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劍,「無人」終須有人幹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基
2008年珠海航展上首次展示的「翼龍」模型,當時該機在展板上被描述為「中低空多用途無人機」,突出其偵察性能,掛載上也沒有體現其「察打一體」的攻擊能力,頗為低調
10月7日,《解放軍報》在頭版大幅報導了有著「察打先鋒」美譽的空軍航空兵某無人機團的事蹟。在俄烏衝突使得無人機與無人作戰概念幾乎婦孺皆知的今天,來自官方的最新報導,讓長期低調發展的解放軍無人機部隊引發了人們更為廣泛的關注。10月9日淩晨,北韓在其東海岸的江原道文川市附近向日本海發射了兩枚射程350千米的「彈道飛彈」(推測為直徑600毫米級遠端火箭炮),標誌著北韓在近兩周內發射了多達12枚各型彈道飛彈(包括遠端火箭炮在內),空前的發射密度,與北韓幾乎「零報導」的態度又形成了鮮明對比。
新世紀之初,隨著美國「捕食者」無人機在實戰中的運用逐漸為人所知,在無人機領域已有一定積累,又有了殲10、「梟龍」等配備綜合航電系統機型研製經驗的中國航空工業,以外貿市場需求為契機,於2005年啟動了國產第一款「察打一體」無人機系統「翼龍」的研製。2007年10月,首架「翼龍」原型機首飛成功。
2009年8月,剛剛獲得國家出口立項批復的「翼龍」首次出國,前往中東某國進行飛行展示。8天內,「翼龍」進行了8架次飛行表演,還應外方臨時要求,為其酋長等高層貴族進行了一次額外的VIP飛行表演,不僅實現了「當年出口立項,當年簽訂合同」的目標,還極大提升了「翼龍」在當地「朋友圈」的國際影響力。
「翼龍」迅速取得成功出口的佳績,推動了自用型號的順利立項。相比外貿基本型,解放軍不僅在技術上對自用型號提出了全面改進的要求,更是賦予其「攻擊」而非「無攻」的正式型號序列;在當時強-5系列攻擊機尚未退出歷史舞台、外界普遍認為升級後可掛載鐳射制導炸彈的「小強」仍能發揮餘熱的時代背景下,解放軍為「察打一體」無人機賦予「攻擊」型號序列,體現了10多年前就以無人機這一新質作戰力量取代傳統有人攻擊機的決心。
根據官方報導,早在2011年2月(此時攻擊-1原型機尚未首飛),人民空軍就開始在全軍即將達到停飛年齡的老飛行員中選調一批無人機飛行員。從傳統上說,解放軍即將達齡的老飛行員可以選擇轉業退休或轉飛民航,而尚在組建中的察打一體無人機部隊,則為「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的他們提供了一條繼續投身解放軍航空兵發展的新路;從技術上說,在無人機的「智慧」程度還遠不能和飛行員的經驗相比的時代,老飛行員們幾十年、數千小時的飛行經驗,更是讓當時尚處於後發追趕強敵階段的解放軍無人機部隊,有了一筆寶貴的財富。
以這些志願為解放軍無人機事業發揮餘熱的老飛行員們為代表,建設新質戰鬥力的第一茬人,首先前往一支用途特殊的無人攻擊機(由退役超音速殲擊機改裝而來)旅,這些讓老飛行員們既熟悉又陌生的無人機,幫助他們初步建立了對無人機系統的認識。2011年年底,他們打起背包來到齊魯大地,正式組建起這支新型無人機部隊——原南京軍區空軍航空兵某團。
根據新華社2017年的報導,就在組建之年的空軍「紅劍-12」演習中,李浩駕駛該團的攻擊-1完成高空照相、目標偵察和圖像傳輸任務,儘管未進行實彈攻擊,這仍意味著早在整整10年之前,察打一體無人機就開始融入解放軍作戰體系。經過一段時間的實際使用後,上級評估認為,當地的淨空與安全條件,對於初創階段需要廣泛探索各種飛行科目的無人機部隊來說仍嫌不夠,該團遂於2014年先移防至天山腳下,4個月後又在西北大漠深處安家。
