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評月刊》混和戰爭-美中台不接觸的戰爭遊戲
文/王崑義(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理事長、教授)
蔡裕明(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
一.前言
台灣國防部9月1日公布最新的「110年中共軍力報告書」,其中提及中共解放軍已經能夠結合北斗衛星全時域定位,掌控巴士海峽、南海、東海及釣魚台列嶼外籍機、艦動態,並在台海周邊海、空域常態部署電偵機 (艦)、無人機、情報船、科研船實施偵巡,透過陸、海、空及航太等多維偵蒐,已經全般掌握台灣軍事動態及完善戰場經營。
這份報告除了提到解放軍加速對台「多維雙超」、「立體登陸」的作戰能量之外,還強調中共在遂行大規模聯合登陸作戰,在面臨運輸載具及後勤支援不足等問題之下,不排除在取得制空、制海、制電磁權優勢後,將以正規兩棲船搭配軍管商貨輪投送方式,遂行聯合登島作戰。
另外,報告還針對區域局勢、中共戰力、攻台條件與能力等進行全面評估,若與去年度報告比較,今年度報告並就登陸作戰能力、中共反介入及區域拒止能力、灰色地帶威脅等進行評估。可以說,整體的報告就是一份「混和戰力」的總和評估。
儘管台灣國防部對中共軍力評估洋洋灑灑的列舉一堆解放軍可能的作戰方式,但是美中台之間至今還是盡量克制,避免在台海無端爆發衝突。所以,所謂「混合戰爭」其實就是應用各種可能的作戰方式,進行一場看似戰爭,又是一種「不接觸」的戰爭遊戲,而這種「遊戲」只有開始,卻沒有結束。
事實上,從冷戰結束以後,美國發展各種戰爭的新概念,並不輸給冷戰時期的熱絡,「混合戰爭」也是在這種背景之下出現的概念。這一概念的發展不僅影響美軍的作戰方式,也把這個作戰概念傳達到台灣,讓台灣的「國軍」雖然沒有跟美軍進行聯合演練之名,卻有接受美軍作戰方法與訓練之實。尤其是從聯合作戰、混合作戰,再到認知作戰,台灣軍方不僅廣泛的運用到對付解放軍的武力使用,民進黨更是把軍事作戰概念轉借到政治與選戰的戰略上,把不同的政黨當成真正的敵人,無時無刻不想消滅台灣反對陣營的實力。
而日本在界定「台灣有事」時,也是使用「混合作戰」的概念以作為應對台海戰爭的思考。日本前陸軍將領渡部悅和就曾說,「台灣有事」(有緊急狀況)是一種「混合戰」,可稱「全領域戰」,中國稱「超限戰」,他認為中國已對台灣發動這種戰爭,他還設想了中國對台混合戰可能祭出的8種劇本。
這8種劇本包括:1、介入台灣選舉;2、發動駭客攻擊;3、引起內亂顛覆政權;4、使用武力攻擊台灣的外島;5、對台灣本島的海上封鎖、空中封鎖,以孤立台灣;6、對台灣展開短期激烈戰;7、發動彈道飛彈攻擊;8、中國解放軍全面大規模對台灣展開登陸戰。[1]
不僅是對台灣,中國大陸在東亞地區也使用「混合戰爭」,還結合「切香腸」(Salami Slicing)戰術活動進行擴張。[2]其中包含2012年使用非軍用船隻佔領菲律賓原先擁有的黃岩礁(Scarborough Reef),宣佈在日本主張的釣魚島設立防空識別區(Air Defence Identification Zone),在越南所主張的北部灣以南水域設置深水石油鑽井平台,2021年3月菲律賓在牛軛礁(Whitsun Reef)發現聚集藍色外殼的中國船隻,以及通過《海警法》與《海上交通安全法》。中國的這些行動起初雖然讓各國提出多項反制措施,但後來卻慢慢接受此種轉變。
