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合作辦大學風險何在？
文/voa許湘筠
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最近宣佈終止與天津大學的合作辦學項目。天津大學被認為和中國軍方有聯繫。
專家對美國之音說，美國在與中國的合作辦學項目中蒙受的風險大於好處，中國的實體經常隱瞞其與中國政權的關係，喬治亞理工學院只是冰山一角，美國的大學應立即重新審查和停止與中國大學的合作專案。
今年7月舉行的中共二十屆三中全會上，中共提出鼓勵外國理工科大學來中國合作辦學，習近平強調中國要利用世界一流教育資源，做好將教育「引進來」和讓人才「走出去」。不到兩個月時間，全美理工科排名前五的喬治亞理工學院宣佈中止與中國的合作。美國城市大學政治學教授夏明對美國之音說，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嘲諷」，習近平非但沒有加大中國對外國學校的吸引力，反而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與中國撇清關係。
今年9月，美國喬治亞理工學院宣佈將中止與天津大學和深圳市政府的研究和教育夥伴關係，並退出該校與天津大學在深圳合辦的「天津大學喬治亞理工深圳學院」(GTSI)。天津大學被認為與中國軍方有關係，自2020年被美國商務部列入限制出口的實體清單。
喬治亞理工學院是美國頂尖工程研究型大學，也是美國國防部的資助物件。美國國會此前對喬治亞理工學院與天津大學的合作進行了審查。今年5月，眾議院中共問題特設委員會致信喬治亞理工學院，要求瞭解該校和天津大學在尖端半導體技術方面的研究細節。
天津大學喬治亞理工深圳學院成立於2020年3月，在讀學生約300人，喬治亞理工學院表示他們仍有機會完成學位要求。喬治亞理工學院媒體關係主任安吉拉·巴拉哈斯·普倫迪維爾(Angela Barajas Prendiville)在回復美國之音的郵件中說，自天津大學被列入美國的實體清單以來，喬治亞理工學院一直在評估其在中國的立場。
「迄今為止，天津大學仍在實體名單上，這使得喬治亞理工學院與天津大學的合作以及喬治亞理工深圳學院的合作不再站得住腳，」她說。
冰山一角 風險何在？
中國目前共有10所具獨立法人資格的中外合作辦學大學。夏明表示，中國的大學和西方合作有其動機和利益。中國的大學在全球教育排行榜上確實比較落後，因此希望借助國外的大學來幫助提升教育水準，加強交流和提升學生品質，同時能夠引入外國的學生來繳交比本地生高得多的學費。
夏明說：「對中國的大學來說，無論是課程、品質或排名，還是在經濟收益上，都是一個比較好的打算。對中國政府來說，他想推動或打造所謂的中國的軟實力，建立他的大統戰工作，也需要培養在國外對中國有理解，或者有同情，對中國會比較友善的人群，所以這是中國可以得的東西。」
而對西方特別是美國的大學來說，中國是當前世界上最大的教育市場，進軍中國能使美國的大學在學生生源和學費上獲得各種幫助。尤其理工科過去與中國進行人才交流，對美國也有好處。然而美國逐漸意識到這種合作不如想像中單純。
「美國現在在強化對美中科技合作的這種文化或教育交流的監控，尤其是美國意識到，中國通過各種無論是人才、資本還是高科技資訊，在用這些美國的成就來反對美國，甚至是要傷害美國，」夏明說，基於這個原因，美國國防部作為教育部的撥款機構，強化了對美國大學與中國合作的限制，如果要獲得國防部的經費和專案，就不能與中國進行深度合作。
另一方面，中國正在進行意識形態的強化，將一切與國家安全掛鉤，尤其以懷疑的眼光看待合作辦學，審視當中是否有顏色革命。夏明說，這使得美國的教師和學生對來到中國感到擔憂，擔心在「抓間諜」的擴大猜疑中受到傷害。
對美國的留學生來說，中國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美國政府也無法保證去中國是安全的。這種情況下，美國的很多大學不願意和中國繼續合作關係。「美國的許多學校擔心，與中國的合作不僅會讓他們捲入到地緣政治或者間諜戰爭、國家安全裡面去，同時也會影響他們的科研經費的來源，」夏明說。
