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起訴美國聯邦政府，勝算幾何？
文/voa王剛
中國公司字節跳動(ByteDance)擁有的社交媒體平台TikTok這個星期起訴美國政府，稱拜登總統簽署的要求它的母公司將它剝離否則將在美國被禁的法律違反了美國憲法對「言論自由和個人自由」的承諾。美國的法律專家在TikTok法案是否違憲的問題上存在不同看法，但傾向於認為，有關TikTok的官司最終會打到最高法院。
TikTok5月7日向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巡迴上訴法院正式起訴美國聯邦政府，距離拜登總統簽署《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敵對勢力控制應用法》(以下簡稱TikTok法) 不到兩周的時間。
根據TikTok法案規定，TikTok有270天的時間，在2025年1月19日之前和母公司字節跳動脫離關係，尋找新的非中國投資者，否則將被禁止在美國運營。白宮可能會再批准延長90天的期限。
TikTok的訴狀長達77頁，稱該法案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因為法案相當於要取締一款數百萬美國人用來分享觀點和自由交流的應用程式。
1791年通過的《美利堅合眾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規定，國會不得制定任何禁止宗教自由的法律，不得限制言論或新聞自由，不得限制人民和平集會並向政府請願伸冤的權利。
訴狀開頭說：「國會採取了史無前例的步驟，明確挑出並禁止TikTok：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保護言論和表達的線上論壇，1.7億美國人使用它在互聯網上創建、分享和觀看視頻。」
訴狀說，禁止TikTok顯然是違憲的，甚至該法案的發起人也認識到了這一點，因此極力將該法描述為根本不是一項禁令，而僅僅是對TikTok所有權的監管。
「請願人已多次向美國政府解釋了這一點，該法案的發起人也知道撤資是不可能的。毫無疑問，該法案將迫使TikTok在2025年1月19日之前關閉，從而使1.7億使用該平台進行交流的美國人保持沉默，而這種交流方式無法在其他地方被複製，」訴狀寫道。
錢德：TikTok法案確實違憲，TikTok除了上訴別無選擇
位於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法學院教授阿努潘·錢德(Anupam Chander)認為，TikTok法案確實違憲。
他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TikTok法案的提案者認為，TikTok在推廣他們不喜歡的內容。這是違反憲法第一修正案的典型案例。國會不能簡單地宣稱，出於國家安全方面的秘密考慮，就有理由對我們的言論進行廣泛干涉。」
錢德也不認為有必要擔憂TikTok的母公司字節跳動會侵犯美國使用者資料隱私。
他說：「字節跳動不持有TikTok的美國使用者資料。這些資料由(美國公司)甲骨文(Oracle)掌握。因此，字節跳動必須命令甲骨文交出所有這些資料。如果不通過適當的美國法律管道，就把美國的通信資料交給外國政府，那這是違法的。」
不過他說，除了上訴，TikTok基本上沒什麼別的選擇。
「否則，它要麼不得不出售其美國業務，要麼停止在美國的運營。是的，這意味著TikTok被判了死刑，至少在目前的所有權下是這樣，除非法院裁定該法律違憲，」他說。
塞耶：官司最終會打到最高法院
位於華盛頓的智庫「數字進步研究所」(Digital Progress Institute)所長、律師喬爾·塞耶(Joel Thayer)一直在關注TikTok一案的進展。他認為，TikTok很可能會提交一份所謂的初步禁令動議。
「在這種情況下，它將要求華盛頓特區巡迴上訴法院的法官小組就TikTok的具體行動方案是否有成功的可能性提出意見。如果它一直要走到庭審，那我們會得到一個裁決，」塞耶告訴美國之音。
他認為，這個官司最終很可能會一直打到美國最高法院，因為如果TikTok在巡迴上訴法院打贏了官司，那麼對方會把案子提交到最高法院裁定。如果TikTok輸了，那TikTok也會上訴到最高法院。
「問題是，最高法院會受理嗎？」 塞耶問道。
「我猜他們可能不得不這麼做，如果考慮到圍繞第一修正案和科技公司有很多問題，所以他們可能想用這個來解決你在第一修正案和涉及這些實體的法律中圍繞社交媒體平台看到的一些擔憂。我的大致猜測是，最高法院很可能會受理此案。所以這個問題必須要到最高法院去解決，」他說。
TikTok在上訴狀中自曝其短？
與喬治城大學法學院教授錢德的看法所不同的是，塞耶認為，有關TikTok的禁令不是一個關於自由表達或自由市場的問題，而是一個關於這個應用程式是否危險的問題。
「我們仍然希望有競爭對手，但我們希望看到的競爭不是中共用來監視美國人的詭計，特別是獲得大量有用的資料，從而將這些資料提供給自己的人工智慧機器，用來對付美國，」他說。
這位律師還認為，TikTok訴狀裡的一些說法，恰恰和TikTok之前稱自己和中國政府沒有關係的聲明構成了自相矛盾。
TikTok的訴狀稱，法案中讓TikTok剝離其母公司字節跳動的提議「商業上不可能，技術上不可能，法律上也不可能」實現。訴狀解釋說，與美國一樣，中國也對某些源自中國的技術的出口進行管制。
