行政政策則凸顯美國在區域的領導與組織構建的角色。中國防長的報告,則重在發展政策,舉出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強調共同發展,互利共贏;防衛政策上,指向與美國在區域的軍事安全競爭與主權領土的維護,同時也強調以合作消弭衝突;行政政策則主張完善全球治理,並發揮「共商、共建、共享」共同合作,避免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政策效果。

美中演說存在政策差異,此導因於地理、制度、戰略因素。所謂「地理」指的是地緣政治,尤其是美國長久以來在國際政治中的遏制戰略,乃是承襲著兩種觀點,「集中海權不讓大國利用世界海洋及維持能力發揮邊緣地帶的兩棲性。」

海權力量集中成為封鎖大國行動自由的根本,但想要大國無法使用世界海洋,必須將此海權力量向邊緣地帶推進,美國則需要依賴軍事聯盟,形塑邊緣地帶的遏制鎖鏈,這也是奧斯汀所說的AUKUS、四方會談、美日韓、美菲、美日菲澳等聯盟建立的根由。但海上力量終究還是要回到陸地,因此,遏制效果,還要視中國這個對手在陸海力量、相對技術能力與武器發展來判定。

威懾力量不具總體性

奧斯汀整篇演講,總是守在軍事安全的維度,並未外溢到外交(外交政策為中心的對外政治)與國家戰略(激烈競爭戰略)層次的說明,奧斯汀明確戰略與政策的分際,是與李尚福演說內容差異最大的地方,差異化之所以會發生,主要還是美國安全、外交、軍事制度的分立與組織政策競爭的結果。

奧斯汀在演說中明確提出了「威懾計畫」及強化「軍事能力存在」的說明,從邏輯上來看,若威懾失敗隨之而來的或將是戰爭衝突,這也是美國希望與中國溝通,建立護欄的關鍵所在,這樣的政治決定,將直接影響威懾力量生成的效率。

美國西太平洋威懾計畫目標,是要讓中國能承認美國在本區的領導地位,但李尚福卻強調相互尊重,尊重國家的戰略自主與發展權作為回應。這也表示中美在戰略設計上各有利益追求,美國想進一步穩定亞太軍事領導地位,就必須加大軍事威懾的力度。在此當下,外交部長吳釗燮,說出與美方有所討論「核保護」議題,這確實是敏感且具威懾力量,但引發的後果也將無法估量。

5月份美國情報部局長威廉伯恩斯秘密訪中,隨後拜登說出,未來數月間美中元首有可能會晤訊息,除此之外,中美間安全、外交、商務官方正迎來接觸破冰,外界賦予「緩和關係」的意義。顯然這是錯誤的解讀,「不容許任何國家或國家的同盟在西歐或東亞變成支配權力」的史派克曼地緣戰略思想,早已生根於美國安全、外交、軍事領域層界,這也可以從奧斯汀直述領導地位的要求,便能得到檢證。

中國被美國視為對手,是一種長期戰略目標,難以改變。縱然如此,前述駭俗的核威懾構建台灣力量,在當前中美和緩氛圍下,可能性非常低,以軍事為基礎的威懾力量塑造須另擇它法!

(作者張明睿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秘書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