2021年，美國康奈爾大學酒店管理學院與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聯合建立雙學位專案的計畫引發爭議。該校酒店管理學院投票通過了這項提案，但教授評議會的部分成員表示反對，在人類學系授課的馬努斯·菲斯克修(Magnus Fiskesjo)是其中之一。
菲斯克修對美國之音說，在中國，如果一名維吾爾人試圖入住酒店，他可能會被拒絕、被趕走，甚至有更糟的際遇。種族滅絕中存在種族主義成分，影響了中國各地的人民，而不僅僅在種族滅絕地區。
「因此，實際上，我們的酒店管理學院與中國合作，而中國正在對他們的酒店客人進行種族定性，我仍然認為這是不合適的，我不認為這個項目應該繼續進行。不幸的是，我們的大學管理部門決定應該允許酒店管理學院這樣做，」他說。
菲斯克修對美國之音說，喬治亞理工學院切斷與天津大學的合作「是一件好事」。他認為中國對合作的美國學校有許多隱瞞，只是很多還沒有被發現。喬治亞理工學院的這起事件只是冰山一角。
他說：「第一，我認為在維吾爾人正在經歷種族滅絕的同時，這樣做（合作）是不對的，現在不是開啟任何新的合作項目的時機。第二，我認為過去的項目，我們應該重新審視，看看是否有任何隱瞞的部分，就像我們從喬治亞理工學院事件看到的。我敢肯定喬治亞理工學院、大學管理層和教職員工最初認為這是沒問題的，他們沒有意識到這與中國軍方的聯繫和意味著什麼，沒有意識到他們實際上在幫助中國軍方。」
菲斯克修擔憂康納爾大學與中國的合作專案也存在類似情況。他認為美國的大學應立即重新審查與中國的所有項目，同時也不該和一個正在進行種族滅絕的國家啟動任何新項目。
「我認為與中國的合作有很多疑點，當中很多實體掩蓋了與軍方或其他醜陋方面的關係，我認為中國當局將試圖從與美國大學的一些關係和合作中獲益。與此同時，他們知道，如果美國人知道這種聯繫存在，他們就不會願意合作。所以他們隱瞞了這些聯繫。所以我認為這一定只是冰山一角，因為其他大學可能也有類似的安排，只是還沒有被發現，」他說。
美中大學合作會逐漸消退
隨著美中關係越發緊張，夏明認為美中大學之間的合作已經漸行漸遠，但還沒有走到穀底。中國的高度意識形態化，以及對西方國家特別是美國的敵視逐漸加深，最後將使學術合作也從冰凍走到形成堅冰。在習近平當政下，這是一個不可逆轉的過程。
美國對中國的認識也越來越清楚，夏明說，美國已經被中國騙過一次，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未來如果真的脫鉤，對美國學術界固然會出現一些不利，但對中國的影響更為巨大，因為中國一直以來對美國的依賴要多得多。
「美國可以找到很多其他的合作夥伴，中國對美國來說是可替代的。但是美國對中國來說是不可替代的，因為它不可能從俄國、從伊朗、從北朝鮮得到它能從美國得到的東西。所以我認為脫鉤對中國這個國家和中國的人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傷害，」夏明說。
菲斯克修1980年代曾在上海復旦大學求學兩年，他表示那是一個「非常樂觀的時代」，許多中國人都希望中國能夠朝著更加開放和最終民主的方向積極發展。他說，看到中國近年來走上錯誤道路，令他感到更加難過。
來自瑞典的菲斯克修表示，美國是一個更依賴吸引海外人才的國家，未來如果真地沒有中國學生和科研人員來美國，確實可能削弱美國科學的進步，但這種情況的責任完全在中國政府身上。中國所有商業領域和學術界都由政府控制，美中之間的合作項目常是中國政權的謀利手段，而美國學術界對中國政府如何在其中運作的理解仍然不足。美國的大學不能天真地附和中國的合作計畫，需要制定策略仔細審查，避免像喬治亞理工學院延遲發現真相的事件再次發生。
「不幸的是，我們仍然無法擺脫中國政權操縱這種充滿希望的接觸來為自己謀利的方式。如果交叉計算，進行評估，我認為中國在合作中受益更多，因為他們已經掌握了很多技術和知識，如果沒有這種學術交流所創造的機會，他們就不會獲得這些技術和知識，」他說。
「當然，解決辦法是，如果中國變成一個正常的民主國家，尊重不同的觀點，允許學者談論他們想談論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限制什麼可以討論，什麼不能討論。如果中國能轉變成一個更加開放、更少壓迫的國家，那麼我將全力支持擴大與中國的學術聯繫，」菲斯克修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