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蘇拉威西海，遼寧艦「甩掉」的不只是054A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基
值此國慶佳節之際，遼寧艦在大洋上再次書寫了屬於中國航母的新航跡。
10月2日，日本防衛省統合幕僚監部發佈通報，稱在西太平洋持續10天活動後，遼寧艦航母編隊並沒有按慣例循宮古海峽或巴士海峽返回，而是轉向西南，駛向菲律賓棉蘭老島，並從該島與印尼塔勞群島之間駛過，進入西鄰加里曼丹島、南接蘇拉威西島的蘇拉威西海。接下來，遼寧艦編隊又駛過菲律賓蘇祿群島間的狹小水域，進入蘇祿海。
解放軍航母編隊此前在菲律賓以東洋面的演訓，其「假想敵」往往被認為是駐紮關島的美軍，以及在西太活動的美國及其僕從國海空兵力。但隨著遼寧艦編隊接連駛過蘇拉威西海和蘇祿海，如果接下來選擇返回母港最近的航線——北上民都洛島，意味著編隊屆時距離馬尼拉僅約200千米，這一前所未有的航跡，指向性就大有不同了。
擁有航母12年之後，中國的「航母威懾力」也走過了從無到有，且逐漸產生「等級細分」的過程。除去目前仍處於試驗試航階段的福建艦，在現有的兩艘滑躍起飛航母中，山東艦由於母港天然面向南海，所以只要該艦出動，哪怕只是一次航跡不超過西沙群島的恢復性訓練，周邊國家都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山東艦編隊的動向，做賊心虛的菲律賓更是「自覺」地把自己擺到了首當其衝的位置上。
而母港面朝黃海的遼寧艦，雖然服役以來（特別是在山東艦生成戰鬥力之前）經常前往南海活動，但更多是經由琉球方向進入西太平洋展開演訓。正如前文所說，雖然演訓海域距離菲律賓也不算遠，但由於強敵的「磁鐵效應」太過明顯，所以外界也很少會將遼寧艦的活動與菲律賓近期在中菲關係、特別是南海問題上的「德行」聯繫起來。
此次遼寧艦現代化改裝後的首次西太演訓，乍一看也是如此。從9月17-18日編隊挺進日本與那國島「毗連區」開始，接下來編隊轉向東南高速航行，與剛剛通過蘇里高海峽進入西太平洋，準備返回聖達戈的美國「羅斯福」號航母編隊「人猿相揖別」，以及接下來一周大體呈現出的逆時針航線——特別是9月29日遼寧艦距離關島只有約900千米，相信此時即使菲律賓能獲得來自美方關於遼寧艦動向的通報，也不會覺得與其有什麼關係。
然而短短兩天後，遼寧艦編隊就突然現身遠在關島1500公里之外的棉蘭老島（杜特蒂家族的老家）東南方向，即將挺進蘇拉威西海，開展下一階段的巡航與威懾任務。航母編隊迅速改變陣位，調整「威懾指向」的特點，由此可見一斑。而實現這樣的千里馳奔，遼寧艦編隊此次的屬艦調整，非常值得一說。
從2013年11月遼寧艦編隊首次經台灣海峽駛入南海，首次實施跨海區長航時訓練開始，人民海軍公認的「大洋萬金油」054A型飛彈護衛艦，就從未缺席過中國航母編隊任何一次前出遠海大洋的行動。在官方圖像資料和「御用攝影師」的鏡頭裡，一次次出現在航母身旁的054A們，讓人們有些淡忘了，早在「瓦良格」尚未公開新艦名、外界探討航母編隊構成時，對054A最大的質疑便是航速（特別是維持最高航速的能力）。
到了9月18日遼寧艦編隊分兩批南下與那國海峽時，緊隨遼寧艦的是052D型飛彈驅逐艦成都艦和淮南艦——來自北部戰區海軍駐遼某驅逐艦支隊，而稍晚些通過與那國海峽的，則是與遼寧艦駐紮在同一個母港的055型萬噸大驅鞍山艦、052D型飛彈驅逐艦烏魯木齊艦、以及「航母奶媽」901型綜合補給艦呼倫湖艦。從054A的首次缺席，到編隊首次沒有以「堂堂之陣」同時進入西太平洋，這些都預示著遼寧艦編隊此次在「編隊」上用的心思不同以往。
當054A伴隨052C/D乃至055型萬噸大驅參加亞丁灣護航編隊、中俄聯演、以及自身內部的大項演訓時，以26節以上航速持續航行的比重並不會太高。而在早期伴隨航母編隊演訓時，由於航母放飛艦載機的頻次較低，處於摸索使用階段的艦載機部隊，其載油載彈量也不多，使得航母持續頂風全速航行的時長也相對較短，使得054A的航速短板不算太明顯。