「中國政府已明確表示不允許剝離推薦引擎，而這正是TikTok在美國取得成功的關鍵，」TikTok稱。
訴狀說，中國的出口管制規則涵蓋 「資訊處理技術」，如 「個人交互資料演算法」。根據這些規定，任何出售由字節跳動在中國的子公司聘用的工程師開發的推薦演算法(包括為TikTok 開發的演算法)的行為都需要獲得政府許可。而中國政府明確表明，它將對任何試圖將TikTok 的業務與字節跳動分割開來的行為行使出口控制權。
「這是他們自己說的，中國政府不會允許讓其他公司買下TikTok。那謝謝你了TikTok，你們自己證明了我們之前的擔憂，」塞耶說。
「在訴狀裡，為了提出你的主張，你所陳述的事實必須真實準確，」塞耶補充說。「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那麼你之前在國會聽證會上說的‘中國政府對TikTok沒有控制權’的說法就是謊話。那等於TikTok在國會聽證會上多次撒謊。」
TikTok近年來一直難逃被禁的威脅
自從2017年進軍北美市場以來，TikTok的歷史可以用「命運多舛」來形容。在上屆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執政期間，曾針對TikTok發出過兩條行政命令。第一條於2020年8月6日發出，依據為《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該行政命令要求2020年9月27日起禁止TikTok在美國境內的下載和更新，以及11月12日起禁止美國互聯網運營商為TikTok提供服務。
2020年9月23日，TikTok向華盛頓特區聯邦法院提起訴訟，挑戰行政令中關於禁止下載和更新的部分。9月27日，該法院發出禁制令，阻止了特朗普總統該行政令的實行。隨後，TikTok又在費城提起訴訟，再度成功挑戰該行政命令中關於禁止互聯網運營商提供服務的部分。
2023年，TikTok在美國蒙大拿州再贏一局。
2023年5月17日，蒙大拿州州長簽署法案，宣佈為保護蒙大拿人的個人和保密資料不受中國影響，禁止TikTok在該州境內運營，並禁止穀歌和蘋果等應用商店提供TikTok下載服務，從而使蒙大拿州成為全美首個簽署徹底禁止TikTok法案的州。
TikTok隨後在蒙大拿州地方法院提起訴訟，稱此禁令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賦予的言論自由權。2023年11月30日，美國地區法官發佈了一項初步禁止令，表示蒙大拿州針對TikTok的禁令「在多個方面違反了憲法」，並「超越了國家權力」。這意味著在最終裁決結果出台前，蒙大拿州原定於2024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針對TikTok的相關法令不得生效。
陳闖創：TikTik起訴意料之中，結局難料
位於紐約的移民律師、時評人陳闖創告訴美國之音，TikTok此次起訴在意料之中。
他說：「TikTok在2020年嘗到了美國司法獨立的甜頭，當時成功的起訴川普的總統令，保住了在美生意，拖過了總統大選，迎來新總統，廢掉原來的總統令。」
不過陳闖創律師認為，與上次挑戰行政命令所不同的是，TikTok這次挑戰的是已經生效的法律。
「但此一時彼一時，這次他們要挑戰的是國會立法後總統簽字生效的法律，主要理由是說該法案侵犯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言論自由。這個理由是很難成立的，因為法案並未審查TikTok上的言論內容，而只是針對該公司收集使用者敏感資訊可被中共獲取從而危害美國國家安全。鑒於中共極權對資訊的極度貪婪和實際掌控能力，和實際證據已知TikTok的中國公司人員可以獲取美國使用者的資訊，沒有理由低估中共通過TikTok對美國國家安全構成的威脅。」
陳律師認為最終結局還很難講。
他說：「該案的一審法院是華盛頓特區巡迴法院。如果美國政府敗訴，上訴到最高法院一般都會受理。但如果是TikTok敗訴後上訴的話，最高法院則會斟酌是否結案，一般不會接的。」
陳闖創律師認為，之前字節跳動對於「不出售」的表態，可能是真的不想出售，也可能是為了抬高出售的價碼。
他說：「我認為後一種可能性更大，畢竟對於TikTok的所有者來說，他們能在美國走法律程式挑戰總統和國會這一點，都會讓他們更能相信美國政府不會直接沒收他們的財產。」
他強調說：「但對於已經禁掉TikTok的中國政府和印度政府，字節跳動則是無力挑戰的。」
目前，全球範圍用戶最多的社交媒體平台比如推特、臉書、Instagram、電報、WhatsApp等等，都在中國大陸地區被封禁。世界最大的搜尋引擎穀歌也在2010年因為不願意配合中國政府的內容審查而退出中國大陸市場。
喬治城大學法學院教授錢德說，美國當然可以跟中國一樣直接封禁掉這些平台，但是美國不會這麼做，因為那樣的話，「美國就會失去支持開放和自由互聯網的道德制高點」。
塞耶則指出，自由開放的市場是美國的根本，但是並非毫無限制。
他說：「在美國，我們的態度是，我們顯然歡迎新的投資。我們顯然希望人們投資我們的經濟，我們希望分享無數的想法和概念。但你知道嗎？我們是有限制的。我們的限制是，如果你在其他政府的授意下做這些事情來影響我們的民主，發起不必要的或坦率地說無端的戰爭，影響我們的自由市場，那麼到那個時候，你就出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