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

「白紙運動」一年後 海外「反賊組織」如何生根發芽?

英國華人組織「中國反賊」(China Deviants)成員Apple。

文/RFA

2022年11月24日,一場烏魯木齊大火葬送了10條生命,也點燃了蔓延全國的「白紙運動」。大批海外中國青年也紛紛起來聲援,甚至發展成各種「反賊組織」。一年過去,「白紙運動」隨著封控結束而落幕,然而反抗力量卻在海外生根發芽。本台駐倫敦記者呂熙過去一年一直追蹤英國華人組織「中國反賊」(China Deviants),這個在「白紙運動」期間誕生的組織,如何承接上一代「老民運人士」,成為海外反抗運動的新勢力?

「我是‘中國反賊’的Apple,讓我們一起續寫白紙,發出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獨特的聲音。」—Apple

「我是一名來自中國的政治異見者,我追求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觀。」 —陳亮時

「我叫Kyle,我是一位追求自由的人。我為我的家鄉所放逐,但正是因為這種放逐,讓我可以在這個迷惘的年代變成一為先鋒。」 —馬有為

拿起白紙,說出你心裡的一句話,三位中國青年給出這樣的答案。 Apple、陳亮時和馬有為三位,都是在英華人組織「China Deviants」的成員。這個組織,中名譯名為「中國反賊」,顧名思義,就是明確反對中共獨裁。

「中國反賊」組織的萌芽,始於去年的「彭立發事件」,當時他在北京四通橋上的掛起的橫幅,震動了在倫敦留學的中國學生Apple。於是她在校園裡發起「海報運動」、「廁所革命」,去年10月底,她更和友人在倫敦市中心的特拉法加廣場(Trafalgar Square)上發起集會聲援彭立發,是近二、三十年來絕無僅有的一次在英中國青年抗議集會。

「白紙運動」中誕生的「反賊組織」

不到一個月,一場烏魯木齊大火燃點「白紙運動」,中國各地青年紛紛走上街頭,反封控、反獨裁。他們的呐喊,也牽動著Apple的心。身在倫敦的她通過Telegram建立了一個名為「上海馬拉松」的群組,希望能幫助在國內抗爭的小夥伴。

Apple 說:「在一個語音通話中,有一個女孩就在通話期間直接被抓了。群組裡的人在喊’那個女生被抓了!’,而我卻在電話另一頭的倫敦。我在想,天啊!我真的希望能幫她一把,把她拉回來。」

雖然迫切想要回國,和其他年輕人站在一起,但理智告訴Apple,留在海外聲援或許更有效。於是在去年11月底一個細雨紛飛的寒夜,她再次在倫敦發起集會。這一次,過千名在英華人和她一道,包圍中國駐英大使館,悼念烏魯木齊大火的死者,同時遙遙聲援國內的抗爭青年。

然而隨著中國政府解除封控措施,並大規模抓捕抗爭年輕人,國內的「白紙運動」迅速沉寂。在「白紙運動」一周年之際,牆內幾乎一片死寂。

不過「白紙運動」在海外撒下的火種,卻催生了像「中國反賊」一樣的海外「反賊組織」。 「中國反賊」在「白紙運動」期間正式成立後,過去一年間,從世界人權日的抗議活動,到「新冠吹哨人」李文亮逝世3周年的紀念,以至六四集會遊行,和「彭立發事件」一周年的活動,他們從不缺席,成為了海外反抗青年中,最積極行動的一群。

讓被抹去的聲音重現 讓「孤勇者」不再孤單

Apple 說:「我們希望在中國被審查掉的聲音,得以在海外重現,因為中國已不可能有任何形式的公民社會了。我們想,如果我們可以把這些聲音帶到海外,這些聲音至少能被聽到和存在。無論這是怎樣的聲音,我們都希望包含在內,這也是’中國反賊’的理念。」

愈來愈多海外中國青年,開始認識「中國反賊」這個組織。在倫敦工作的廣東人陳亮時,就是在今年年中加入「中國反賊」,讓他不再感到孤單。

陳亮時說:「在這個組織裡,我認識了很多很優秀的人,他們真的很真誠、很有熱情,也很有行動力。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因為不認同中國共產黨的統治而走出來,出來以後又會害怕,因為海外也有很多小粉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和我們志同道合,所以一直會有身份認同的危機。但加入’中國反賊’後,發覺有這麼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起共事,從事反共和中國民主化的事業,我覺得很興奮,也找到一種歸屬感。」

