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樂義/政治忠誠無限上綱－習近平治軍困境
文/rfa亓樂義
據可靠消息指出，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李尚福因採購腐敗問題被隔離調查。他9月1日被帶走，並且供出軍委裝備發展部8名重要幹部涉案。這是自今年7月火箭軍高層領導被撤職以來，習近平再次對軍隊上層進行大範圍清洗，藉此鞏固軍權。
忠誠出了問題
《路透社》引述10位熟知內情人士的話說，對李尚福的調查與軍事裝備採購有關，但不清楚涉及哪些裝備。軍委裝備發展部7月26日發佈一份關於徵集全軍裝備採購招標評審專家違規違紀線索的公告，鼓勵社會舉報提供2017年10月之後相關的違規違紀線索。李尚福2017年8月起擔任軍委裝備發展部長有5年之久，因此這份公告被認為很有針對性。
然而，這只是貪腐案件嗎？美國國務院前首席中國顧問余茂春在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中國內幕節目中表示，他不認為李尚福是因為腐敗而被免職。最重要的是，這件事顯示習近平對軍隊不忠誠的疑慮日益加劇。這在俄羅斯瓦格納（Wagner）集團叛亂之後尤其嚴重。
曾在中國多家媒體擔任主編的趙蘭健，9月15日在新聞烽火台節目中指出，這涉及誰向誰站隊、誰向誰靠攏的問題。他接觸到一些朋友，無論是現有高官或者紅二代，或者媒體界的研究人員，他們沒有一個人喜歡當下中國的政策，也沒有一個人喜歡習近平主導的中國未來的方向。這是他身邊的案例，由此放大，可能得到相同的視角。
他認為，整肅軍隊必然影響軍心。李尚福的遭遇，可能就是其他人未來的遭遇。表面上他們裝出比較歸順，但是內心可能會有非常大的反差。
目前有關李尚福被調查的情況未獲官方證實。要瞭解問題的性質，還得從習近平怎麼看軍隊的貪腐問題著手。
5方面極大危害
2014年至2015年，前軍委副主席徐才厚和郭伯雄因貪腐被整肅後，習近平多次在內部講話中強調，郭、徐二人的貪腐問題駭人聽聞，但這不是他們問題的要害，要害是他們觸犯了政治底線。根本問題不是他們貪多少錢，而是他們在軍隊形成小山頭、小團夥，形成政治性很強的利益集團。他們把人民軍隊當成私家軍，賣官鬻爵，拉幫結派，虛化軍委主席負責制，對黨不忠。
習近平把郭、徐二人的所作所為，總結為5方面的危害：給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造成極大危害、給軍委集中統一領導和軍委主席負責製造成極大危害、給軍隊選人用人造成極大危害、給全軍團結統一造成極大危害、給部隊政治生態造成極大危害。習近平說：這些危害都是政治性的！
郭伯雄擔任軍委副主席10年，徐才厚擔任軍委副主席8年，在軍隊的勢力盤根錯節，胡錦濤也莫可奈何。李尚福的頂層資歷尚淺，去年10月在二十大當選為中央軍委委員，造成的危害遠不及郭、徐二人，但是腐敗的性質在習近平眼中是一樣的。由於涉及裝備採購問題，習近平也許會加上一條給部隊戰力提升造成極大危害。
武器裝備是軍隊現代化的重要標誌，也是軍事鬥爭準備的重要基礎。習近平把武器裝備的品質視為頭等大事來抓，並且建立品質責任終身追究制度，確保責任落實到個人。習近平說：誰搞豆腐渣工程，跑到天邊也要讓他付出代價。 在武器裝備發展上欺上瞞下、弄虛作假，對習近平來說是對黨和對他的不忠誠，有高度的政治屬性。
創造大人物
2015年11月習近平宣佈全面施行軍改。隔年1月中央軍委機關改組為15個職能部門基本完成，習近平接見軍委機關各部門領導時明確指出，軍委的第一件大事是講政治，要站穩政治立場，嚴守政治紀律。國防和軍隊改革的大考是思想上的，是利益上的，但歸根結底是政治上的。他要求全軍把落實黨中央和中央軍委決策部署作為重大政治責任。實際上就是對他絕對忠誠，而絕對這兩個字，是格外強調服從習近平領導的唯一性、徹底性和無條件性。
習近平把全軍對他的個人忠誠在思想、宣傳和部署上都推向新的極致。但是還是出了大問題。軍改後的首任中央軍委聯合參謀部參謀長房峰輝、首任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主任張陽，都是中央軍委委員，因貪腐而被整肅。
