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蔡裕明》普丁為何需要一場戰爭?
文/蔡裕明
就在俄羅斯與烏克蘭局勢緊張之際,俄羅斯總統普丁於2月21日承認頓內茨克(Donetsk)和盧甘斯克(Lugansk)為主權獨立實體後,並與俄國達成建交協議。隨後,普丁下令俄國的部隊於這兩個「國家」進行「和平維持」行動,並於24日進行「特別軍事行動」入侵烏克蘭。拜登旋即與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dymyr Zelensky)通電,承諾美國支持烏克蘭維持領土完整,同時美國祭出多項制裁,並表示「相信只要民主陣營決心制裁,現在的局勢將不會維持太久」。
克里姆林宮發言人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卻表示,俄羅斯願就烏克蘭不得加入北約組織,以及北約將其部隊和軍事部署縮減至1997年的邊界進行討論。那麼,普丁為何提出這項要求?其實根源於俄國不安全感的戰略文化。
俄羅斯不安全感的戰略文化
俄羅斯的威脅認知根植於其戰略文化,反應出從帝俄、前蘇聯時期至今的連續性。並且從冷戰結束以來,北約的東擴重新讓俄國領導人憶及雷根政府在1980年代於西歐部署潘興飛彈(MGM-31)的記憶與憂慮。並且從歷史上來看,俄羅斯曾經面對來自拿破崙與希特勒的攻擊,這讓普丁強調俄國在擊敗德國的關鍵地位,讓莫斯科在歐陸的安全事務上扮演重要的角色。隨著美國川普政府退出《中程飛彈條約》(INF Treaty)後,美國在歐洲部署新一代的中程彈道飛彈,以及這類系統技術之進步,與北約多次進行針對性軍演,皆揭示俄國面臨到地緣政治挑戰。
戰略文化為國家及其安全決策社群,如何看待戰爭之作用、敵人性質、如何使用武力及對誰使用武力。此外,戰略文化也表示關於使用武裝部隊的戰略與行動偏好。每個國家皆有其獨特的戰略文化。首先,俄羅斯自詡為大國,並認為其他國家也應以大國態度視之。其次,俄羅斯有著歷史性、地理性與長期性的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全感更結合專制政府與有效率的武裝部隊。最後,俄羅斯的戰略文化重視參與國家邊界之外的衝突,並習以武裝部隊作為外交政策脅迫工具。
俄國為證明自身是大國,必須擁有反應該權力的資源,以及獲得其他國家之認可。並且從歷史上而言,俄國的權力向來依靠其強大的武裝力量,包括傳統部隊與核武。換句話而言,軍事實力是俄國如何界定作為一個大國的方式。
俄國向來願意使用軍事手段來建立大國地位,同時又認為俄羅斯受到威脅。這種「不安全感」的來源,可從肯南(George F. Kennan)的一段話說明。他說,「克里姆林宮對於世界事務的看法,為傳統、本質的不安全感。起初,這是一個和平的農業民族與鄰近凶猛游牧民族,在廣闊平原生活所自然產生的不安全感。隨著俄羅斯的經濟發達並與西方國家接觸,面對西方更有能力、更為強大、更有組織社會的恐懼」。
進一步塑造俄國受到威脅之認知還包含,2003年美國發動第二次波斯灣戰爭並在中東啟動「大中東計畫」、2004年烏克蘭的橙色革命、阿拉伯之春、西方國家干預利比亞以及烏克蘭希冀加入北約等國際事件。
安全的零和遊戲
在俄烏之戰前,莫斯科方面不斷強調,俄國不想要戰爭,並且願意與西方合作尋求解決方案。的確,對於西方國家而言,普丁是一個難以預測的對手。數週以來,莫斯科一直逼迫華府對於普丁的行動作出反應。迄今為止,美國包括去年拜登-普丁在日內瓦會談,以及法國總統與德國總理與普丁的會晤,皆沒有獲致突破。然而,卻讓普丁獲得類似冷戰時期較高的聲望,也使得美國共和黨指責拜登的「綏靖主義」。
