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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軍的庫爾斯克反攻,給了我們什麼警示?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基

本周最大的軍事新聞,莫過於俄烏衝突的「第二戰場」:烏軍突然從邊境線向俄庫爾斯克州發動多輪攻勢,讓近期在戰場上頗為主動的俄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相比之前的「俄烏戰訓」,這次攻勢帶給我們的鏡鑒意義,已然處於不同層級。

而在我們國內,隨著054B型護衛艦的新款主炮出現在最新批次054A的主炮位,更換了之前長期使用的76毫米艦炮,這是否意味著曾在「3·14」海戰建功的100毫米艦炮再次迎來復興,同樣引發熱議。

「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對於仍在持續中、戰線不斷變化的「庫爾斯克反攻」,以《一周軍評》的形式加以蓋棺定論的評述,顯然並不合適。另外,我們已在本週四的直播中對此次攻勢第一階段的大致情況進行了描述,這裡也不再將已經發生的情況,以「數豆子」的方式重新盤點一番。

無論本次反攻的結局如何,從之前在東烏戰線上四平八穩地推進,轉為四處搜集援兵、在自家領土上阻擊烏軍,俄軍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新戰役中,終究變成了需要爭取主動權的一方。

《孫子兵法·虛實篇》有雲:「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意思是善於指揮作戰的人,總是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所調動。以烏軍總司令瑟爾斯基為首的烏軍指揮機構,在2024年總體不利的局面下,仍能制定出這樣的「致人之策」並成功實施,的確達成了戰役突然性;也證明烏軍現有指揮體系在能夠順暢實現上情下達的同時,還有著出色的保密效果。

但正如遊戲裡常說的「打得好不如接得好」,烏軍實現戰役突然性,也少不了俄軍的「配合」;而這種「配合」,很有可能又是一次「俄羅斯式得過且過的勝利思維」作祟的結果。在阿夫迪夫卡戰役結束後的近半年間,烏軍沒有在正面戰線上發動太多值得一提的反撲;俄空天軍的重磅滑翔制導炸彈、陸軍為俄烏戰場打造的「蛆形坦克」,都在不同層面上取得了成功;烏外長克列巴訪華,也被視為烏克蘭在美國大選前尋求停戰談判的可能性……這些樂觀情緒,很容易從最高統帥部蔓延開來。

儘管在我等圍觀者看來,時長即將越過兩年半門檻的俄烏衝突,早就應該斷掉俄羅斯人一切「半場開香檳」的念頭,但正如筆者2023年6月在軍評中所說:「通過第二次車臣戰爭找回顏面之後,俄軍相繼在2008年南奧塞梯事件和2014年克裡米亞事件中,以外界看來輕而易舉的方式取勝……這些都或多或少加速助長了俄羅斯的勝利主義情緒,讓俄羅斯認為其選擇‘武器和戰爭’的程度,已經足以滿足要求。」那麼,當2024年的「特別軍事行動」以這種節奏平穩推進了半年之後,俄羅斯自以為即將迎來一場「得過且過的勝利」,並不令人奇怪。

然而公平的是,斯拉夫人的對面也是斯拉夫人。每當他們因為一系列的勝利而得意洋洋的時候,就總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栽個跟頭。上一次這邊會因為北約援助高級貨的到來而沾沾自喜,下一次那邊就會由於敵人放出談判信號而麻痹大意;在這樣的反復拉扯之中,雙方對軍事挫折的忍受能力都達到了一個別人「羡慕不來」的地步。

試想一下,如果在上世紀80年代對越「騎線拔點」輪戰期間,我軍沒有選擇在邊境線附近大範圍埋設雷場,導致越軍不是把精力用在組織無數個特工小分隊、進行大多數勞而無功的襲擾上;而是想辦法集中部隊尋找深入我境的機會,在國際上造成不利輿論,影響我改革開放大局,那麼輪戰的性質和時間都會發生變化。

