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國際軍事

就美中關係而言,兩軍高層不交流其實不是最糟糕的……

6月2日,在新加坡的香格里拉安全對話會上,美國國防部長奧斯丁與中國防長李尚福握手並短暫交流。

文/voa斯洋

美國星期四(6月29日)再次拒絕了中國提出的要求美國解除制裁以換取美中軍方高層交流管道的呼籲。分析人士說,就美中整體關係而言,雖然兩軍缺乏溝通對美中關係來說是「危險的赤字」,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雙邊關係持續下滑,雙方無法就任何一件事達成一致,甚至包括對事實的認知。

兩軍高層交流繼續無望 ,到底有多糟糕?

五角大廈新聞秘書派翠克·萊德(Patrick Ryder)準將在回答美國之音記者提問的時候說:「從我們的角度來看,保持開放的溝通管道沒有任何障礙。」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丁(Lloyd Austin)「現在可以與中國國防部長溝通。這些制裁不需要解除他就能與對其對口官員溝通。」他說,美國會繼續努力推動溝通。

這不是美國的新立場。美國早在今年3月就曾表示,制裁不會阻礙雙方對話。美國總統喬·拜登(Joe Biden) 5月份參加完七國集團(G7)峰會時,曾表示美方正考慮解除對中國防長李尚福的制裁。當時,美國尋求國防部長奧斯丁與李尚福在6月初新加坡舉行的「香格里拉安全對話會」上會晤。但後來,美國又收回了這樣的說法。

中國駐美大使館發言人劉鵬宇星期三說,如果拜登政府希望美中軍隊高層進行溝通,美國必須解除對中國的制裁,他說,美方知道中美兩軍陷入困境的原因—它實際上對中國實施了單方面的制裁。他說:「兩國之間進行任何交流與合作之前,應該消除這些障礙。」

這也不是中國的新要求。中國一直要求美國要展示對話「誠意」,撤銷制裁,「採取實際行動為對話溝通掃清障礙、營造氛圍、創造有利條件。」

2018年,美國政府對現任中國國防部長、時任中共中央軍委裝備發展部部長李尚福實施了制裁,禁止其通過美國金融系統進行任何交易和獲得美國簽證,理由是李尚福主管的軍委裝備發展部向俄羅斯購買軍事設備,違反了《以制裁反擊美國對手法案》(Countering America’s Adversaries Through Sanctions Act)。該法案要求制裁任何與俄羅斯國防產業有「重大交易」的協力廠商。

前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總統特別助理和東亞事務高級主任韋德甯(Dennis Wilder) 說,高層沒有交流對兩軍關係來說的確存在風險。 他在給美國之音的電子郵件中說:「由於美國和中國在中國附近水域的空中和海上活動非常接近,發生空中事故或海上碰撞的危險很大,特別是中國軍隊一再進行不安全行為。缺乏軍事對話意味著軍事指揮官和作戰人員之間無法以建設性的方式直接解決這些問題,並有望減少軍事危機的可能性。」

這也是拜登政府尋求與中國軍方進行高層交流的理由。事實上,促進兩軍交流,建立危機管控機制是美國國務卿安東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不久前訪問中國的重頭戲,不過,並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國防部長奧斯丁也多次表示, 兩軍高層交流並不是「獎勵」而是「必須」。在香格里拉安全對話會期間,奧斯丁和李尚福進行了簡短的交談,但並沒有任何實質性內容。

在香格里拉安全對話會期間,中國的一艘中國軍艦在臺灣海峽差點與正在執行美加聯合任務的美國驅逐艦碰撞,當時兩艦相距不足150米。此前,一架中國戰鬥機在南中國海國際空域近距離逼近一架美國軍機。

韋德寧建議拜登政府解除制裁,因為他相信從制裁成本效益的角度來說,美國取消對李尚福俄制裁符合美國的利益。 他說:「對李尚福的制裁導致中國重新考慮從俄羅斯購買武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些制裁會適得其反,因為與中國國防部長建立聯繫的成本遠高於潛在收益。」

