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羅慶生》美軍巡洋艦打掉重練 追得上中國？

文/羅慶生

中國003航母雖然未如外界預期於端午節下水，但也應該快了。這幾年中國新型軍艦像下餃子一樣不斷下水服役，海軍實力愈來愈強，反觀美國海軍卻傳出想在2027年前汰除所有22艘巡洋艦的消息，兩者反差很大，不得不讓人驚問：美國是怎麼了？

美國海軍艦艇總數現在已經不如解放軍，雖然在飛彈發射管與總噸位上仍大幅領先，但如果將制海作戰主力的22艘巡洋艦全數退役，豈不給中國超越機會？日後西太平洋如果經常看到中國軍艦四處「自由航行」，而美艦卻相對匿跡，或依靠盟邦如日、澳海軍的零星巡航充場面，奠基於海權的美國霸權還能維繫嗎？

美國海軍早就想汰除巡洋艦

其實美國海軍想汰除提康德羅加（Ticonderoga）級巡洋艦不是一天兩天，早在十幾年前就計畫推動，只是一直受參議院掣肘。巍峨壯觀的重巡洋艦是美國海權的象徵，許多參議員不想看她們就此退役拆解。至於海軍想汰除的理由則很單純，就是老舊落伍；軍艦如果不能因應當代作戰環境的變遷，不汰除，難道擺著好看？

提康德羅加級首艦1981年下水，最晚一艘1992年。嚴格來說艦齡30多年的軍艦不算太老，保養得好一樣能跑得很順暢。但軍艦好不好用不是看她的機械性能，而是看戰力能否發揮。提康德羅加前5艘因為裝備雙懸臂式飛彈發射器落伍，只能攜帶68枚飛彈，2004年後不過20多年艦齡就陸續除役。現役22艘裝備兩組垂直飛彈發射系統，每一組能載61枚飛彈，總計122枚，火力強大得多。

但戰力的形成不只是火力而已。美、中現在激烈競爭，如果真打起來，美軍必須考慮能夠擊敗解放軍。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的火力沒話說，但30年來電子系統進步的太快，這些老艦裝備的電子系統無論是態勢感知、電子反制與反反制，以及戰鬥管理，都已經落伍。而這正是中國軍艦的強項。

精密製造是中國弱項，中國新型軍艦在機械性能上或許不如這些美國老艦經久耐用，但電子系統先進。這就好像30多年的老賓士或BMW，雖然引擎、板金都還很棒，但是用鑰匙啟動、沒有倒車雷達、沒有自動駕駛、沒有螢幕，連車胎有沒有氣，都還要下車踢兩腳確認。除非懷舊，舒適好開是絕對比不上新年份的中國比亞迪。

美軍很清楚，當代高科技戰爭是定義在電子科技上，所以拜登總統才會拿著一片半導體晶圓，指著說這是「21世紀的馬蹄鐵釘」。高科技戰爭勝者全贏，電子科技只要勝人一籌，就能讓對方武器系統不能發揮作用，火力再強都沒有用。中國軍艦的電子系統先進，美軍擔心提康德羅加開出去打不過解放軍的大型驅逐艦055。

雖然合理推論，美國的軍事電子科技仍然領先中國，因為軍事科技奠基在民間技術水準上，美國IC設計產業仍執世界牛耳，中國比不上；但要改裝老艦換裝成先進電子作戰系統，卻是個大工程。船內空間如果不夠，需要鋸斷船身加裝一截。這就考驗美國的造船技術了。

可惜美國造船工業已經弱化。4大造船廠工藝水準已不如前。有些先進設計在實驗室內沒有問題，裝進船上就出問題。福特號超級航母使用較多先進設計，就較預定時間拖了整整4年，才達到能「發揮初始戰力」的水準。濱海艦更扯，毛病多還修不好，海軍全部都不想要了。

老艦升級效果不一定好，花的錢卻不少，屢屢超出預算。美國海軍原本想將較新的11艘提康德羅加改裝升級，服役到2045年，現在算盤打打實在划不來，乾脆全部打掉重練。汰除所有巡洋艦就是這個原因。