幾乎與他們開始在條件艱苦的大漠紮根同步,2014年攻擊-1完成了首次實彈攻擊訓練,並在「和平使命-2014」上合組織反恐聯演中首次對外公開亮相,「面對多個國家參演觀摩壓力,李浩克服複雜電磁環境干擾,穩穩操控無人機對藍軍指揮部搜尋確認並首發制敵,有力展示了我國新型無人機作戰實力。」
2016年10月,在空軍「紅劍-16」大規模體系對抗演習中,攻擊-1擔負前出偵察、打擊和評估任務,真正展現出了該機「察打一體」的「全狀態」。「面對空域緊張、航線複雜、機型種類多、協同難度大的挑戰,他果斷採用指令飛行和人工作業相交替的方法,及時調整偵察和攻擊方位,有效融入作戰體系,圓滿完成既定任務。」不難看出,人的因素仍然是決定無人機使用成效的重要環節,就在這場演習結束後不久,以「金頭盔」殲-10飛行員陸冬輝為代表的更多飛行人才,也於2017年初加入了「察打先鋒」的行列。
相比美國空軍等外軍航空兵戰鬥機飛行員群體對無人機操作員的輕視態度,投身察打一體事業的解放軍飛行員對於轉為無人機操作員的態度截然不同,正如李浩所說,「我們起步已經有些晚了,再耽誤就會輸掉無人機戰場的‘入場券’!」老飛行員們的這種只爭朝夕、率先垂範的精神,在條件艱苦的西北大漠,帶動加速了這支年輕部隊的團結與融合進程,他們沒有等待太久,就換裝了性能全面升級的攻擊-2。
正如前文所說,航空工業成都所研製殲10和「梟龍」的成功經驗,讓「翼龍」家族一起步,就大大縮短了中國察打一體無人機與世界先進水準的差距。到了今天的「20時代」,包括察打一體型號在內的國產無人機家族快速發展,以及報導中多次提及的有人機與無人機之間的搭配使用,自然是無需過多想像的現實。
走過10年的解放軍首支「察打一體」無人機部隊,可以說是這10年全軍無人機部隊發展的縮影。以攻擊-2、無偵-7和無偵-8為代表,人民空軍已經初步構建起以察打一體型、高空長航時偵察型和高空高速偵察型無人機為主,搭配反輻射型、高速突擊型等專用無人機的體系,在隱身高速攻擊型和智慧僚機型領域也已取得了豐碩成果。
如果把目光放眼到全軍範圍內,如今人民海軍乃至火箭軍的無人機力量也已經出現在了島鏈之外,監視著潛在對手的一舉一動,正根據自身需求發展偵察、預警等專用型號。陸軍老大哥的各型無人機雖然相對低調但起步並不晚,以各型炮兵偵察無人機為代表的早期型號,讓解放軍炮兵在實現全面自行化之前就領悟到了無人機帶來的巨大便利;後來者自然是更上一層,例如2019年國慶閱兵中展示的「銳鷹」噴氣式中程高速無人機,讓解放軍的遠端火箭炮系統如虎添翼,深受部隊好評。
無論多麼壯麗的事業,最終都是要由人去實現。如何讓先進的無人機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不僅要像「察打先鋒」那樣,在無人機部隊內部實現合理高效的人員配置,更要從頂層設計出發,讓不同類型的無人機部隊在各軍種各級部(分)隊內找到合適的位置。例如工作範圍較大、探測資訊豐富的大型長航時偵察無人機,其使用需要由戰區或軍一級掌握;到了旅營一級,使用靈活、便於伴隨突擊的車載無人機就要各顯神通;而包括小型無人機在內的各類智慧化無人平台,未來更是將滲透到人民陸軍數位化部隊的基層……
另外,無人機缺乏有人機那種直觀的「人機交互」體驗這一痼疾,使得部隊在使用中自主改進無人機時,甚至要付出比有人機都不遑多讓的心血去接近「人機合一」,感受無人機系統的每一個細節,也讓人們對「我們起步已經有些晚了,再耽誤就會輸掉無人機戰場的‘入場券’」這句話的理解更為深刻。