而剛在英國完成研究生課程的馬有為也發現,一旦行動起來,就不再有昔日的無力感。

馬有為說:「作為中國人,我們普遍的一種感受,就是在中國社會的那種無力感,那種不斷被孤立、被原子化的情況下的失望與憤怒。我也是想擺脫這樣的情緒。如何擺脫呢?那就是通過行動,既然是要通過行動,我就找到了很多我可以為之並肩作戰的人。」

陳亮時和馬有為表示,他們以及家人暫時未有受到中共的直接威脅,但他們仍無法完全免於恐懼。雖然如此,他們仍然選擇以真實身份接受採訪。

陳亮時:「這就是中共打壓海外民主運動的方式,它的目的就是想用恐懼使我們不要發聲、不要抗議,以繼續維持它的極權統治。我覺得中共這個非人道的政權是一定要終結的。有恐懼是正常的,但我們不能因為恐懼的存在而停止,違背我們自己的價值觀、世界觀和政治理念。即使恐懼,我們仍然要站出來。」

海外反抗新勢力承先啟後 接力「老民運」

除了英國,在歐洲、美國以至日本,都有像他們一樣的海外中國青年,起來成為「反賊」,形成一股海外反抗運動新勢力。

前八九學運領袖周鋒鎖一直和這些海外中國年輕人保持密切聯繫。過去一年,他多次從美國飛到倫敦,親身支持「中國反賊」組織的活動。看著「白紙一代」海外青年組織逐步成熟發展,並以行動驅除內心的恐懼、孤獨和懷疑,他感到欣慰。

周鋒鎖說:「其實我一直在期待更多年輕人能夠加入進來。對我個人而言,不管做什麼,我是義不容辭,我絕對會盡心盡力,但是畢竟我們能力有限,所以去年以後,在各地都有比以前非常多的年輕人加入進來、行動起來,其實我就感覺我身上的擔子輕了很多。」

他表示,即使社會運動暫時歸於平靜,這些海外組織仍可通過讀書會等門檻較低的活動繼續宣揚理念;而各地組織之間「去中心化」,但同時互相連結、互相呼應,可讓社會運動變得更深更廣。

上一代的海外反抗勢力,以六四後流亡海外的民運人士為主力。作為「白紙一代」的海外反抗青年新勢力,「中國反賊」的成員認為,他們可以從前輩的經驗中學習,同時保留他們新一代的獨特性。

Apple說:「我認為我們新一代和所謂的老一代主要的不同是,我們關注的議題比他們更多元,比如我們更關注女權問題,也更關注國際議題,比如俄烏問題。我想也是因為我們新一代生活在一個訊息時代,我們接收的資訊更多。」

熱情退後 海外運動尚有可為

有質疑聲音認為,國內「白紙運動」的根源,在於對「清零」政策的不滿。而隨著中國解封,運動迅速退潮,國內年青人回歸「躺平」狀態,而海外反抗運動也只能在平行時空進行,對國內狀況影響有限。

然而「中國反賊」的成員並不認同,對於國內青年和海外反抗運動,他們仍然抱有希望。

陳亮時說:「這個’白紙革命’是明確喊出一個政治口號,比如是’習近平下台’、’共產黨下台’。我認為這就是’白紙革命’成為一個’革命’的基本點,因為它不是單純情緒的表達,而是有一個政治目的的。從這一點出發,我認為中國年輕人是有希望的,因為在政治高壓下,他們都有勇氣走出來。」

Apple說:「社會運動走下坡是正常的,社會運動的週期可以潮起潮落,如果你什麼都不做的話,它甚至會死掉。但我們在盡力保存運動的勢頭,繼續建立我們在倫敦的社區,其他在巴黎、柏林、美國的朋友都在努力。這必然撒下公民運動的種子,這種成為公民的感覺,讓你知道有權為自己發聲的滋味。即使運動好像在退潮,這也不能被抹去,因為當你開始走上街頭,你就不會想退回去躲起來、一聲不響了。」