作為一種戰鬥行為,「混合戰爭」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對手感覺遭到孤立,認為自己沒有盟友,而且軍事威脅是真實性的,為達這個目的,攻擊需要避免美國與東亞國家的反擊,並有餘裕的迴旋空間。例如,大陸可以對台灣實施海上封鎖,或宣稱某艘貨船搭載非法武器或貨物,而且這種海上封鎖不會直接導致武裝衝突,但可迫使台灣讓步,並接受大陸所提出的統一條件。[3]
台灣面對中國大陸步步為營的壓力,美國為了幫助台灣化解壓力,從川普到拜登政府一直認為,美國不應受到中國「漸進式修正主義」(incremental revisionism)所侷限,更應進一步結合台灣對中國大陸運用「混合戰爭」加以反制,這也是「混合戰爭」會在台灣變成顯學之因。
二、「混合戰爭」的理論與實踐
「混合戰爭」概念的源起,最早可溯源至威廉‧聶梅(William J. Nemeth)在2002年所撰寫的《未來戰爭與車臣:一個混合戰案例》論文。論文透過對車臣分離主義運動的個案研究,探索混合型社會和混合型軍事的理想典型。在假設混合戰型態越來越普遍下,希望能夠提供如美國等的軍事強權,未來在因應混合戰時的相關建議。[4]
2005年美國海軍陸戰隊詹姆士‧馬提斯(James N. Mattis)中將與法蘭克‧霍夫曼(Frank G. Hoffman)中校共同發表的一篇〈未來作戰:混合戰的興起〉文章提到,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寶貴經驗,使人們開始反思,不僅不能再準備打上一場的戰爭,也不能再準備打一場自己想像的、自己想要的戰爭。[5]
尤其是從2014年3月俄羅斯佔領烏克蘭克里米亞(Crimea)以來,「混合戰爭」一詞更被學者、政策制定者進行廣泛的分析與運用。讓「混合戰爭」的內涵更為完備,主要是指將傳統戰爭、非傳統戰爭和網路攻擊與其他影響方法(例如,假新聞、外交和外國政治干預)相結合的一種軍事戰略。[6]
「混合戰爭」也被視為是結合「強制性」(coercive)與「顛覆性」(subversive)的行為,利用傳統與非傳統方式(包括外交、軍事、經濟、技術),由國家或非國家組織所實施以實現具體政治目標或關鍵基礎設施(critical infrastructures),同時又低於正式宣戰門檻的衝突行動,[7]或運用組織犯罪者戰術,運用傳統軍事力量等交錯方式,混淆事件或製造混亂所形成新型態的戰法。
「混合戰爭」也被視為是全球化與技術創新所形成的威脅與戰爭新型態,在核子戰爭或大規模衝突較難發生的前提下,此種低於戰爭門檻、高度模糊性與不明確對手的威脅與戰爭形式,已成為國際政治與衝突的特點。[8]
基本上,「混合戰爭」的產生約略可分為兩種形式:一是由於技術突破所形成之新型態的戰法,例如資訊戰或AI的戰爭,這是由於新技術作為背後之推動力。二是將不同威脅與戰爭型態予以融合的威脅模式,藉由融合不同的技術、組織型態、不同領域、不同層次的威脅與戰爭,然後實踐國家整體戰略目標。.
