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蔡裕明》美國為何在阿富汗情報失靈？
文/蔡裕明
塔利班組織攻克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塔利班正式掌握阿富汗政權。美國前總統川普曾與塔利班達成於今年5月11日撤軍的協議。然而，在今年4月14日，美國總統拜登修改該項協議，並承諾將在9月11日前撤離阿富汗美軍。華府以往認為在阿富汗的美軍存在，將可以實踐阿富汗的民主與和平，但從川普與拜登作出撤軍的決定後，顯然美國認為轉向支持推動和平進程，將可以實現阿富汗的和平。
拜登政府認為過去將近20年美國投入750億美元訓練阿富汗政府軍隊，並提供先進的武器裝備，並且阿國軍隊擁有30萬人，遠勝塔利班組織的7.5萬人，而且政府軍擁有空軍以及美軍所提供的無人機等空中優勢。即使美軍與北約撤離阿富汗，阿國政府軍與安全部門仍應有一戰的能力。顯然的，拜登政府誤判塔利班與阿富汗軍隊的戰鬥力。美國情報單位為何會誤判？
為何造成情報失靈？
美國情報理論的建立者肯特（Sherman Kent）認為，情報應由三項實質性的要素所組成。包括：「描述性」的背景、「報告性」的當前訊息，以及戰略情報最為複雜的因素、實質性評價等，評估與推斷的分析過程。因此，美國所謂的情報是相當廣泛的概念，包括資訊的蒐集與分析。
倘若國家未曾充分與分析情報資訊，並沒有根據情報（或其他因素）制訂合理的政策或應變措施，也未採取有效行動，情報工作便會失靈。情報單位在決策者的參與下，主要負責確定、分析與政策相關的問題，分析與評估訊息並向決策者發出警告。情報資訊在相互衝突與高壓環境情況下所做出的決定，容易判準失誤，例如美國的國務院與國防部即是常常意見相左的機構。
情報失靈的源由再根據政府內部與國家職能的相互關係，可再區分6項類型與特徵：情報機關的威脅預警失靈、領導者未能對於威脅警告做出有效反應、情報機構的機會預警失靈、領導者未能有效利用機會、未能從其他行為者的情報與行動能力，認識到自身的弱點、以及未能改善自身已知的易受人身攻擊或非暴力操縱的弱點。
拜登政府如何誤判阿富汗局勢
在今年7月美國總統拜登為撤離美軍進行辯護時，阿富汗政府已是搖搖欲墜，他將責任完全歸咎於阿富汗軍隊與安全部隊，並認為阿富汗軍隊應有戰鬥能力，或至少能夠透過談判解決衝突。
首先，美國迷信先進的武器裝備能夠維護阿國的安全。阿富汗重建特別監察長（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Afghan Reconstruction SIGAR）指出，美國已對於阿富汗軍隊與安全部隊提供超過750億美元的設備與訓練經費，這應該是可以支付戰勝中等國家的軍事費用。
拜登也表示，美國與北約及合作伙伴，共同訓練與裝備30萬名現役軍人以及安全部隊；此外，在過去的20年間，還有數十萬阿富汗國防與安全部隊接受訓練，並且對於阿富汗提供任何現代軍隊的所有工具、訓練和裝備，因此，「他們應與世界上任何軍隊一樣裝備精良」。美國認為阿富汗政府應有能力維護國家安全，顯然是華府誤判先進武器裝備能夠維護阿國國家安全的迷思。
其次，戰爭並非「紙上談兵」。從數據來看，拜登總統似乎是正確的。阿富汗應該享有數量和技術優勢，這是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馬克•麥利（Mark Milley）將軍給予拜登的分析。7月下旬，即使叛軍不斷取得勝利，馬克•麥利仍聲稱阿富汗人「有能力充分地戰鬥和保衛他們的國家」。
第三，選擇忽略不利於阿富汗軍隊的報告。SIGAR曾指出阿國軍方的重大問題，包括：1.阿富汗長期徵兵困難，軍警傷亡率高又無法補足兵員，使得戰鬥能力下降；2.軍方貪污問題，軍隊高層為獲資金而虛報部隊人數，造成「幽靈士兵」的現象；3.阿富汗空軍的維修人員與戰鬥人員不足；4.巴國軍方士氣低落，士兵被派駐在沒有部隊支援的地區；5.加尼政府任用欠缺軍事經驗的官員制定軍事戰略，並且武器與彈藥嚴重不足，特種作戰部隊被指派執行傳統部隊的任務，包括路線清理和檢查站安全。
此外，拜登政府反恐政策從競選時已出現轉變。拜登於2016年擔任副總統時曾經說到：「恐怖主義是一個真正的威脅，但它不是對美國這個民主國家存在的生存威脅」。拜登在2020年總統競選期間已間接表示將修正美國的反恐政策，隨著拜登就任總統，其打擊暴力極端主義與反恐重點從伊斯蘭主義轉向右翼暴力主義，將重點置於美國國內的激進主義，而非遠在美國境外大規模且昂貴的反恐軍事行動。
美國也忽略基地組織的新任領導人，外號「復仇之劍」（the Sword of Revenge）的埃及前將軍阿戴爾（Saif al-Adel）已與阿富汗境內的塔利班建立新的合作關係，因此基地組織應不像美國情報界和軍方聲稱的僅有數百名戰士，可能有參加攻佔阿富汗的戰事。
最後，美國國務卿布林肯認為可以透過談判化解阿國政府與塔利班間之衝突。2020年2月美國跟塔利班簽署「多哈協議」（Doha Agreement），美軍便逐步撤軍。加尼政府在美國脫鉤政策與壓力下，接受以談判的方式尋求阿富汗的和平，但是塔利班並沒有真正參與談判。
現已很明顯，阿富汗政府與軍隊並沒有訓練與裝備精良的30萬部隊，塔利班也不是僅有7.5萬人。由於阿富汗民兵組織已佔領該國的大部分地區，拜登總統和馬克•麥利嚴重錯估，選擇其所相信的情報，並忽略談判有時候不能真正解決問題，特別在於當塔利班組織在阿富汗擁有相當的優勢。
應該重視戰略預警情報
拜登才在上個月聲稱，塔利班統治一切並擁有整個國家的可能性極小。但是，他錯了，塔利班組織不僅在9月11日前取得全面勝利，這場勝利也是基地組織的成功，基地組織與相關合作的激進組織，可能在阿富汗獲得「整補」的機會並取得更為先進的武器裝備。
美國在阿富汗的情報失靈並非近來的首次案例。在2020年新冠肺炎爆發之初，美國的國土安全界與情報界即在爭論這是否為情報失靈。部分專家表示，這場流行性疾病是美國情報部門沒有警告行政部門的結果，或是決策部門忽略警告的結果。
美國的情報文化常囿於科技優勢與民主價值，認為站在國際民主的道德制高點，理應維護既有的國際秩序，並結合民主國家限制如中國這類「數位威權主義」（digital authoritarianism）的國家。但是此種「鏡像世界」（looking-glass worlds）與過於樂觀的假設，更需要從不同角度進行驗證，重視對手「言外之行」的戰略預警情報，才不會造成情報失靈的困境。
（作者蔡裕明為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