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會看中國的敏感日 網友:黨國天天敏感天天乳滑
文/RFA
全國政協和人大會議分別於3月4日和5日在京開幕,標誌著中國正式進入一年一度的兩會時間同時,這段時間也是當局的所謂敏感日,各種監控、維穩措施提前就已升級,引發民怨四起。那麼,到底中國現在都有哪些日期是敏感日?它們又都敏感在哪裡呢?
伏玉霞是江蘇省連雲港市東海縣牛山鎮的一名訪民。2月21日,她才從冤獄中獲釋,卻只因為買了張去徐州娘家的火車票,就被牛山鎮派出所以「尋釁滋事」留置傳喚24小時,並在第二天送往當地救助站,繼續監控。
進入「兩會」時間 異議人士揭露當局維穩監控
被困在救助站的伏玉霞告訴本台: 「因為現在是‘兩會’,就是害怕我去北京,把我弄在救助站關押的。外邊,二十四小時由派出所派人守候,早上和中午都有過來,看看我在不在房間。」
伏玉霞說,她在派出所詢問期間,被強迫採集指紋等識別資訊,所長還警告她:「只要是我再要說去北京,就再次刑拘我,並再次判刑。」 本台記者試圖聯絡牛山鎮派出所核實以上資訊,但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隨著中國的政協、人大「兩會」本週一和週二相繼在京召開,全國各地陸續傳來訪民、異議人士等被騷擾、被旅遊及被監控的消息。
原中國海洋報記者、杭州自由作家昝愛宗在2月27日發表了《「兩會」前夕我的一點聲明》,引發輿論關注。昝愛宗在聲明中說,他被杭州公安政保內部控制為「重點人員」, 「享受」很多特別的「待遇」。 比如全國「兩會」就要召開了,他又要面臨很多壓力,政保員警等頻頻敲門,找他談話。
他在聲明中反問:「 ‘兩會’與我有什麼關係?我非人大代表,也非政協委員,也不是拆遷戶、上訪戶和法輪功,我只是一名寫作者,一個非知名網友,為什麼杭州市公安政保卻不肯放鬆對我的維穩監控?」 昝愛宗還說,每年幾次敏感日,他不是被外出,就是被保安貼身跟隨,當局「有必要浪費這個人力物力嗎?」「 如此維穩,是真的維穩嗎?」
北京獨立記者高瑜上週二(27日)在海外社交媒體X發帖,揭露了當局的騷擾:「今天北京各區國保又齊出動,打電話的打電話,上門的上門,原因是同一個,石家莊國保向北京通報,該市一個被嚴控的異議分子SYP(注:孫願平)要來北京,要阻止北京敏感人士同他聚會。」 高瑜對本台證實,她當天已被「上崗」。
其實,昝愛宗、高瑜等人在「兩會」期間的「待遇」也是無數被中國當局「維穩」的訪民、異議人士在「敏感日」的普遍遭遇。隨著中國當局不斷加強對社會的監控、限制以實現維穩,所謂的「敏感日」越來越多,可謂不勝枚舉。本台日前在社媒平臺X徵集網友和各界人士意見,製作了一份2024年度的「敏感日」日曆,雖然未必很全面,但對當局的高壓管控可略窺一斑。
根據回饋,這些「敏感日」大致可分為五類。
一、中國官方的重要年節慶典
首先,中國官方規定的年節假期很多都被視為是「敏感日」,最典型的如「十∙一」國慶日。這是當局最重要的紀念日,每逢五周年、十周年,相關安全防範尤其嚴格。通常,「十∙一」之前一、二周,北京全市即針對在京訪民展開大搜捕。外地訪民和異議人士更是無法前往北京。
「七∙一」建黨節也是官方高度防範的敏感日。這天,海內外的異議人士常常發起各種針對中共的抗議活動,揭露控訴其暴政。同時,這一天也是香港主權移交紀念日,港人稱為「港殤」日,以往在香港,常有大規模遊行抗議活動,但自2020年港版國安法通過後,相關活動申請都被禁止,民主派還被國安員警上門搜屋等。
每年的12月20日是澳門回歸紀念日。家在廣州的人權律師隋牧青說,他也曾在這一天被監控:「有一年澳門回歸,都叫我非要回到廣州去。我說澳門回歸哪一天我都不記得,這個跟我有關係嗎?國保說‘我也覺得跟你沒啥關係’,但是領導這麼認為啊。」
針對當局的這種「無厘頭」的做法,曾在廣州任公安刑警和公務員、筆名為「二大爺」的網路博主鄧海燕告訴本台:「每逢這種重大慶典,重大節日,它(當局)是不想出任何事情的。它的預設前提就是你這種人可能會在這種節點上借機鬧事,因為一旦鬧事,輿情一旦發酵就容易擴散嘛,所以我得事前敲打敲打你。」
傳統的清明節,民間掃墓和祭祖活動較多,也成了所謂「敏感日」。當局通常會阻止民眾在這一天憑弔一些敏感人物,比如中共前總書記趙紫陽、上海青年楊佳、民運人士李旺陽等。