可以說,「混合戰爭」的概念是對「不對稱戰爭」的修正,主要在於描述非西方國家為對抗所擁有壓倒性的技術與火力優勢,而採用的各種戰略與戰術。因此,所謂的「混合戰爭」基本上也是一種以己之長攻彼之短的戰略,這也一直是成功軍事戰略的特點。「混合戰爭」的關鍵概念更是運用新興科技與資訊網絡,這使得國家或非國家行為者得以透過全球化、網絡化的媒體與網路,以決策者與民眾為目標,削弱國家的戰鬥意志。因此,「戰爭」擴展到包括文化、社會、法律、心理與道德層面,在這方面,軍事權力變得不是那麼重要。[9]
綜合西方的研究成果,「混合戰爭」包括以下5項基本條件:1、可推諉兵力(deniable force)或所謂的「低能見度作戰部隊」(low-visibility combat forces);2、欺騙與混淆;3、破壞穩定;4、多樣化的兵力;5、勸服等。
為對抗來自「混合戰爭」的威脅,斯威斯(Tim Sweijs)等學者發展合作、說服、保護、脅迫和控制等5種戰略,並通過和跨越6個不同的領域來實施:包括外交、訊息、網絡、經濟、軍事和法律等領域。他們也指出,任何跨領域的戰略運用都是複雜形式,因此需要進行總體性評估,並應根據可能產生的收益,以及可能的成本來評估戰略。[10]
三、中國大陸對台灣「混合戰爭」之威脅
從民進黨重新執政以來,由於不接受「九二共識」,導致兩岸交流中斷,中國大陸為反制民進黨的挑戰,對台採取「混合戰爭」的模式不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精緻化。例如,大陸可以採取絕對優勢的武力攻打台灣,形成兩岸之間最後一場大規模的衝突。然而,即使北京有意願,但不見得具備渡海進行兩棲登陸作戰的優勢,以及無法拒止美日等國家介入台海戰事。所以,台灣國防部對中共軍力評估,就認為解放軍可能對台灣發動一場「灰色地帶衝突」類型的戰爭。
這類「灰色地帶衝突」,主要是中國已經運用非武裝衝突與混合性的策略,以實現北京的國家利益。中國也調整其強制性行動,使干擾台灣的策略,能夠避免跨越美國與其盟友,或者其他印太地區國家爆發武裝衝突的門檻。
尤其是,中國修正《國防法》第22條增加規定現役部隊、預備役部隊與民兵可以執行非戰爭軍事行動任務,也就是以法律的形式賦予上述部隊可參與中國在海外的灰色地帶衝突,包括網路與資訊行動、經濟脅迫以及與海域相關的灰色地帶衝突形式,或是多種混合威脅工具的綜合應用。
在國際社會,中國力圖限縮台灣的國際空間,並爭奪台灣僅剩的17個邦交國。同時不斷派遣軍機與軍艦繞行台灣,或進逼台灣西南空域的防空識別區,同時擴大目前的壓力策略,以期削弱台灣的抵抗意志。而且中國軍機或船艦威脅台灣海域,也結合兩棲登陸軍事演習、《海警法》與《海上交通安全法》、製造假訊息、網絡攻擊和外交孤立等各種「混合戰爭」的威脅。
此外,中國在2021年2月指出台灣的鳳梨多次驗出蟲害,而終止從台灣進口鳳梨至大陸,更讓台灣民眾感覺到來自中國的經濟壓力。在這種「混合戰爭」的威脅當中,並沒有發生真正的戰事,北京試圖透過外交戰、經濟戰、疲憊戰與消耗戰等「混合戰爭」之威脅,以影響台灣的政情穩定,並規勸民進黨當局接受「九二共識」。
而軍機繞台的作用,讓解放軍對台灣的空軍造成相當的壓力。根據美國五角大廈於2020年9月發布的關於中國軍力的年度報告,解放軍擁有2,000多架戰鬥機、轟炸機和其他類型戰機,而台灣僅有400架戰鬥機。倘若這種壓力持續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台灣空軍的燃料成本、飛行員疲勞和飛機耗損將威脅到台灣空軍的戰備狀態,並對於台灣民眾與決策者形成相當的心理壓力。
就解放軍的軍事戰略理論而言,這些均屬「非戰爭軍事行動任務」。也就是說,中國大陸正式以法律戰的形式對台灣表示,除現役部隊與預備役部隊將直接從事對台作戰外,民兵部隊等低能見度但可實際從事作戰的部隊,可能執行混合性威脅的手段來限制對手,而不將衝突導向實際的戰爭。