實際上如果把標準放寬一些,1988年「3·14」海戰的爆發背景中,也有越南軍隊在陸地戰場上已經沒有便宜可占,而選擇在我軍當時力量還很薄弱的南沙方向上「摸一把大的」的考慮。雖然在陳偉文將軍指揮的502、531、556編隊毀滅性打擊下,孱弱的越南海軍在赤瓜礁海戰的正面戰鬥中落得完敗的下場;但在海戰前一個月,我軍增援力量抵達華陽礁之前,越軍已經借助海軍運輸船搶奪了我軍實控的永暑礁、華陽礁周邊的多個島礁;時至今日,越軍仍在當初搶奪的這些島礁上不斷擴充建設,提醒著我們不要再給敵人這種「新開戰線」的機會。

遙想當初抗美援朝進入陣地戰階段之後,志願軍運動戰時期發揮出色的多支部隊在整訓後,並沒有被調回一線,而是構築東西海岸防禦工事,時刻準備抗登陸作戰;「頭等主力」116師更是移師平壤,擔任保衛平壤反空降和西海岸抗登陸反突擊任務。如果按照一些「事後諸葛亮」的觀點,如果這些充分整訓的「王牌部隊」能投入1953年夏季反擊戰,勢必會取得更大的戰果;但如果這樣大規模調動,導致「聯合國軍」發現東西海岸兵力換防,那場現實中並未發生的「仁川2.0」真實上演的話……

從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再到抗美援朝自衛反擊,革命先輩們在血與火之中積累下來的經驗教訓,已經讓我們對於防止強敵開闢「第二戰場」一直有所提防。而俄烏衝突以來,處於弱勢的烏軍頻頻對俄軍發動的「不對稱作戰」,更是不斷提醒著我們,即使未來戰爭中面對的敵人總體實力與我軍有多大差距,也不能因此在戰場的次要方向、乃至於被認為與戰場「無關」的方向掉以輕心,否則就會在當前「混合戰爭」的模式下吃大虧。

筆者本周有幸扈從主編,登上我國第一艘航母遼寧艦參觀,讓人感受最深的除了巨艦本身的磅礴氣勢,還有艦上指戰員們對於港口錨泊期間航母防護問題的關注。面對俄烏衝突中俄黑海艦隊大型艦艇在塞瓦斯托波爾港內遇襲的種種遭遇,我們的航母除了不斷增添攔截無人機、防禦水下滲透的各種新裝備,部隊還積極邀請專長於「非傳統海戰領域」的兄弟單位前來做客,互為對手展開演練,查找問題短板,服務於相關軟硬體的後續改進完善。

在當前的戰爭模式下,即使航母基地這類戰略目標,距離可能的交戰區域看似相當遙遠,但絕不等於對手就沒有能夠達成破壞的手段。而航母等戰略武器本身極高的政治意義,又使得無論破壞效果如何輕微,都很容易被對手達成其宣傳目的,形勢和人心難免有一個會出問題。包括此次「庫爾斯克反攻」在內,持續至今的俄烏衝突帶給我們的一大警醒就是,「局部戰爭」並不「局部」:認為除了「局部」之外的其他國土可以文恬武嬉、繼續「舞照跳、馬照跑」的,必然會吞下苦果。

當我們這次出差有幸偶遇正在北方海區試航的054B型飛彈護衛艦首艦時,更為吸引談資的還是主桅頂部那台轉速飛快的雙面相控陣雷達。幾天之後,054B的那門外形頗引人議論的新主炮,又出現在了最新下水的一批054A改進型護衛艦上。關於為何要在054B開工之後,繼續建造一批054A的問題,只需「備戰」二字即可了然;而100毫米艦炮的「堂堂復活」,就需要對「備戰」二字做進一步闡釋了。