此外,一些您可能想像不到的法定節日如今也都成了敏感日,比如「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以及「五∙四青年節」。對此,曾擔任新浪微博審查員的劉力朋告訴本台:「‘五∙四青年節’青年節算(敏感日),非常敏感,(因為)怕年輕人鬧事。‘三∙八婦女節’也是,怕女權鬧事。勞動節也不行,怕工人鬧事。」
二、中國當局的重大政治活動
每年的全國政協和人大「兩會」,以及每五年一次的中共黨代會都屬於中國當局的重大政治活動,廣受國際媒體關注,自然也是當局維穩的重點「敏感日」。
對於 「兩會」,中國百姓雖戲稱其為「橡皮圖章」,但也視之為表達意見、並引起外界關注的一個好機會。這段時間,全國各地訪民和異議人士等通常會想方設法前往北京。他們也因此遭到攔截遣返、被失聯拘留、或被提早控制在家;家在北京的則會被帶離北京或嚴禁出門。其中,北京維權人士胡佳就是一例。每年「兩會」期間「被旅遊」已成為他的固定待遇。在本台得到的他與友人近期對話錄音中,胡佳說: 「這個敏感期一般是從2月28日,一直到會議結束後的48小時,就是代表委員全部離京了。」
對於已被常態化嚴密監控二十年的胡佳來說,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2023年的兩會。他在被強制旅遊期間,父親病情急劇惡化,處於彌留之際。在胡佳的強烈要求和外界壓力下,當局被迫允許他返京,與父親度過最後時刻。
每五年一次的中共黨代會是決定有關全國性的重大政策問題的會議,通常在秋季舉行,日期不固定,但都被官方視為高度「敏感日」。2022年10月的中共20大,中國公安機關為確保大會「順利召開」,提前3個月組織全國各級公安人員聯合展開所謂夏季治安「百日行動」。據報導,共抓獲逾140萬名所謂「犯罪嫌疑人」,維穩力度空前。
三、重要歷史事件或近年熱點事件紀念日
另一類「敏感日」是一些重大歷史事件或近年熱點事件的紀念日。這其中包括一些當代政治人物的誕生、逝世紀念日,比如前中共領導人毛澤東、鄧小平、胡耀邦、趙紫陽等,也包括一些重要事件紀念日,如文革爆發紀念日,「六四」紀念日,「709」案紀念日,「512」汶川地震紀念日,「白紙運動」紀念日等。
在胡佳與友人的對話錄音中,他提到自己多年來每逢「六∙四」都會被旅遊,但整體上,「六∙四」敏感日的受波及對象要比兩會等少得多:「比如已過世的六四傷殘者齊志勇先生,還有對天安門母親群體,對像我這樣曾經因為紀念六四到天安門廣場去獻過花的人。」
他認為,當局如此「精准監控」的目的就是要抹去人們對於「六∙四」的記憶,因此他們也不想大張旗鼓:「它會在這個日子針對特定的一個群體加以嚴格的、全面的封鎖和控制,但是讓社會大眾完全無感,(所以)你並不知道這種陽光下的罪惡、或者冰山下的那一大片是什麼樣子。」
前廣州公安、網友「二大爺」表示,當局對敏感日的管控基本包括兩方面:「在公安,一方面是輿情的掌控,這主要是網監的部分的,另外一部分就是現實中的對重點人物的掌控。」
2018年5月,中國的英雄烈士保護法正式施行,也隨之產生了新的敏感日。前新浪微博審查員劉力朋告訴本台:「像是‘蛋炒飯節’就變成了一個敏感日,最近趟這個雷的就是那個美食作家王剛,因為這個還把他號給封了。」(「蛋炒飯節」是指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死亡的那一天,因為一些回憶錄指毛岸英是因韓戰時,在志願軍總司令部內做「蛋炒飯」 而被美軍轟炸機轟炸陣亡。)
劉力朋還說,習近平的生日這幾年也開始變得特別敏感。「一到6月15日,各種隱喻都不行,甚至就是跟他生日同一天的、日本漫畫《機器貓》裡的胖虎,漫畫裡設定他是這一天生日,所以胖虎在那一天是敏感詞。」
近年來,習近平執政下加強洗腦宣傳,一些容易煽動民族主義情緒的紀念日,如「九·一八」事變及抗戰勝利紀念日,抗美援朝勝利紀念日等也變得更加敏感。
「這些年,他們用英烈法去大肆抓人,就是為了塑造這種恐怖氣氛。沒有人敢對他這種極端民族主義的敘事說不,它要的就是這種氛圍。」劉力鵬還說,中國各網路平臺的營運人員都必備一份所謂「乳滑日曆」:「就是你作為運營人員要有一個手冊,避免去趟雷。就像李佳琦悖論一樣,你不懂,假如踩上了也不行。」
中國當局針對西藏、新疆維吾爾等少數民族的打壓近年來不斷加劇,這也讓當地的敏感日特別多。比如,3月10日「西藏抗暴」紀念日,7月5日烏魯木齊「七·五」事件紀念日等。此外,整個穆斯林齋月,包括開齋節,以及古爾邦節(又稱宰牲節)也是屬於敏感日。