不過,美國傳統基金會海戰與先進技術高級研究員布倫特·薩德勒(Brent Sadler)告訴美國之音,兩軍高層不交流其實並不可怕,因為有其他溝通管道。

「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仍然可以通過大使館溝通。所以,我認為不會有任何重大後果。」

曾經擔任過美國駐馬拉西亞大使館武官的薩德勒說,歷史上很少有先例顯示,兩個不希望陷入衝突的國家會因為偶發事件走向衝突和戰爭,除非本來就有這樣的意圖。他說,更重要的是中國的意圖。

「如果中國的意圖是測試美國和西方的決心,特別是我們的軍事決心,那麼,無論兩軍有多少的軍事接觸都不會改變這一軌跡……事實上,兩者沒有交流,這應該表明了中國的意圖,它不一定是善意的。」

他認為,美國不應該把解除制裁當作重新與中國接觸的代價。

可能跟制裁無關,中國希望迫使美國改變政策

有人指出,中國拒絕交流與制裁關係並不大。2月份,在美國擊落中國高空偵察氣球後,美國國防部曾要求由國防部長奧斯丁與中國當時的國防部長魏鳳和通話,但是遭到拒絕。

2022年8月,在美國前眾議院議長南茜·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問臺灣後,中國宣佈取消和暫停與美國之間的多項合作和對話,包括兩國在軍事上的對話和工作會晤。

路透社6月26日援引美國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官員的話說,從2021年以來,中國對五角大樓提出的十幾次對話要求和將近10個工作級別的接觸要求要麼予以拒絕,要麼不予回應。目前,兩國軍方的交流僅限於雙方使館的武官之間以及軍艦和軍機之間的例行交流。

美國和平研究所中國專案高級顧問成斌(Dean Cheng)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中國應該是希望借此迫使美國改變政策。因為理論上來說,奧斯丁其實還可以跟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張又俠和何衛東會談。五角大樓過去曾聲明奧斯丁部長的對等對話中國官員應該是中央軍委副主席。

「這當然不會發生,因為中國人拒絕這樣做。現在的重點是,中國人故意選擇一條道路來迫使美國人改變他們的政策。如果美國人不改變他們的政策,中國基本上就會說,好,那我們就不要有國防部長級別的談話。」

成斌說,與美國認為兩軍交流可以穩定關係,減少誤解和誤判不同,中國認為交流是一種 「恩惠」。 不過,他又說,中國可能也真的認為這些制裁是對中國的不尊重。

傳統基金會的薩德勒認為,美國與其一再要求與中國對話,不如與盟友一起繼續加強美軍在西太平洋的實力,迫使中國更認真地對待與美國的接觸。

「美國及其盟國需要繼續我們過去幾年所做的事情,那就是在西太平洋進行更多的部署、更多的演習,以及打造更多的多邊關係,比如與印度、日本、澳大利亞和美國的四方對話機制。這些事情需要繼續進行,需要加速,像AUKUS(美英澳三邊安全夥伴關係)的潛艇一樣,因為這將對北京施加更大的壓力,迫使其更認真地對待美國的接觸。只有這樣中國更有可能瞭解美國的立場。這不僅僅是言語。這實際上是可以看到的東西,他們實際上可以感受到美國的實際利益和紅線是什麼。」

這也是拜登政府一直在做的。事實上,自2022年5月以來,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一直是加強自身建設,協同盟友,與中國競爭。

美中對對方都有「原始的恐懼和焦慮」

繼布林肯6月19日訪問北京後,美國其他內閣成員也計畫訪問北京,其中包括美國財政部長珍妮特·葉倫(Janet Yellen)和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氣候變化問題特使約翰·克里(John Kerry)。另外,中國 外長秦剛也表示將在兩國商定的未來某個日子訪問華盛頓。

但是,前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總統特別助理和東亞事務高級主任韋德甯認為,兩軍缺乏交流對美中關係整體而言是個危險赤字,需要得到解決。

