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羅慶生》曼欽敢投反對票救經濟 台灣有誰呢？

文/羅慶生

美國民主黨參議員曼欽（Joe Manchin）表態拒絕支持拜登總統的1.75兆美元的「重建美好未來」（Build Back Better）法案。消息傳出，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即調降美國明年的經濟成長預測，美股暴跌，也拖累全球股市跟著下跌。

一位參議員的表態為何影響那麼大？因為這個法案眾議院已經通過了，市場預期參議院也會過。1.75兆美元是個多麼大的大餅，能創造多少的就業和消費？法案不過，對明年經濟的衝擊不是一般般。

為何他那一票那麼重要？因為是關鍵的一票。美國參議院現在兩黨席次各佔一半，50對50。美國的制度是副總統兼任參議院議長，所以當兩黨僵持的時候，副總統鎚子一敲，法案就過了。但曼欽不支持，法案就會以50對49遭到否決。

曼欽拒絕支持的理由，是認為這案通過後將增加國家債務負擔，且進一步加劇通貨膨脹。雖然白宮和其他民主黨人士強烈批評，但他仍堅持己意，表示「我無法投下贊成票」、「我就是不能」、「我做不到」。這位74歲的資深政客、拜登的老朋友，到底在顧慮什麼？

美國的國債與通貨膨脹

曼欽顧慮的是美國的國債。美國這十幾年不斷提高舉債上限，債務大山已經堆高到接近29兆美金，如果通過這1.75兆的支出，將很快超過30兆。而美國2021財年的財政收入才4.05兆美元，根本只能還利息，還不起本金。如此「債留子孫」，以後美國怎麼辦？

這情況難道拜登政府不知道嗎，為何仍然那麼大把的花錢？知道。但要贏得選舉必須有政績，而要政績就必須花錢建設。一屆任期才4年，4年沒弄好政權要被輪替，「債留子孫」不是主要考慮。

那政府破產怎麼辦？這不必擔心。依據現代貨幣理論（Modern Monetary Theory），現代貨幣體系是一種政府信用的貨幣體系，也就是說，貨幣發行是以國家主權做擔保，不再像金本位時代，印鈔票還要有黃金做發行準備。政府需要錢時就發行債券，由聯準會（FED）印鈔票購買，政府再將資金注入實體經濟。債券到期，也就是需要還債時，就算政府帳上沒錢，再發債就有了。只要是發行主權貨幣的國家，政府是不會倒債的，所以沒有破產的問題。

但印那麼多鈔票，難道不會引起通貨膨漲麼？不會。因為現在這個操作過程並不是真的印鈔票，而是透過電腦與網路轉帳創造流動性，所以主權貨幣收支只是帳本記錄，市場流通的鈔票並沒有真正增加。

現代貨幣理論認為，國家應該以達成充分就業作為經濟政策的目的，而這只靠市場機制無法達到，因此需要政府擴大支出，扮演促進經濟增長的主導角色，讓想工作的人都有工作可做。如果政府沒錢，就要發債籌措資金。政府不必擔心財政赤字，因為政府的稅收不是盈餘，赤字也不是負債，收支平衡是「赤字迷思」。

拜登政府無畏債務大山，勇於發債，推動1.75兆美元的「重建美好未來」法案，並非沒有理論支持。所以在拜登政府與其他民主黨人看來，反而是曼欽思想過於保守，已經跟不上時代。

但真的如此嗎？現代貨幣理論以往被主流經濟學家認為是異端邪說。主流經濟學者認為，通貨膨脹是種貨幣現象，發行那麼多鈔票一定會引起通貨膨漲的。雖然不是實際印鈔，只是在電腦系統間轉帳，但帳面上錢變多了，一定會找出路投資。這表示只要是美元計價的資產，例如房市、股市，都會猛烈上漲。美國房價指數已經較2009房地產「次貸危機」爆發前的高點漲了50%，道瓊指數則漲了一倍多，而且還在持續創歷史新高中。同時，以美元計價的資產只有房市、股市嗎？別忘了大宗物資的期貨交易，也是美元持有者在炒作。原物料與能源價格，也都較年初上漲許多。

美國疫情解封後，經濟活動恢復。CPI迅速升高，4月即超過2%的警戒線達4.15%，5月升至4.93%，6月到5.32%，一路飆升。FED將物價上漲解釋成因疫情而造成的供應鏈緊張，所以只是暫時的，只要各地生產恢復後就會滑落。等到11月CPI年增率增加到6.8%，創38年來最高紀錄，FED才收回「暫時」的評論，但仍不承認物價上漲與發行太多美元有關。

但不管承不承認，通貨膨脹已經讓FED由鴿轉鷹，準備升息。升息，就會戳穿現代貨幣理論的漏洞了。因為政府能夠無限發債的前提，就是極低的利率甚至是零利率。美國現在利率接近零，所以債務雖高，利息支出卻不高，財政運作沒有問題。但升息後就會不一樣。知道30兆國債的利息是多少嗎？1%就是3000億，2%就是6000億，就算只回到新冠疫情前的2.5%，美國政府的利息支出也會高達7500億。而2021財年，美國的國防預算也不過7405億美元。升息會把美國的財政拖垮。

曼欽是對的。美國增加1.75兆的財政支出必然進一步推升通貨膨漲。因為需求增加，生產者將能輕易轉嫁因為原物料及運費暴漲而增加的成本。美國11月生產者物價指數（PPI）是年增9.6%，如果全部轉嫁，CPI不會只增加6.8%。因此，曼欽拒絕支持拜登的1.75兆美元支出法案，是堅持美國整體的「國家利益」，而不是執政團隊的「政黨利益」。從這角度看，曼欽是位偉大的政治家。

美國仍是偉大的民主國家

這兩年美國亂象頻傳，Black Lives Matter事件、川普支持者衝進國會山莊抗議事件，顯示社會撕裂，政治對立嚴重。總部設於瑞典的國際民主與選舉協助研究所發布的《2021年全球民主狀況》報告，首次將美國列入「民主倒退國家」。但是只要有曼欽這種參議員在，美國將仍是個偉大的民主國家。因為政治人物只講立場，沒有是非，是民主的墮落；執政黨只關切選舉的政黨利益，而忽視國家利益，則是民主的悲哀。曼欽寧願被執政團隊指責，也不願意背棄自己的信念。美國政壇還有這種政治家，說明美國還是偉大的。

看看曼欽，再看看這次台灣四大公投。執政黨將民生議題打成政權保衛戰，政府官員與各級民代全部動員。許多當年曾為拒絕萊豬、維護藻礁、公投綁大選等理念奮鬥過的政治人物，為了繼續執政，全部改口。沒有一位堅持理念，對執政團隊說NO。這就不得不為台灣的民主發展而感到憂心。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