對於俄羅斯而言,安全是稀缺的資源。這意味著當其對手不安全時,俄國才可獲致安全。這種安全的零和遊戲,以及作為大國權力的競逐與持續性的不安全感,更為影響莫斯科使用武力之時機與方式。首先,俄國周邊地區所發生可能影響俄羅斯安全的衝突;其次,俄羅斯念念不忘建立「緩衝區」以及其主導「近鄰」地區的渴望;最後,莫斯科則是關注在原蘇聯地區俄羅斯人的安全與利益。在維護這些戰略目標的同時,俄國則更願採取強制性軍事行動。所以才會出現,普丁要保護在烏克蘭「俄語人口」的權利。
從未結束的冷戰
擁有歐洲最大的地面力量的俄羅斯正在「復興」,或者如拜登所言「普丁想重建蘇聯」,無論如何,莫斯科正試圖重新建立其傳統的影響範圍。在過去十餘年以來,俄國入侵並實質佔有克里米亞,入侵喬治亞並承認阿布哈茲與南奧塞提亞為獨立的國家,並第一次在地中海和中東的敘利亞擁有塔爾圖斯(Tartous)海軍基地與赫梅明(Khmeimim)空軍基地,俄羅斯瓦格納集團(Wagner)的僱傭兵部署於石油資源豐富的利比亞,以及在蘇丹、馬利、中非共和國、莫三比克和馬達加斯加等國。從美國等西方國家角度來看這些舉措,俄羅斯已較中國更成為真正且迫切之威脅。冷戰時期較多為意識形態的鬥爭與代理人戰爭,而現在則已為地緣競爭所取代。
在冷戰時期,當中國與前蘇聯交惡時,美國曾經推動「聯中制俄」的戰略,拜登就任之初本想推動「聯俄制中」的構想,後來才轉變成為建構一種「技術民主國家的聯盟」。因此在俄國入侵烏克蘭後,中國所扮演的角色則顯然尷尬與微妙。
中國到目前為止仍試圖扮演平衡者的角色。北京支持莫斯科的安全要求,包括俄國所堅持的北約不要進一步東擴主張。在2月23日時,北京也批評西方國家對於俄羅斯的制裁行動,指責華盛頓製造恐懼與恐慌,並將歐洲緊張局勢歸咎於北約,但也強調不支持莫斯科對於基輔的軍事行動。中國外長王毅在參加慕尼黑安全會議時才表示,「任何國家的主權、獨立和領土完整都應該得到尊重和維護,烏克蘭也不例外。」北京這種外交的平衡手段之目的,旨在避免中國受到美國或歐盟的經濟抵制。
冷戰持續了近半個世紀。無論俄羅斯是否對烏克蘭實施「政權更迭」(regime change),這場危機可能像冷戰一樣持續一陣子,並影響俄羅斯周邊國家與東歐。北約秘書長托爾滕貝格(Jens Stoltenberg)才會說到:「莫斯科已明確表示,它準備挑戰幾十年來支撐我們安全的基本原則,並通過使用武力來做到這一點」。
從川普擔任美國總統以來,北京與西方的關係已跌至低點。美國指控中國操控貨幣、竊取美國技術、並且使用貿易戰來概括對於中國的政策,呼籲與中國「脫鉤」(decoupling)。歐盟在去年凍結與中國投資協定,而北京和華盛頓之間,尚未撤回各自在川普所發起的貿易戰期間,對於對方採取之措施。
但當全世界的焦點置於俄國與烏克蘭,以及在戰後東歐乃至於歐洲國際局勢的重整之際,中國或許有可能改變其戰狼式的外交,在美俄之間扮演調停者或平衡者的角色,再獲得一段「戰略機遇期」。2月25日晚間,普丁告訴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願就俄烏戰事進行談判。因此,北京在未來幾週的決策,可能會決定未來世界局勢雛形,中國雖想置身事外,但卻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
(作者蔡裕明為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