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執行委員會副主席伊利夏提告訴本台:「這種政權就是草木皆兵嘛,甚至包括它自己的節假日也都是敏感日,因為他們害怕維吾爾人破壞了他們的節日氣氛。」
1999年7月20日,中共領導人江澤民發動了針對法輪功信仰群體的鎮壓,「720」也成為一個重要紀念日,也是當局重點防範的「敏感日」。針對中國的家庭基督教會,當局則會在「耶誕節」前後加強控制。
四、重要國際活動和外國政要訪問期間
中國當局一向注重「形象工程」,因此也把一些重要國際活動和紀念日作為「敏感日」,進行維穩,比如2022年的北京冬奧會,2023年的成都大運會和杭州亞運會,以及在西安舉行的中亞峰會。此外,還有每年的「世界新聞自由日」(5月3日)、「國際人權日」(12月10日)等等。
有時,外國政要來訪期間也會成為「敏感日」,比如歐盟外交與安全政策高級代表博雷利及德國外長貝爾伯克在2023年4月13日訪華,北京當局就限制了多名人權律師的人身自由, 余文生律師和妻子許豔當天在前往歐盟大使館的途中則被員警帶走失聯。
胡佳也對友人談及他在這些「敏感日」的遭遇:「是G20還是APEC, 北京是開過這種會的。開這種會的時候,我就不能在這兒(北京)待了。還有像冬季奧運會,再有就比如像去年10月13日,彭載舟在四通橋(抗議)。」
五、突發性敏感事件
前廣州公安、網友「二大爺」告訴本台,中國的敏感日除了固定的,也有突發的,就如胡佳所說的四通橋事件、以及白紙運動的爆發,當局的維穩處理機制也很複雜:「特別是像白紙革命這樣的事件,它會分發成很多塊任務,像專案的工作組這樣,有負責網路維穩的,負責現實維穩的,還有各種各樣輿情回饋的。中共的維穩網路它是一個整體的,並不單單是一個部門,整個政府都會聯動起來。」
劉力朋告訴本台,應對敏感日,員警主要是以「硬」的抓人為主,而「網信辦」則是負責監控網路輿情。他說,網路方面的具體控制手法包括很多種:「(比如)提前在牆外搜羅這些敏感詞,就是平常不容易去把它設成違禁詞的那種,你一設網上沒東西了,這種他們在這種敏感日的時候都給你遮罩了。再有就是搜輿情、搜新的敏感詞,看有什麼變體,然後關注相關的用戶,比如說,‘709’的時候,你找出這些律師相關的用戶分組,把他們全禁言了。」
網友:365天裡 天天敏感天天乳滑
本台日前在社媒發帖對於中國的「敏感日」到底都有哪些,不少網友給出了具體日期,還有網友則說:「兲朝黨國每一天都很敏感,生怕有‘不和諧’的事物發生。它們猶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更有的網友說:「365天裡,天天敏感,天天玻璃心,天天乳滑。」
針對當局這種「敏感日」越來越多的現象,公安出身的網友「二大爺」認為:「我覺得這有可能代表近年來,他們是把這些(維穩)手段常態化了,而不一定是針對這些時間節點。‘敏感點’要根據它的重要程度來劃定,並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領導說敏感就敏感。」
他指出,中國目前社會環境日益惡化,必然導致社會矛盾越來越突出,當局不斷地去壓制,就不斷地會遇到反彈,所以現在維穩任務越來越重,但是成效卻越來越不顯著。同時,當局針對所謂「敏感人士」的監控都是毫無法律依據的,公安人員對此很清楚,因此也會儘量採取不留痕跡的方式進行:「它這種維穩方式都是私底下的,是見不得人的,它也知道是違法的。」
胡佳: 當局高壓維穩只是一種虛弱的表現
長期遭到當局嚴厲監控的胡佳也表示,當局的高壓維穩只是一種虛弱的表現: 「是因為你害怕他們,他們才對你動用這種手段嗎?還是因為他們害怕你而採取這樣的手段?借助他們手上有權力、有資源而來控制你,這個代表它的強大還是虛弱呢?」
面對長期對他執行監控的員警國保,胡佳說,他目前的心態早已從憤怒變成了一種憐憫,因為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這種「維穩」的受害者:「那些員警們不得不屈從於上級的命令,去執行一個非法的事情。這個對人的傷害是極大的。這好比把一個人的精神良知給殺死,或處於一種被擊昏的休眠的狀態,這點是特別殘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