付出的歲月終有回報,比如在「察打先鋒」的老飛行員們當初「華麗轉身」的起點——今天的東部戰區空軍某無人機旅,在為了軍事鬥爭準備奉獻青春的一代代指戰員們層出不窮的點子和巧奪天工的手藝下,歷經數十年的一次次更新換代,那些看似老舊的無人機內部早已今非昔比。在無人機作戰邁入「蜂群化」的當下,人民空軍無人機部隊形成的獨特傳統與智慧,正促進著這些勤勞的「工蜂」們在一次次「臨機召喚」中,成為航空兵部隊指揮員們用得越來越順手、逐漸被認作不可或缺的「多面手」。
一天見一彈,「雷根」難離日本海
從9月23日「雷根」號航母編隊停泊韓國釜山,到9月29日美韓海上聯演結束,加上其間美國副總統哈裡斯的訪韓之行,在這一周之內,北韓分別於9月25日、28日和29日向日本海發射了1枚、2枚和2枚短程彈道飛彈作為回應。隨著9月30日美日韓海上聯合反潛演習開始,10月1日清晨,北韓再次發射兩枚短程彈道飛彈。不過美艦並不「為之所動」,10月2日結束演習後,「雷根」號經北海道與本州之間的津輕海峽進入西太平洋。
10月4日清晨,北韓在慈江道舞坪裡一帶發射了一枚中遠端彈道飛彈,該彈飛越日本海並貼著津輕海峽穿過日本本州北部青森縣上空——距離此時的「雷根」號也並不遙遠,繼續向東飛行3200千米後落入西太平洋,其4600千米的水準射程也創造了北韓歷次飛彈發射飛行距離的紀錄。北韓上一次發射飛彈飛過日本上空,還是2017年9月15日一枚火星-12中遠端彈道飛彈飛越北海道襟裳岬後落入北太平洋,飛行距離約為3700千米。
根據日本防衛大臣濱田靖一當天在記者會上的表態,北韓此次發射的很可能仍然是一枚火星-12。有趣的是,2009年北韓發射「光明星二號」衛星時,日本麻生內閣的防衛大臣也是濱田靖一,當時此公還表示「應當擊落飛越日本上空的北韓火箭」。根據之前幾次高彈道和正常彈道試射的飛行軌跡來看,假設彈頭重量約為700千克,火星-12對應的最大射程應為4000千米出頭。如果此次發射的確實是火星-12,那麼北韓可能對飛彈進行了進一步改進。
說回4日當天,「雷根」號航母打擊群聞訊緊急原路返回日本海,並派出一艘巡洋艦與日韓海上力量匯合,形成各出一艘「宙斯盾」艦進行海上聯合反導演練的陣勢——
——與此同時,駐韓美軍照例與韓軍針對北韓發射中遠端彈道飛彈進行了「共同應對射擊」,即向日本海方向各自發射了2枚美制ATACMS短程戰術彈道飛彈作為回應;但在韓軍後續組織的「單獨應對射擊」中,一枚玄武-2C戰術彈道飛彈剛發射出去就原地掉頭180度,砸在自家空軍基地裡頭「身首異處」,這下韓國肯定需要進一步改進自己的飛彈了。
10月6日清晨,北韓在此前從未進行過飛彈試射的平壤北部三石地區再射兩發,第一發飛行距離350千米、彈道高度80千米,可能是遠端火箭炮彈;第二發距離飛行850千米、彈道高度60千米,可能是被戲稱為「鑫斯坎德爾」的新型戰役戰術彈道飛彈。當天上午,北韓外務省在媒體聲明中提及,「解放軍採取反制行動措施,密切注視美國再把航母戰鬥群開往朝鮮半島水域,對朝鮮半島和周邊地區局勢穩定構成嚴重威脅的一些不良行動。」
當天下午,韓軍參謀長聯席會議表示,北韓出動12架軍機在距離停戰線以北約80千米的空域進行了包括編隊飛行、對地攻擊在內的演練,根據韓軍對雷達信號特徵的分析,其中4架很可能是來自幾乎被人遺忘的北韓空軍轟炸機部隊。截止2021年,北韓仍有30架左右可飛行的伊爾-28/轟-5輕型轟炸機,在筆者記憶中,這些機齡至少近50年的「老爺機」在公開報導中的投彈畫面,上一次還要追溯到2014年北韓空軍首屆飛行技術大賽。
10月8日,針對國際民航組織大會(ICAO)指責北韓射彈「違背‘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和國際民航公約」的所謂「決議」,北韓國家航空總局(原民航總局)發言人在談話中表示,「試射飛彈是從美國的直接軍事威脅中,維護國家安全和地區和平的,經常而有計劃的自衛措施。」同日,北韓國防省發言人在答記者問中,明確了之前進行了「正當反制行動措施」,並表明「北韓武裝力量正在嚴肅看待非常令人擔憂的當前事態發展」。