中國也可能使用「海上民兵」或動員漁船,騷擾對方的軍艦或民間的海上力量,或製造小規模的衝突,或武裝警察以「海上維權執法」的方式擴大在有爭議海域或島嶼之執法,降低意外風險。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對此表示,中國「正在進行一場威脅台灣的戰鬥」,所以,「美國對台北的國防支持不僅僅是軍售」,「我們通過訓練支持台灣,並鼓勵不對稱的戰爭方式」。[11]自從美國於1979年將其外交承認從台北轉向北京以來,美國一直被「台灣關係法」的法律要求向台灣提供自衛能力,雖然華府堅持「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政策,拒絕向台灣提供明確的安全保證,但美台聯手對抗來自中國大陸的「混合戰爭」威脅,反擊的手段也日漸增多,最新的操作就是意圖將台灣駐美代表處正名為「台灣代表處」,這顯然也是要對大陸施加政治壓力。
四、美國結合台灣增加中國東部沿海的軍事壓力
美國也擴大對於中國東部沿海地區的軍事壓力。這些包括從2017年QUAD的組成,美國訂定「重新獲得優勢」的印太戰略,以及研製一系列新的武器,包括網路武器、無人飛行載具與無人海底潛航器、在東海與南海地區的軍艦與海岸巡防隊船艦的巡戈,以及美國與其他國家的聯合軍事演習。這些軍事力量與軍事力量的展現伴隨著針對中國的敵對言語,以及將新冠病毒的流行描述為「中國病毒」。
無標記與無人載具為實施「混合戰爭」的理想選擇,也可被當作低能見度作戰部隊或載具。美國在南海、東海或台灣海峽也使用無人系統(unmanned systems),特別是小型的且遠端操控的飛行器,也是進攻性(offensive)「混合戰爭」的理想選擇。無人系統類似俄羅斯的小綠人(Little Green Men),即在克里米亞與烏克蘭突然出現身穿無標記制服的蒙面士兵,或類似中國的漁民或海上民兵。
美國於2018年6月已在關島部署無人長程偵察機RQ-4全球鷹(Global Hawk),並在2021年5月將兩架隸屬於美國海軍MQ-4C Triton海神無人偵察機,從關島轉移到日本北部的三澤飛行場(Misawa)基地,並在2020年11月同意出售台灣4架MQ-9B「海上衛士」無人機,[12]這些舉措旨在強化從日本經台灣到南海的情報監視與海上偵蒐能力,這顯見美國正結合日本與台灣強化海上偵蒐外,無人機之運用將成為美軍嚇阻戰略重要部分,未來將縮減戰機數量,減少陸戰隊在地面戰中的角色,而改由飛彈和無人機組成的「陸戰隊濱海作戰團」(Marine Littoral Regiments),透過威懾敵軍船艦和軍機等方式,阻止其控制爭議地區。
與此同時,美軍已在南海投放Mk18 Mod1無人潛航器。該種航器能夠執行水下偵察、勘探以及水雷偵測識別和定位,[13]已讓南海為潛艦戰與水下資訊戰的戰場。此外,美國海軍通過經常性的「航行自由活動」等方式展示軍事存在,除展現美軍的軍事能力外,也在遏制中國在東海與南海日增的影響力。
無論是空中或水下的無人載具所具有的情報、監視與偵察能力,已超過收集數據的唯一目的。在南海與東海的競逐可視為美國與中國間之公共關係之爭,但是對於美國社會與民眾而言,南海與東海為一個遙遠或常被忽略的地區,偶爾才會獲得媒體的關注,這與缺乏視覺圖像有關。如今,具有先進攝影與記錄能力的空中或水下的無人載具,將使美國能力與其他國家分享來自「中國威脅」的活動圖像。[14]
海軍行動並可再分為幾類,包括海上控制、海上封鎖、岸上力量投射、攻擊或防禦海上交通線(SLOC)、海軍外交與海軍演習。在演習方面,美國近來參與主導在東海與南海的多項聯合軍事演習。今年8月2日到8月27日美國陸海空軍及陸戰隊聯合英國皇家軍隊、澳洲國防軍和日本自衛隊等夥伴舉行名為「2021年全球大規模演習」(Large Scale Global Exercise 21, LSGE21)。同一時間,美國海軍及海軍陸戰隊也宣布另有一場2021年大規模演習(LSE 2021),跨越17個時區,號稱40年來最大規模的聯合演習。