「事實證明,在與華盛頓的關係方面,中國軍隊是中國政府中最不值得信任的部分之一。它是國內的主要參與者,可能會對兩國關係的發展產生負面影響。」

和平研究所的成斌相信,兩軍無法交流確實成問題,但是,比美中兩軍無法對話更嚴重的事,美中關係繼續下滑,雙方幾乎在所有問題上都存在嚴重分歧。

「我們有一長串美中存在分歧、嚴重分歧的清單。非常非常激烈的分歧。中國認為美國公然干涉中國內政。中國認為美國是為了遏制中國。中國認為自己應該能夠從荷蘭購買先進的光刻設備,而美國和歐洲正在聯手對付中國,就是因為中國試圖創建自己的晶片產業。這些本身不是國防問題,它們和國防有關,中國再次認為其戰略安全正受到美國的威脅。」

荷蘭政府在6月30日公佈了晶片製造設備的出口管制措施,新規定限制最新型號的極紫外光刻設備出口到中國,該項出口管制法規將從9月開始生效。荷蘭的做法與美國保持了一致。由於擔心中國的人工智慧能力可能會加強北京的軍事和安全機構,從而對美國構成國家安全威脅,拜登政府去年10月出臺晶片法案,對可能出口到中國的先進半導體和晶片製造機械類型發佈了全面限制。

成斌認為,美國對中國的看法也一樣。美國也一樣,美國不僅將中國視為糟糕的交易夥伴,也認為中國是國防和軍事方面是非常危險的對手。雙方在經濟、智慧財產權、甚至芬太尼問題上都有分歧。

他說,「所有這些分歧彙聚在一起就造成了雙方對彼此的不信任,也沒有多少的善意讓彼此可以利用。 」

方大為(David Firestein)是美國喬治·布希美中關係基金會總裁,他6月28日在亞洲協會(Asia Society)的一次有關美中如何共存的研討會上說,這些在媒體上佔據主要位置的分歧通常是美中關係中更深層問題的體現。他說,美中之間存在結構性差異、存在文化、文明、意識形態、外交政策學說差異,國民心理上也不相同。

他說,從結構性差異來說,美中對彼此都存在「原始的恐懼或焦慮」,雙方都相信對方會給自己帶來災難性的危害,而這將讓美中關係複雜化。

「從中國人的視角來看,美國確實是世界上唯一有能力、也可能有意願一勞永逸地終止共產黨在大陸的統治的國家。中國就是這樣看美國的。在談論合作的概念之下,隱藏在外交禮儀的表面之下,中國對美國的能力存在著根本的恐懼。從美國人的視角來看,中國確實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能夠真正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生活品質和生活方式,使其惡化的國家。主要是通過經濟和技術的方式,未來幾十年,通過經濟來影響我們的社會。」

他說,這樣的看法不會消失,導致雙方對基本事實的認知都不一致。

美國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的基幸格中美關係研究所主任戴博(Robert Daly)在同一個研討會上直言,美中目前就是陷入了新冷戰 。

「我們在進行新的軍備競賽,其中包括核武器,包括西太平洋的真正戰略困境和臺灣的潛在爆發點。我們又回到了‘確保相互毀滅’的(時代)……我們雙方都在構建聯盟和准聯盟。拜登總統說這是一場民主與威權主義之間的全球戰爭。雖然我碰巧認為這個表述是錯誤的,但這是意識形態的部分。兩國都在公開競爭塑造全球秩序。就像一些公開的民意調查資訊所討論的那樣,這兩個國家的人民彼此更加疏遠。因此,我們面臨著貿易戰、科技戰、核武器、種族、新聯盟、意識形態競爭、全球秩序、競爭和疏遠。告訴我,這如何不是冷戰?」

美國國務卿布林肯6月28日在美國智庫外交關係協會表示,美國與中國的關係是「長期競爭」,沒有「明確的終點線」。美國必須找到一種在激烈競爭中與中國「和平共處」的方法。外交關係協會會長理查·哈斯(Richard Haass)提醒,「和平共處」正是主導和被用來描述當年美蘇關係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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