在幾十年從未間斷的對台軍事鬥爭準備方案籌畫中,如何保證各級火力的無縫銜接與適度重疊,一直是統籌規劃的重點。而在東部戰區海軍面向台海的兩個護衛艦支隊中,使用PJ33B型雙聯100毫米艦炮的護衛艦只剩下2艘053H3型(各1門),最多再加上使用PJ87型單管100毫米艦炮的2艘054型,剩下十餘艘護衛艦的主炮均為PJ26型76毫米艦炮。相比2017年各護衛艦支隊剛剛組建時的艦炮火力情況,已經有了很大差別。

「最100炮的一集」

脫胎自蘇聯AK-176M艦炮的PJ26,有著射速快、可靠性高等諸多優點,配備在40艘054A型飛彈護衛艦、52艘056A型輕型護衛艦、8艘071型綜合登陸艦以及680型綜合訓練艦「戚繼光」艦等海軍戰艦上。如果算上南海島礁上部署的若干門、海警裝備的准同型號(約50門)、以及出口艦艇裝配的外貿型號(如巴基斯坦海軍F22P、054AP型護衛艦,阿爾及利亞海軍C28A型護衛艦等),PJ26系列目前的總交付數量很可能已經達到170門以上。

PJ26服役近20年來,見證了人民海軍新一代炮手們的成長,在中俄「海上聯合」系列演習、「海洋之杯」艦艇競賽中,多次與俄海軍的AK-100和A-190兩型100毫米主炮同台競技、表現出色。圍繞它的性能特點(如高達120發/分的最高射速),我軍制定了多套訓法戰法,並建立了較為龐大的彈藥儲備(以殺傷爆破榴彈和預製破片彈為主),儘量以單位時間投射能力彌補其與100毫米艦炮在單發威力上的差距。

但受限於尺寸,76毫米炮彈的制導化很容易「路走窄了」:小型化的制導元件批產難度大、成本高,因此制導炮彈以滿足防空反導等高端需求為主,如義大利「奧托」76毫米艦炮使用的毫米波指令制導炮彈(國內也有類似產品),對艦攻擊使用時已顯得有些雞肋,更不符合對岸轟擊時的使用場景。

而近年來幾場局部戰爭的經驗(也包括俄烏衝突初期俄艦主炮轟擊烏軍沿海目標的嘗試)說明,身管炮兵的射程與打擊精度仍然非常重要。面對76毫米制導炮彈「白菜化」難以實現的情況,人民海軍前幾年的做法是盡可能保留90年代初期建造的、裝備兩門PJ33B型雙管100毫米艦炮的6艘053H1G型護衛艦——時至今日仍有4艘留在海軍試驗訓練基地試驗艦中心和大連艦艇學院訓練艦支隊,更新的053H3型護衛艦也在升級後繼續發揮餘熱。

很難說這是不是一種「儲備」

但無論是老式的PJ33B,還是052B/C、051C和054等型驅護艦使用的PJ87,這兩代艦炮在研製時均未考慮過與制導炮彈、一維彈道修正彈(能以較低成本、大幅提高縱向彈著密集度)等特種彈藥的相容問題。在第二批052C型驅逐艦陸續開工之前,海軍和廠家曾論證能否為新訂購的4門PJ87的輸彈機進行改造,以使用配有保形彈套的特種彈藥,但通過原理試驗驗證後,認為會進一步降低全系統可靠性,這個方案遂轉入技術儲備。

因此,目前人民海軍傳統定義上的制導炮彈,仍然只有PJ45系列130毫米艦炮使用的衛星制導滑翔炮彈,這型炮彈具有留空時間長、打擊精度高、發展潛力大的優勢;但使用該炮的055和052D型飛彈驅逐艦戰時的主要任務自然是決勝大洋,不太可能投入對岸轟擊的任務。客觀上說,當炮射巡飛彈等新概念彈藥,正在改變包括岸轟作戰在內、傳統身管炮兵的玩法時,在未來戰場上動用主炮幾率較大的我軍護衛艦們,目前反倒難以感受這一潮流。