習近平這樣形容他們。中共十八大（2012年11月）以來，全軍處理的軍級以上幹部，說到底都是在對党忠誠上出了問題。有的大奸偽忠、陽奉陰違，有的目無規矩、亂髮議論，有的口是心非、言行不一，有的欺上瞞下、弄虛作假，有的空泛表態、光說不練。房峰輝、張陽就是典型，是不忠誠、不老實的典型。他們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他們把忠誠喊破了天，背地裡卻極力攀附郭伯雄、徐才厚，極盡趨炎附勢之能事。
請注意。習近平沒有提貪腐，因為貪腐不是問題的要害，要害是他們沒有對習近平絕對忠誠。以貪腐治罪，不過是名目而已。習近平對政治忠誠無限上綱，近似文革的做法，是帝王心態的直接反射，堪比毛澤東。
習近平要求全黨全軍向他絕對忠誠，有其理論依據和歷史實踐。他很喜歡馬克思（Karl Marx）說過的一句話：每一個社會時代都需要有自己的大人物，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它就要把他們創造出來。言下之意，當前世界面臨百年大變局，全國全黨全軍應該把他創造成一個帶領民族復興的大人物。
習近平還引用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在《論權威》一文中形象地指出，最能清楚說明需要專斷的權威，是在汪洋大海上航行的船。在危急關頭，大家的生命能否得救，就要看所有的人能否立即絕對服從一個人的意志。恩格斯總結巴黎公社的失敗教訓，就是由於缺乏集中和權威。在中國的這條大船上，習近平代表了那一個人的意志。
習近平堅定相信，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因為有列寧（Vladimir Lenin）為領袖，才完成十月革命的驚天偉業。有毛澤東作為全黨全軍的領導核心，新中國得以建立。毛澤東曾說，領導核心只能有一個，就像剖開的桃子，只有一個核心，要建立領導核心，反對一國三公。習近平也套用鄧小平的話，沒有核心的領導是靠不住的。言外之意，當前世界面臨百年大變局，只有靠他才能帶領中國由大向強。
解放軍領導幹部因整肅運動而人人自危。圖為今年3月習近平與出席十四屆全國人大會議
政治水準
從中共內部運作機制來看，每一次的權力重組和集中，都歷經內部高層一波又一波的清洗。習近平說，要完全掌握軍隊，必須抓好高級幹部。軍隊要出問題，還是出在軍隊內部，出在高級幹部身上。因此，他多次以深化政治整訓為名，嚴查一批又一批涉及郭伯雄、徐才厚、房峰輝、張陽等貪腐問題和相關人員。
應該說，貪腐不會帶來造反，反而更需要穩定以掠奪更大財富利益。但是會欺上瞞下、弄虛作假，掩飾他們的貪腐。對獨裁者來說，隱瞞作假是對他至高權力的漠視。獨裁者最不能忍受被蒙在鼓裡，因為它隱藏獨裁者被架空，甚至被取代的風險。
習近平2012年上台後，首要之務是落實貫徹軍委主席負責制，並且在全軍建立實行請示報告、督促檢查和資訊服務等3項工作機制。尤其是請示報告制度，習近平要求領導幹部在涉及重大問題和重要事項時，按規定向組織請示報告，決不能遮遮掩掩甚至隱瞞不報，包括領導幹部的個人事項，是請示報告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應該說是核心部分，也是領導幹部最不願意上報的事項。
習近平特別要求軍委成員、軍委機關各部門及全軍各大單位的主要領導幹部，都要自覺堅持執行重大問題報告制度。問題是，什麼是重大問題和重要事項？並沒有明確定義和標準。習近平說，這要看政治水準。如何拿捏習近平心中的政治水準，每個領導幹部為此犯難，如芒在背。
人人自危
也許這就是習近平的本意。中國帝王之術，向來深不可測，也不能被測，因為這是整肅異己的法寶。2019年習近平對全軍正師職以上幹部和作戰旅主官進行全覆蓋考察，同時開展軍級以上單位執行紀檢情況的專項檢查，加強重點行業領域和軍地交叉地帶的整肅治理。去年中共二十大前，對全軍高層人事遴選更是嚴格把關。但是軍隊貪腐依然層出不窮，習近平對軍隊不忠誠的疑慮日益加劇。問題究竟出在哪呢？
英國《金融時報》資深記者吉密歐（Jamil Anderlini）曾指出，習近平的反腐運動與中國古代朝廷如出一轍，和明朝時期頗有可比性。他說，如果習近平真心反腐，就應該真正從體制改革下手。事實上，中國幾十年的高速經濟發展和集權制度是造成腐敗的根源。歷史一再證明，反腐運動的結果是越反越腐。
如今還應該加上一條，習近平對政治忠誠無限上綱，近似文革的做法，將使整個軍隊圈禁在意識形態的掙扎之中，搞得領導幹部人人自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