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戰爭：偽裝成戰爭的一場生意
文/觀察者網董佳寧
最近，阿富汗的和平談判破裂，戰火重燃。而且相當激烈，塔利班的攻勢遍及全境。按照美國情報界的預測，在美軍撤軍後的半年內，喀布爾政府就要垮台了。
阿富汗總統緊急前往白宮，會見拜登。拜登的意思很明確：第一：阿富汗人將必須決定他們國家的未來。第二條，美國會繼續撤軍，但還是會援助你們的，尤其是在醫療衛生、人道主義方面。想必加尼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涼了半截，當初你們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阿富汗全國上下，總共劃分了400個地區。其中塔利班控制了140個地區，172個地區處於拉鋸戰狀態。而政府軍握在手裡的，只剩下86個了。就在一年多之前，政府軍還是有優勢的，控制著133個地區，塔利班只有75個。從川普宣佈撤軍開始，塔利班就在快速推進農村包圍城市戰略。阿富汗全國34個省份，有一半省會受到軍事威脅。
對於喀布爾政府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還能控制主要城市。這些區域人口密集，經濟較為發達。現在，全國35%的人口生活在政府軍控制區，26%在塔利班控制區域，剩下的在交戰區。
塔利班這個組織，在阿富汗存在很久了。那麼它究竟有多少實力？為什麼能存在這麼久？為什麼美軍都拿它沒辦法呢？
先看一下阿富汗的政府軍。政府軍手頭的兵力有17萬多。阿富汗人口接近4000萬。在這種常年戰亂的環境下，政府僅僅動員了全國人口的0.5%，這動員能力甚至不如南宋。
塔利班的人數，目前正規武裝是5-6萬人。但是還是有一些難以精確計算的「軍屯戶」：平時種地放羊，塔利班來征招了，就去打聖戰。這些軍力靈活機動，亦軍亦民，很難辨識。據估計啊，幾萬人總是有的。
塔利班藏身於民，以農村為根據地，以宗教信仰為基礎，發動群眾武裝。平時他們就住村裡，帶著大家講講經，放放羊。再種些鴉片，改善一下生活條件。種了多少鴉片呢？全球八成的鴉片，都來源於阿富汗。
塔利班的戰鬥常態是這樣的：王師來掃蕩了，就帶隊找個山窩子貓起來，看著「王師」急得團團轉。王師不可能一輩子當鄉下人，巡邏完了要回城裡。他們走了，塔利班再回來。
而且在山區中，機械化部隊基本用不了。最重的火力是反坦克驢，就是驢拉的反坦克炮。機動只能靠11路公交。如果遇到過於複雜的地形，連空襲都有可能無效。塔利班熟悉地形，可以集結優勢兵力，圍殲對手。
有一部電影叫《孤獨的倖存者》，事件原型叫「紅翼行動」。「紅翼行動」就是這種作戰的典型，塔利班集中兵力，圍困了4名美軍特種兵。美軍開了支奴幹直升機（Chinook）來救援，塔利班就地「圍點打援」，用RPG火箭筒敲掉了這架支奴幹。飛機上16人，包括8名海豹突擊隊員，全部陣亡。
美國在阿富汗的傷亡較高。從開戰至今，2400多人陣亡，2萬多人受傷。我們想想，美軍士兵命多金貴，死了傷了，政府要貼撫恤金。處理不好，還容易產生負面社會影響。但是塔利班不一樣，招來的士兵有宗教狂熱加持。打聖戰而死是榮耀，安拉負責撫恤，塔利班負責組織大家，早日見到安拉。
這麼打美軍肯定受不了，於是就大規模使用無人機，向地面發射導彈，美其名曰精準斬首。一發飛彈下去，一定是無往而不利，不過也經常會打死打傷很多平民。結果就是民怨四起，血債高築。死者的親戚子女又拿起武器，成為了新的武裝。
這就是美國特色了，究竟是消滅了恐怖分子呢？還是創造了更多的恐怖分子呢？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不過美軍在阿富汗的軍事存在，一直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我們第二部分就來說說，美軍在阿富汗，到底怎樣的一種軍事存在。