不過,對這一潮流的渴望和追求,主要出現在少數指揮員身上。多數驅護艦主官仍然認為,主炮的第一要務仍是實現更高的可靠性——不同於使用中遇到問題,還能迅速從廠家「搖人」解決問題的陸炮,艦炮出了問題只能靠自己;至於上級對於打擊精度的追求,他們更傾向於用更高的訓練水準去解決,對新裝備不夠可靠的印象,壓倒了新裝備性能的誘惑力。

這是保守思維嗎?往古了講,二戰期間英國海軍「威爾士親王」號戰列艦參與堵截德國海軍「俾斯麥」號戰列艦的戰鬥,即使有廠家人員隨行,主炮故障仍然困擾了交戰全程的故事,是人們提及這段戰史時幾乎必提的教訓;從現在看,隨著美國DDG-1000「朱姆沃爾特」級的155毫米先進艦炮都即將讓位於高超聲速飛彈發射井,多數國家在主炮領域都已經選擇了「不折騰」,滿足於對現有艦炮進行小修小補……

而那批在第二批次052C型驅逐艦和054A型護衛艦密集入列前後成長起來,如今正掌管著新一代驅護艦重要崗位、需要對國家和人民的寶貴財產負責的人民海軍指揮員們,時至今日仍對當年同一支部隊中,100炮和76炮在度過「澡盆曲線」時,差異極大的可靠性表現印象深刻。雖然這些知識型幹部也清楚,時隔20年使用新技術改進的100炮在這些方面必然會有進步,但在備戰打仗的大背景下,頂著「首裝首責」重任的他們,仍不敢對新100炮抱乙太高的期望。

這是不信任國產裝備嗎?駕馭國產戰艦勇闖深海大洋,使用國產武器創造一個個紀錄的他們顯然不是。然而相比艦上其他原創性更強的國產武器,由於長期以來大中口徑艦炮的地位不斷下降,導致我國在這一領域的後發追趕中,傾向於以「拿來主義」方式滿足總體需求即可。除了當初實在無法「拿來」、被迫自行研製、歷經艱苦攻關批量裝艦、而今正在被淘汰的PJ33系列艦炮之外,現役76、100和130三大系列艦炮均為仿改俄、法產品而來,缺乏原創性,使得艦炮出現故障後的判情解決用時較長,影響指揮員對新艦炮的信心,這也是事實。

回顧我軍在054系列護衛艦上從100炮到76炮再換回100炮的20年歷史,起初054使用長期研仿法國路線的PJ87,一方面與我軍三代早期型驅逐艦保持一致、一方面延續護衛艦100毫米主炮傳統——包括它們在「3·14」海戰中締造的輝煌;等到需要大批量建造054A,追求各系統高可靠性的時候,仿俄式的PJ26成為中流砥柱;現在又因為護衛艦換代之後的新增需求,使得054B和新批次054A又回歸到100毫米主炮上……

這種往復迴圈甚至讓筆者覺得,如果真的是為了滿足對岸轟擊需求(以及近距離對峙的威懾力),完全可以研製一款更輕量化的130毫米艦炮。周邊多支海上力量都用實踐證明,美制MK45系列127毫米艦炮完全可以在主尺度與054系列接近的護衛艦上正常使用;國內也有研製輕量化76毫米艦炮的經驗可供借鑒。

最終選擇在100毫米艦炮的基礎上繼續挖潛,筆者認為,這說明當前對護衛艦主炮的防空反導(需要高初速高射速)指標仍然有著一定要求。

日本人造船總歸比韓國人正常一點

無論如何,在「3·14」海戰建功的PJ33系列100毫米艦炮尚未徹底退出歷史舞臺時,新一代100毫米艦炮的加入,終歸也有一段佳話可敘。雖然不如驅逐艦們「130毫米的正義」有能讓敵人瞬間清醒的效果,但100炮的回歸也能讓國產新護們在未來對峙時更添幾分底氣。正如俞大猷在《正氣堂集》中所說,「海上之戰無他術,大船勝小船,大銃勝小銃」!

連結:一周军评:乌军的库尔斯克反攻,给了我们什么警示?-扬基 (guancha.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