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成功湖畔、話「醉月」ㄧ人間處處可醉月!
文/鄭牧心
此時此刻(2023.4.28),台大校本部綜合體育館內人聲鼎沸、高朋滿座,一千多位畢業超過五十週年(1972,73-2023)的海內外校友,正在舉行「五十重聚」的盛典盛宴。
這許多從初老邁入銀髮的老同學們(平均70’s歲以上),齊聚一堂,是在追憶半世紀前「青春無悔」的往事?抑或慨嘆於流金歲月易逝、往事並不如煙?放眼這一百多桌的盛宴盛會,自然是久別重逢、一片歡聲笑語的同窗會、同學會,是否又像似:一桌接一桌、擺不完、青春不老的「千叟宴」!
一、百年校史、五十重聚
自從上世紀八0年代的後半葉起始,由於諸多有識之士多方奔走、再接再勵的呼號與戮力,才終於打破了國族主義和意識形態掛帥的囚籠、打破了政權籠斷一切史觀的桎梏,延至本世紀初,台灣各級學校大都得以接續其斷裂的校史,皆將其校史從所謂「光復」後,延伸至日治時期的創校、奠基,再歷經戰後的重整、轉折、弦歌不輟。
如今以北台灣的台大為例,從日治的台北帝大到戰後的台灣大學(1928~);而南台灣的成大,從日治的台南高等工業學校到戰後台灣省立工學院、省立成功大學、國立成功大學(1931~)雖幾經改制,卻一脈相承;這兩所一南一北頗具代表的高等學府,都正邁向「創校百年」途中。
因而,今年今日(4月28日)台大正在盛大舉辦的「百年校史、五十重聚」,似乎尤具指標性的意義吧!
據聞:除此嚴肅的歷史傳承和意義之外,從海內外各地奔赴這場「創校百年,五十重聚」盛會的老校友們,在赴宴前,主辦單位總還安排了一個「校園導覽」的柔性節目,其中校友們”再見-醉月湖”、”重逢-醉月湖”、自然也是必經之景點了。
為了稍稍彌補:無法親臨此番青春不老「千叟宴」盛景之缺憾,我這1973台大歷史系的老畢業生,昨日向晚時分,就在南台灣的成功湖畔,再思回想、重話當年”醉月湖”命名和取名的逸聞軼事,期為半世紀前的台大校史,增添幾許柔和的色彩。
二、那年冬夜,我們為「台大醉月湖」命名
那已是整整五十年前的往事了,1973年3月的一個冬夜(雖已進入初春季節,但春寒料峭,令人覺得似乎仍處於寒冬裡);我和我的室友–蘇元良(心理系,當年擔任畢聯會主席),為了當屆畢業生的划船賽事而煩惱,煩惱如何書寫海報,如何命名那處雜草叢生的池塘?
由於元良好不容易已向碧潭洽借了七、八艘手划的雙人情侶小舟,籌劃在當年新生大樓旁、剛初步整修完成一大二小的蓄水池裡(原本瑠公圳殘段),將舉辦盛大的畢業生划船比賽,但萬事俱備,只欠如何命名:那個蓄水塘、如何公告週知那個賽舟的地點?
此時亦正處於台大哲學系事件爆發的浪尖風口,我們身邊的多位台大師生,接連被拘、被押、被約談…;處此「驚變」,我和室友元良,每到夜晚,或許唯有–五加皮、紅露酒能壓驚、能解愁吧!
那夜,或許我們多喝了幾口杯中之物,腦中眼中幾乎全是李白醉月、撈月的意像,不禁想著、數著:那個將要舉辦划船比賽的池塘裡,有一個月亮、兩個月亮、三個月亮、有無數個月亮…。
直到我們畢業三十六年過後,蘇元良(於2009年)才首度撰文憶說:那夜(1973)「鄭梓–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叫作“醉月湖”吧?我也就欣然採用了!」於是翌日,畢聯會會訊和海報即刊出:「3月19日、20日,”醉月湖”舉行畢業生的首屆划船比賽」,台大”醉月湖”因此得名,不知不覺流傳迄今已然半世紀。(2009年5月《台大校友雙月刊》63期,蘇元良的撰文)
元良說我,當年係「脫口而出”醉月湖”」,然則我心中迴旋、吟哦的卻是李白那篇〈春夜宴桃李園序〉中的名句: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
開瓊宴以坐花,
飛羽觴而”醉月”
因而,若論台大”醉月湖”之命名,實則典出於此啊!
三、人間處處可醉月
其實,人間處處可”醉月”?1973年底我進入新聞界,即被派往台灣中部跑省政新聞,才知霧峰林家花園的五桂樓前,就有一座起造於百餘年前的「醉月亭」(專供女眷們隔水聽戲之好所在),而當年任職的台中報社鄰近,也有乙家久負盛名的「醉月樓」酒家(從日治以迄就是本土文化活動、社運集會、名流雅士薈萃之地),流風所及,現今諸如台北的遠企大飯店、台南的香格里拉大飯店,也都有:名為「醉月樓」者 。
四、今夜我在成功湖畔,說”醉月”
又是一個暮色漸臨、燈華初上的夜晚,我在南台灣成大的成功湖畔,調息、靜思、遙念今日北台灣的台大綜合體育館裡,諸多同窗老友、好友們,正笑語喧嘩、觥籌交錯、舉杯同賀、校運昌榮……。
此情此景,宛若時光倒流五十載,是否亦正「合拍」了當年台大”醉月湖”之名、偶得之際,一樣地「典出」於李白所吟誦的
「開瓊宴以坐花
飛羽觴而醉月」!
逢此佳辰、有此盛會,聊話軼聞、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