美軍在阿富汗的這些年，越打越爛，深陷治安戰泥潭。雙方都無法從根本上消滅對方，只能互相消耗。美國打起消耗戰，素來都是有底氣的。一共花了多少錢呢？近2萬億美元。如果換成單年的GDP，可以排到世界第9大國家。這還只是明面上的花銷，CIA暗地裡搞事的花銷，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不過美軍在阿富汗投的錢，去向都非常蹊蹺，開銷貴得極為反常。比如，建一座壓縮天然氣站，花了4300萬美元。這是什麼概念呢？可以在隔壁巴基斯坦，建140座同樣的設施。還有一處軍用設施，斥資3600萬美元，建完後從未啟用，可能是美軍在練習空城計。
還在阿富汗建了一座豪華別墅，1.5億美元。五角大廈說，這是給軍隊裡做生意的人用的，他們要在當地招商引資，總不能住軍營裡面吧？排面不夠。而且不是什麼豪華別墅，只是「條件較好的大房子」，你看看這是什麼情商！
《華盛頓郵報》曾經寫過長篇調查，爆出了這些醜聞，鬧了半天你把國會老爺給我的好處，都吃了回扣了吧！可是這在美國國內鬧一陣，聲音又沒了下去，還是接著奏樂，接著舞。
曾經有一個「山羊案」，非常經典。美軍花了600萬美元，從義大利空運了9隻山羊到阿富汗。折每隻山羊66.6萬美元，也暗合了我的……
五角大廈的說法是：阿富汗的山羊種，不行！義大利的山羊，行！這些義大利的山羊，肩負著改善阿富汗本土山羊品種的重任，是美軍「提振阿富汗羊絨產業的重要行動」。當然，這600萬刀不只是運羊的價格。其中有230萬刀，撥給科羅拉多大學了，用來教人養羊。但這些義大利羊沒能過上種羊的快樂生活，下了飛機就不知去向了。
其實去向不明，我覺得非常合理，既然可以改善羊絨的品質了，那改善一下羊肉的品質也就是順便的事啊。怎麼判別羊肉品質呢？那不得通過一套全面的考察和摸索嗎？殺、烤、悶、燉、炒、涮，全方面理解羊的改良。不把試驗用的羊先研究好，之後大量繁殖出來品質不合格的羊，對得起當年的投資嗎？對得起納稅人嗎？
「剿匪」的膽子沒有，但是借著「剿匪」的名義斂財的膽子有，而且很大。阿富汗戰爭，也可以看作是偽裝成戰爭的一場生意，受益最大的就是美軍的將領們。最頭部的，放唐朝，這叫普什圖節度使，獨攬當地軍、政、商大權。錢怎麼花，還不都是他們說了算。
而且只要阿富汗一直爛下去，就能持續吸收巨量國際援助。一小部分拿來發展經濟，剩下的絕大部分層層盤剝，裝進大小官員的口袋裡。喀布爾政府其實是在變相地給王師交保護費，這可不是三七開能打發得走的。
前面說了塔利班的存在優勢，還有美軍的存在狀態，那麼我們還是要討論一個問題，這種情況有沒有個頭？阿富汗這個國家，除了這樣亂下去，還有沒有可能作出更好的選擇，做出更好的治理？未來在哪裡？
阿富汗政府頭疼就頭疼在自主性很弱，一方面，他們只能控制大城市，就在喀布爾一帶，廣大的農村地區是控制不了的。政令不出喀布爾，稅收不出喀布爾。阿富汗就是喀布爾，喀布爾就是阿富汗。
另一方面，財政和軍事，也要高度依賴美軍。一旦美軍撤軍，減少援助，馬上就要支撐不下去了。它的統治就像是個現代帝國主義奇跡，等於是低端金手指玩家。好像是開了無限錢，但又好像沒開。而且，一個玩家開掛開久了，就沒法正常打遊戲了。
國家的治理有一個規律：當政府無力管理基層，乃至放棄管理基層的時候，那些「富有活力」的社會團體就會接管。塔利班不是什麼信男善女，但比起帝國主義傀儡偽政權，起碼能提供一套大致可以運轉的秩序。
阿富汗的自然資源，只能養活一千三四百萬人，蘇聯入侵後，一度降到1000萬出頭。但這幾十年來阿富汗靠著援助，人口膨脹到近4000萬。政府提供不了治理，也沒有什麼支柱型產業，人沒事幹就只能宅家裡生孩子。今後援助一斷，搞不好就會鬧出大規模人道主義災難。
中國新疆地區與阿富汗接壤。不過連接中阿兩國的地帶，叫瓦罕走廊。這是一處非常狹窄的山谷，地形複雜，人員難以通過。真有大規模難民的話，恐怕還是會選巴基斯坦。兩國接壤的國境很長，容易跨越。平民多數是遜尼派穆斯林，沒有太大的宗教矛盾。
之前很多塔利班武裝人員，隨著難民潮，進入了巴基斯坦。對巴基斯坦的國家安全，造成了很大影響。在阿富汗戰爭時期，巴基斯坦曾站在美國一方。這招致了塔利班的打擊報復，超過7萬人因此而死。出現大規模難民是極端情況，那麼阿富汗自己有沒有辦法，脫離了大規模援助，又能自主生存呢？我開個腦洞。
之前看到一組有趣的資料。美國人以世界5%的人口，消耗了世界八成以上的阿片類藥物。而阿片的原料就是鴉片，鴉片就是罌粟提煉。現在全球鴉片總產量大概一萬噸出頭，八成多出自阿富汗的罌粟田。而全球止痛藥市場大概是六七百億美元，大頭都是阿片類藥物。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