參議員們反對的正式理由是擔心戰力空隙。美國海軍計畫以新建的伯克（Burke）III型驅逐艦，接替巡洋艦在航母戰鬥群中的防空指揮角色，目前已開工建造或已經下單的約16艘。但美國造艦速度無法像中國下餃子般的那麼快，如果海軍在2027年汰除所有22艘巡洋艦，肯定銜接不上。如此將出現戰力空隙，萬一中國真的在2027年對台動武，參議員們擔心沒有足夠的軍事籌碼應對。

海軍不願意一艘替換一艘的銜接，是因為這些老艦即便不升級，還是要進船廠維修保養，否則且不說出任務時可能故障連連，艦身鏽跡斑斑的也有損海軍顏面。但一進廠就得花錢，還佔用船廠的造船空間，不如一次全部汰除，挪出經費與船席趕造新艦。兩邊就此僵持，最後誰會讓步？還不知道。

美軍海軍的建軍構想

參議員們擔心淘汰全部巡洋艦將造成航母戰鬥群的戰力空隙，這並不是無的放矢，難道海軍本身不擔心嗎？當然會，但海軍自有其軍事專業的看法，和老百姓想的不一樣。他們關切的是未來20到30年，海戰將是什麼樣的面貌，戰爭將如何打，現在這些軍艦還有效用嗎？海軍想要的，是下一代的軍艦，即所謂「未來水面作戰艦艇」（FSC）。沒錯，美國海軍想要更新她的全部艦隊，即便現在趕工建造的伯克III，也只是過渡時期的應急而已。

事實上，美軍一向是這世代建軍的同時思考下一世代武器。道理很簡單：高科技戰爭勝者全贏，不是嗎？只要我的軍事科技維持比對手高一個等級，就可以讓對手武器系統失效。美軍這次軍艦更替所以陷入窘境，是因為上一次換代時對假想敵的判斷錯誤。

當時他們以為蘇聯瓦解後再也沒有哪個國家的軍隊夠資格挑戰他們，於是將假想敵判斷為在中東或其他地區出沒的恐怖主義，設計出能夠到近海或濱海地區，為地面部隊提供火力支援的朱瓦特（Zumwalt）級驅逐艦與濱海艦。等到發現解放軍軍艦大變身，未來海軍仍以制海作戰為主時，這些不適合打海戰的「下世代軍艦」就成為燙手山芋。濱海艦海軍全部都不想要，不只是毛病多還修不好，還包括就算修好，也難堪大用。

原本落後不只一個世代的中國海軍，利用這機會追了上來。美國海軍想要在下個世代再度超前，才會有捨棄舊世代軍艦，利用電子科技領先的優勢（美國對中科技戰並不是打假的），一次換裝成新一代電子高科技艦隊的想法。如果順利成軍，解放軍新建的003甚至004航母，以及055大驅等新型軍艦，都將落伍，無法挑戰美軍西太平洋的制海權。

所以美國海軍的FSC並不只是一款軍艦而已，而是未來海戰概念指導下的整個軍艦族群，包括大型作戰艦（驅逐艦級）、小型作戰艦、護衛艦、大型無人水面艦和中型無人水面艦，以及將這些所有水面載台聯結在一起的作戰系統。2017年開始啟動，目前仍在研究階段，2030年是目標，但屆時能否真正成軍，挑戰不小。

美國海軍面對的真正問題，並不是要不要冒險一次汰除整個巡洋艦隊，而是造船業弱化，可能撐不起海軍整體換代的宏偉構想。軍事科技奠基在民間技術水準上，不僅電子科技如此，造船也是一樣。講白一點，30年前美國造船廠還能建造出提康德羅加級巡洋艦那麼優秀的大型軍艦，現在則機械設備老舊，技術工人老的老、走的走，新血遞補不上。能否造得出來，將有疑義。

美國自己也深知這個弱點，這幾年不斷撒錢補貼造船廠更新機械設備，企圖重振造船業。但行政措施無法抵銷市場規律。美國造船業會面臨如此窘境，其實肇因於1920年通過的《商船法》（瓊斯法案）。當時美國國會為保護航運業和國家安全，規定所有在美國港口之間運輸的貨船都必須完全在美國組裝，主要零部件由美國製造。百餘年下來，這個缺乏遠見的保護主義法案，終於讓美國造船業喪失全球競爭力，產業近乎崩解。造船業是否能浴火重生，才是美國海軍能否重返王者榮耀的關鍵。目前來看，並不樂觀。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