同一代人 海內外互相守望

在「白紙運動」周年之際,他們在網路徵集藝術品,本週五(24日)到週六(25日)在倫敦展出,並將由小貨車帶到歐洲各國串聯各大城市。

Apple說,本來有一半藝術品來自中國國內,卻礙于安全問題而必須撤掉。國內有人在微信轉發藝術展的消息,也被帶到公安局談話。即使如此,仍有無數國內年輕人向他們表達支持。她認為,這也顯示出海外活動如何感染和影響國內青年,鼓舞她繼續前行。

他們都有心理準備,短期內或許難以回國,但他們仍然盼著這一天。

「我會繼續前進,直到有一天,把我所爭取的自由,帶回我的家鄉。」 —馬有為

連結:“白纸运动”一年后 海外“反贼组织”如何生根发芽? — 普通话主页 (rfa.org)

白紙運動青年持續遭打壓,出走加拿大成難民

文/RFA

中國「白紙運動」一周年之際,仍有很多年輕的抗議者下落不明或被關押。還算幸運的當屬小沛了,日前他抵達加拿大申請難民身份。他接受記者專訪時提到,去年11月底白紙運動被抓進看守所後,不時遭到國保監控騷擾,多次被抓進看守所。他受不了身心煎熬,只能離開家人,逃離中國,換一種方式,繼續為中國的民主自由而奮戰。

「我不後悔去參加這個運動。」

說起去年此時在上海見證白紙運動而遭到迫害的經歷,小沛的語氣很平靜堅定。從初中起就開始懂得維權的他,在老師同學眼裡可能是個不聽話的孩子,但90後的他說,在中國教育中每個人都是同一套思想,你不能和大家不一樣,但他不喜歡這樣。

2022年的上海處在疫情封控中,11月27日約淩晨時分,他翻牆看到互聯網上很多民眾走上街頭,他也騎著自行車到徐匯區,看到有拿白紙的抗議者被員警抓上警車,他拍攝了一點影片,就被員警逮了。

整個晚上在龍華派出所中,他遭到了不人道的對待。「他們把我雙手放在背後,頭撞到牆上,因為是水泥牆,頭上都瘀青了。我在裡面又表達了抗議,所以又被抓去坐了老虎凳,就是那個鐵椅子上,手腕腳腕,坐了一個多小時。 」

他說,一個小派出所丶一個晚上就有至少30幾名年輕人和他一樣的遭遇。

隔天他雖然被放出來了,但日子並沒有平靜,隨時處在監控中,只要在網路上發表一點所謂不合規的意見,他就三番兩次被叫去談話。工作也受到很大影響,因為每換一個工作,最終都有人掀出他的紀錄,他被迫離開。

今年春天他訂了一些中華民國國旗寄到家裡丶後來又參加推特上的討論會,結果又被抄家,又進了看守所,這一次被關了好幾個月,就因為他是個會抗議不公平的人,於是屢遭懲罰,其中有30天都手腳都被銬著,自己完全無法行動。「30天我被綁著,生活上遭到很大影響,首先是睡覺有問題,第二點就是我不能自己洗漱丶換衣服,所以監視我的人都會發現我身上一股發臭味道,然後吃飯喝水自己都不行,上廁所也需要幫助。」

夏天出獄後,他在父親支援下決定離開中國。小沛說,父親年紀很大了,身體又不好,沒有其他親人,但父親對他說:「你與其在國內坐牢,不如在海外。」

今年10月,他拿著有效的護照簽證登上了飛往溫哥華的飛機,出海關時仍被刁難,整個行李箱和電腦丶手機都再度被盤查,落地溫哥華的那一刻他還感覺很不真實。

他隨即向加拿大當局遞交了難民申請,開始尋求真正的自由。他說,看看前總理李克強的遭遇,你就能想像在國內的一般人只能如行屍走肉般活著。 「這肯定是一種政治謀害,一個總理況且如此,普通的百姓被對待就像一隻螞蟻一樣被踩死。在國內參與這種活動需要很大勇氣,面臨很大風險,所以我們在國外的人需要給他們支援和聲援。」

財政拮据的他,過去這陣子他為了尋求庇護場所而四處奔波,儘管生活很艱苦,但他已感受到很多溫暖,因為加拿大有很多機構資源都積極為他這個外來的陌生人提供幫助。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他也希望在中國土地上人,很快地也能真正享受真正的自由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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