而就在10月8日下午,駐韓美軍新一批輪換部隊,裝備「斯崔克」8輪裝甲車族的美國陸軍斯崔克旅級戰鬥隊(SBCT)首次進駐韓國,替換此前在韓輪駐的裝甲旅級戰鬥隊(ABCT)——但後者的坦克等重裝備並未隨之撤離,而是留在韓國「預置」。這樣一來,10月9日淩晨的兩發疑似「彈道飛彈」,既是給8日下午宣佈結束新一輪演習的「雷根」號「送行」,又是給首次在朝鮮半島長期部署(此前參與過美韓聯演)的「斯崔克」部隊「接風」。
突防能力和戰鬥部威力相對較差,但有著和火星-11乙近似的射程和速度,成本相對低廉且具備精確制導能力的600毫米級超遠程火箭炮,是北韓近年來著力發展的遠程炮兵武器
這種「迎來送往」當然是玩笑話,但也有一些觀點確實認為,北韓密集射導是與美韓勢力之間的一場「雙簧」,並以10月6日北韓射彈後,韓國立刻宣佈用於「薩德」與「愛國者」兩套反導系統之間整合相容的設備,已運入駐韓美軍「薩德」基地舉例論述。
實際上,早在2019年夏天金正恩與川普還在板門店握手會面、互致信函時,駐韓美軍就公佈了「薩德」與「愛國者」整合相容計畫,將成為其「緊急作戰需求計畫」第二和第三階段的發展重點,以改善其反導系統應對高性能武器突防時的攔截效能;今年進行的使用「薩德」的雷達系統控制「愛國者」的攔截彈的測試,正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筆者看來,這種思維與當初「薩德」入韓時,那些認為「如果北韓‘安分守己’,美國就沒有理由把‘薩德’部署到韓國,也就不會有‘薩德危機’」的邏輯如出一轍。對於以中程反艦彈道飛彈為代表的解放軍新一代「反介入」武器裝備從2014年前後開始的力量展示,強敵如果毫無反應才是怪事;反過來說,在2016年7月美韓正式確定「薩德」部署時,北韓的彈道飛彈性能仍然非常落後,演習中發射的飛彈多為仿製「飛毛腿」的老舊型號,但這並不妨礙美韓以北韓發射「光明星4號」衛星作為「北韓飛彈威脅」的藉口。
「不怕賊惦記,先修自家門」。北韓的密集飛彈試射,的確給美日韓造成了額外壓力,特別是10月4日猝然飛躍日本上空,頗有追著「雷根」射向太平洋之勢的那枚中遠端彈道飛彈,不僅讓韓國隨後的「應對射擊」丟人現眼,還確實起到了打亂「雷根」號航母打擊群部署計畫的作用。
至於北韓打的其餘11枚中短程彈道飛彈/遠端火箭炮彈,除了9月28日和10月1日兩次均在平壤順安附近發射之外,其餘每次的發射地點均有不同,筆者認為,北韓很可能借此機會,組織各飛彈旅團/火箭炮兵旅團等部隊進行大面積抽檢考核,以檢驗本輪軍改後(時間應在2021年下半年)各單位對新列裝的幾型飛彈的使用掌握和日常保養情況。
截至目前,北韓仍然選擇只在官方報導中以發言人談話的形式,用文字側面證實「射彈」與美國軍事威脅的相關性,而沒有發佈關於飛彈發射本身的任何資訊。與北韓此前試射飛彈後幾乎均在次日或當日刊發圖文乃至視頻報導不同,這種從今年4月17日以來維持至今的緘默,一方面可能說明試射的飛彈均為北韓此前公佈和試射過的型號,被認為對內宣傳意義並不大;另一方面的原因可能是,此次密集試射中,確實包含了北韓彈道飛彈部隊換裝與初步形成戰鬥力階段的諸多細節,不宜過早公開。
筆者認為,如果北韓今年繼續在10月10日勞動黨建黨紀念日之後舉行「自衛-2022」國防建設成就展,屆時可能會在相關報導中穿插使用此次密集試射中(精心挑選過的)部分發射畫面,借助場合提振士氣的同時,防止被外界分析出過多資訊。如果北韓接下來進行包括可能的「自衛-2022」在內的其他軍事活動,我們也將繼續關注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