但當遼寧艦和山東艦都在西太平洋實現了殲15平均每天出動30個架次以上、持續一周的出動強度時，意味著航母需要長時間維持高航速，且需要根據風向情況改變航向，以保持足夠的甲板風，保障不同掛載構型的殲15從滑躍甲板上安全起飛；這使得航母編隊運動邏輯與驅護艦編隊運動邏輯差異越來越大，難以調和，那麼在新批次052D配備了與054A相當的拖曳線列陣聲呐等先進搜潛設備之後，進行一次「不要護衛艦」的測試也正當其時。
通過前文不難看出，殲15持續出動能力的提高，不僅意味著航空煤油的消耗量急劇增加，也意味著航母需要為之持續高速航行，使其動力系統消耗的重油同樣可觀。根據日方通報，遼寧艦先後於9月25日和10月1日與呼倫湖艦會合，進行補給作業，符合航母編隊補給週期5-7天的一般規律。
而除了這兩天之外，在剩下的10多天裡，最高航速29節的遼寧艦沒有像之前歷次西太演訓那樣，長期與最高航速25節的呼倫湖艦保持編隊，而是「輕裝簡從」、只保持1-2艘052D在附近；甚至在9月29日——也就是前文提到航母距離關島約900千米時，遼寧艦更是被觀測到以單艦姿態活動，編隊屬艦均不在視距內。
不難猜測，在9月18日南下與那國海峽之後，呼倫湖艦並未跟隨遼寧艦南下「迎接羅斯福」，而是按計劃在相應海區巡航，等待9月25日遼寧艦帶領兩艘052D抵達補給陣位；完成補給後，該艦又直插棉蘭老島方向待機，等待遼寧艦和各驅逐艦完成任務後在此會合，再次進行補給作業。這樣的安排，最大賦予了遼寧艦和各驅逐艦戰術行動的自由度，從編隊9月25日至10月1日堪稱「闊步前行」的概略航跡上便可見一斑。
而長期被視為航母「帶刀護衛」、並以此身份迎擊美日艦機挑釁、名揚天下的「萬噸大驅」055，此次的航跡同樣出乎意料：根據日方觀測情況，從9月18日南下與那國海峽開始，直到10月1日與遼寧艦編隊會合，在此期間鞍山艦沒有出現在遼寧艦視距之內哪怕一次。
在筆者看來，這種「失蹤」恰恰說明了「帶刀護衛」身份的新含義：隨著使用經驗的豐富，在航母艦載機提供的態勢感知能力加持下，055以其強大的單艦作戰能力形成的主動威懾，是對敵海空兵力的更大牽制和消耗，比單純守在航母身邊的「護衛」價值更上一層。
當航母編隊收攏到視距內，形成人們所熟悉的陣型時，用來威懾的國家和地區是什麼樣的「土雞瓦狗」，想必被威懾的它自己也清楚。而當航母編隊屬艦陣位變化莫測，每條驅逐艦的通用垂直發射裝置裡，均能攜帶射程達到四位數的多款對海對陸打擊武器時，這種「兵無定勢、水無常形」帶來的威懾，想必一路緊跟到蘇拉威西海外的日本海上自衛隊通用驅逐艦「朝日」、「霧雨」感受得最為清楚，也一定會向他們的「太上皇」好好彙報一番。
此次遼寧艦編隊運用中出現的這些可喜的變化，讓人想起此前山東艦編隊在南海演訓時，排水量與055相當的新型綜合援潛救生船「鏡泊湖」和19000馬力遠海拖船的出現。雖然沒有配備一彈一炮，但這些近年來剛剛入列，研製時就充分考慮了對航母、大驅、核潛艇等新質作戰力量的損害管制、救援保障能力的「艦隊拼圖」，是中國航母編隊開始充分考慮面對強敵對手時如何打好持久戰、消耗戰的體現。
遼寧艦和山東艦在2024年展示的編隊新面貌，雖然帶有很強的驗證性質，但也說明中國航母編隊的發展已經基本走出模仿外軍的起步階段，開始了探索編隊構成的新模式，從航行協同向作戰協同進化的新階段。而當這些驗證工作的成果落實到自持力進一步提升、艦載機構成更為先進的福建艦及其後續艦上，帶給世界海軍的震撼會更加青出於藍。
既然說到了福建艦，在該艦前一階段進行的第四次航行試驗中，西方商業衛星首次在渤海灣內觀測到了該艦與呼倫湖艦進行橫向補給的畫面，測試進度又向前邁出一步。就在上周，2023年12月下水的075型兩棲攻擊艦4號艦回到滬東造船廠老廠區入塢坐墩，準備進行收尾工程，換言之到明年的金秋十月，人民海軍很可能將擁有7艘現役「大甲板」，而與之配套的「航母奶媽」901型綜合補給艦卻仍然只有2艘。
