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王崑義》阿富汗大撤退是美國的「光榮勝利」？

文/王崑義

美國總統拜登在完成從阿富汗撤軍，結束長達20年戰爭之後，首度公開發表談話宣稱，美國自阿富汗撤離行動是驚人的成功，從阿富汗撤軍符合美國的利益。

拜登在白宮發表的演說中還表示：「我們完成史上最大規模之一的空運行動。在歷史上，沒有國家曾經做過這樣的事，只有美國有能力、有意志、有能耐做這樣的事。」拜登這種自詡「偉大」的撤退說詞，恐怕顛覆了所有戰略家的思維。

從軍事戰略的角度來思考，軍事撤退的目的是什麼？當然是要保存實力，以便為日後反敗為勝留下生機。畢竟，就像西方兵聖克勞塞維茨所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戰爭也是一種政治工具。所以在戰爭中並不只是純粹進行軍事戰鬥，還要伴隨政治操作以達到政治的目的。

光榮撤退是指保存實力徐圖反擊

就以現代中國比較有名的撤退例子來看，首先是中共經過兩萬五千公里的「長征」之後，轉戰到陝北的延安休養生息。當時毛澤東就發出指令說：「我們為了保存實力，避免主動打仗」。而這種避免主動打仗，主要是為了建立根據地，以及跟蔣介石進行政治鬥爭。就這樣經過了8年抗戰，再到4年的國共戰爭，毛澤東終於取得了中國的政權。

同樣的，1949年蔣介石撤退來台，也是生聚教訓，建立復興基地，在台灣保留一塊沒有被共產黨統治的淨土。不管現在民進黨如何評價蔣介石大撤退的行動，但是蔣把大陸的人才、錢財和故宮的藝術品搬來台灣，奠定了一塊「復興基地」，則是事實。所以，這種撤退的目的，就是要保存實力，以積聚反攻的力量。即使最後蔣介石沒有達成反攻大陸的目的，但是台灣發展出民主，也為華人世界創造了一項政治的奇蹟。

而西方比較知名的是，1940年5月英法聯軍在二次大戰期間所進行的「敦克爾克大撤退」。當時英國策動為時9天的「發電機計畫」（Operation Dynamo），動員軍方和民間各式船隻進行救援。在德國陸軍和空軍的夾擊之下，最後英法聯軍仍成功撤出33萬8226人抵達英國，遠超過當初只能撤出4.5萬人的預估，奇蹟似的逃過德軍圍殲。而隨後希特勒也下令德軍裝甲部隊停止追擊，是被外界視為英國遠征軍死裡逃生的關鍵。

當然，希特勒為何會下令德軍裝甲部隊停止追擊，至今討論甚多，但是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保存德軍裝甲部隊的實力。因為德軍在先前的戰鬥中坦克消耗頗大，敦克爾克周遭又沼澤遍布，不適合裝甲部隊行動，為了保留坦克實力應付下一階段的作戰，所以希特勒下令停止追擊，有些德軍將領也支持這個做法。

相對的，英軍從「敦克爾克大撤退」之後，也在英倫島嶼上保存實力，讓二戰後期盟軍有反攻的基地。畢竟，英國與歐陸隔著英吉利海峽，在德國海軍較薄弱、空軍無法獲得制空權的情況下，德軍地面部隊也無法即刻渡海對英國本土發動攻擊。這就讓十多萬倖存的英國遠征軍，成為數年後盟軍反攻裡英軍的骨幹。而諾曼第登陸成功之後，希特勒第三帝國敗亡，敦克爾克大撤退終於被塑造成一場「光榮的勝利」。

美國撤退找不到「偉大」因素

這些受到稱頌的戰史之所以被認為是成功的撤退，都有它們的道理存在，但最重要的就是能夠保存實力，替未來的反攻再作準備。

但是，美國自阿富汗大撤退，只是為了撤退而撤退，沒有戰爭失利的因素，也沒有留下未來政治操作的空間與目的，所以實在找不出「偉大」撤退之處。雖然，美國撤軍的原因被視為是為了轉向對抗中國與俄羅斯，但是美國在阿富汗用兵，與對抗中俄，特別是中國的模式完全不同。阿富汗屬於內陸國家，美軍能使用的主力部隊就是陸軍與特種部隊，以及部份的空軍。

而對抗中國，美軍靠的是海空軍的強大力量，中國也不可能再採取「誘敵深入」的戰鬥模式，所以基本上陸軍在美中對抗中的作用並不大。只能說，美軍不善於打陸戰，尤其是美軍所發展的武器，只適合在陸戰上打大會戰的模式，對於打游擊戰或叢林戰，美國過去失敗的戰鬥居多，以至於美軍耗費鉅額的軍費，卻達不到戰爭的目的。

所以，不管是「西貢時刻」，或是阿富汗大撤退，都是美軍失敗的例子。冷戰結束以後美軍打過的勝仗，除了1991年波灣戰爭、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之外，就只剩下2003年的美伊戰爭。但是，波灣戰爭靠的是美軍新發展的電子戰，而且有多國部隊支援。科索沃戰爭則是以空戰為主，也是有北約的協同作戰才成功。至於美伊戰爭，美軍是以重磅的飛彈，打穿伊拉克總統海珊的地下宮殿，才逼得海珊大逃亡。

所以美伊戰爭的成功，主要是美軍採取「倫斯斐準則」的速戰速決，3天就從伊拉克邊境打到巴格達，這才得以成功。但是，美國扶植的伊拉克政府，跟阿富汗一樣，也讓美軍頭疼不已。可以說，美軍會打仗，但是美軍就不懂得怎麼在中東地區做政治操作，讓戰爭能夠變成政治的延續。

從以上的例子與論述可知，美國自阿富汗撤軍，除了結束長達20年戰爭之外，沒有其他可以視為「光榮的勝利」之處。反而如美國學者所稱，美國狼狽撤出阿富汗已危害其全球信譽和影響力。不僅台灣要悲憐的喊出「今日阿富汗、明日台灣」，許多美國盟國未來勢必得採取自保或自救的行動，依靠美軍保護傘的時代已經過去，美國霸權是否走到盡頭，就看拜登下一步棋怎麼走了！

（作者王崑義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理事長、教授，本文為國戰會專稿，授權優傳媒與洞傳媒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