從5年前2號艦查幹湖艦入列至今，901型的後續艦建造一直處於傳言甚多、不見成果的狀態。近一兩年，不斷有外媒和自媒體渲染901型3號艦已經下水，但一艘全長240米以上、滿載排水量近5萬噸的巨艦不可能做到下水之後仍悄無聲息。在多條航母和兩棲攻擊艦的建造紅紅火火的當下，「航母奶媽」的難產，顯然不是因為建造難度和經費問題導致的。
儘管擁有排水量幾乎是903/903A型2倍的901型，但人民海軍採用的並非是如同美軍那樣的「小油船喂飽大補給船，大補給船喂飽航母」的二級補給體系。呼倫湖艦2017年入列之前，903A型高郵湖艦也參與過遼寧艦遠航西太的伴隨保障；兩艘901型入列後，9艘903/903A型繼續用於保障各驅逐艦支隊越發繁重的遠航任務，並不承擔與901型對接的任務。
在核航母們每天東征西討的美國海軍，乾貨補給船（T-AKE）與油水補給船（T-AO）的配合使用， 已經成為當今美軍補給體制的「常規輪轉」：從母港或前進基地前往戰區這一相對安全的階段，油水補給船帶上少量乾貨即可滿足要求；抵達戰區後，核航母本身不需燃油補給，護航艦巡弋範圍也不大，主要負責提供彈藥物資的乾貨補給船帶上少量燃油基本夠用。相比之下，「均衡裝載」但價格昂貴的「供應」級快速戰鬥支援艦，已然成了「打大仗了再叫我回來」的替補隊員。
901型在總體概念上顯然更接近「供應」級，在903型「均衡裝載」的基礎上突出航母保障能力特色也是應有之義，但在901型設計時，「航母保障能力」的大量實際資料還遠未得到如同今天這樣的充分摸索，更多是參照外軍經驗而來。而解放軍航母的使用邏輯與外軍航母的差別，使得這種經驗參照，必然會在使用中發現很多需要修正之處。
例如對於以防空作戰為核心使命的前兩艘滑躍起飛航母來說，究竟需要建立多強的彈藥補給能力一直存在爭論，這一點直到福建艦的彈藥升降機配置上仍能看出一些痕跡；而缺乏類似空軍「紅劍」軍演那樣的，在一次演練中消耗大量彈藥，充分檢驗航母編隊實戰運作全流程的演習，又使得艦載機部隊和屬艦各類彈藥消耗的資料只能通過類比計算換算得來。
與之相反的是，同樣依託901型伴隨補給的075型、以及在建的076型兩棲攻擊艦，在彈藥消耗比例上又突出一個「雜」——小到空中突擊步兵們攜帶的輕武器彈藥，大到武裝直升機和各型無人機攜帶的機載武器，而它們相對航母的隨時可部署數量優勢同樣不可忽視。這就使得，無論是對現有901型的改進還是在後續艦的設計上，都要充分考慮它們的需求。
相對來說，搭載F-35B之後，名為「閃電航母」的美國海軍兩棲攻擊艦，在航空彈藥保障需求上，確實與美國海軍的大航母們更為接近
另外在075型兩棲攻擊艦設計時，考慮到需要執行海外任務，結合901型數量不足的現實，使得該艦頗為注重自持力指標，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對T-AO的依賴。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隨著解放軍「大甲板」力量建設的推進，面對保障工作越來越複雜的現實，確實出現過是否應模仿美軍建造一些專用T-AKE（903A型本身就是很出色的T-AO），在901型的後續艦入列前，緩解補給壓力的爭論。901型的後續艦成為人民海軍大艦中最為難產的一員，客觀上也說明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句話「身體力行何其難」的一面。
俗話說好事多磨，筆者相信當補給能力有重大改進——雖然這一點大概率無法從外觀發現；自衛能力也有一定升級的——056型轉交海警之後拆下來的22座紅旗10總該有個說法——「航母奶媽」後續艦「千呼萬喚始出來」的那天，她的背後也一定有許多曲折的故事：如有「開工前圖紙幾易其稿」乃至「邊建造邊修改」等等掌故出現，絕不稀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