其中在2021年全球大規模演習當中,演習的科目包括野戰訓練、後勤補給、兩棲登陸、空地作戰、海空作戰和特種部隊作戰等項目操演。[15]在這些演習當中,8月22日,英國伊莉莎白女王號航母(HMS Queen Elizabeth)打擊群與美國和日本軍艦一起參加「貴族聯盟」(EX Noble Union)演習,這些演習旨在測試海軍概念、開發使用美國海軍陸戰隊資產,以支持海洋拒止(sea denial)和艦隊機動的技術和程序,並為未來的部隊設計和行動提供訊息。[16]
這些演習或聯合海上巡戈的目的,是要讓解放軍知道,不一定要擊敗解放軍,而是要讓中國的決策者認知,不管戰鬥的結果為何,解放軍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美國等國家已認為,「混合戰爭」已是真正的戰爭。美國等國家強調參與者必須要更好的共享情報,確保政策決定者能夠充分瞭解「混合戰爭」之風險,強化執法部門、民間單位與軍事機關的共同合作,並採行更為主動與積極的媒體戰略,在危機期間讓民眾解情況並打擊假新聞,[17]並與各界合作打擊破壞民主機構的「內外部敵人」。
美國預防與中國這類大國的「混合戰爭」,主要在於兩個主要關切點。一是,在必要時進行戰爭的政治意願,例如,維持前沿部隊的駐紮。二是,確保作戰能力與提高戰備狀態,例如,藉由訓練與演習以及與盟國交換情資,來規避實際戰爭之發生。
正如美國「海權論」先驅馬漢(Alfred Thayer Mahan)於一個世紀前指出,海上戰略首要目標為確保進入東亞等重要貿易地區的商業、外交和軍事通道。其中軍事準入旨在確保保證商業與貿易所帶來的利益,而商業所產生之利益又能支援海軍。美國極其關切中國對於海洋的主張,將阻礙商船與軍艦的行動自由,進而影響美國的利益與繁榮。
五、美國對台提供戰略保證
美國的戰略理念始終相信,「如果你想控制什麼,你必須在那裡控制它。如果你的對手一直在那裡,以武力強加其意志,那麼斷斷續續地出現和離開是不行的」。[18]美國也利用「混合戰爭」的威脅模式與「切香腸」的戰略,試圖測試北京的戰略重點和底線,並且與美國面臨同樣風險的台灣分享訊息,對於台北提供戰略保證並提高台灣的國際地位,間接勸服台灣的民眾,美國仍支持台灣的主權獨立,台灣也藉由與美國共享民主理念與運用民主價值抗衡來自中國的「混合戰爭」。
首先,美國更為關切台灣的地位與價值。2021年4月8日,美國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宣佈新法案《2021年戰略競爭法》(Strategic Competition Act of 2021)。該份法案的關鍵要素包含:加強美國外交戰略以應對北京提出挑戰,並加強在印太地區的聯盟;制定人權與公民社會措施;採取措施關切中國侵犯智慧財產權、政府補貼和利用香港規避美國出口管制的行為,並監控中國公司在美國資本市場的行為,打擊中國的「掠奪性國際經濟行為」(predatory international economic behavior);敦促與盟國加強協調以對抗解放軍日益強大的力量,並要求報告中國的軍事進展。
該法案關於台灣的主要部分:「加強美台夥伴關係」和「對待台灣政府」。法案還在其他地方提及台灣,例如在「第4節政策聲明」中,呼籲與盟國和合作夥伴進行演習,以「保持開放的海上和空中通道,特別是在台灣海峽、東海和南海」。在美國對印太盟國承諾的部分,呼籲加強與「台灣等地區」夥伴的經濟和安全合作。[19]
該法案還呼籲東南亞國協(ASEAN)與台灣等非成員國加強「融合與團結」。法案的其他部分重申美國向來的對台政策,包括對台灣的安全承諾、強化台灣的不對稱戰力、呼籲台灣增加國防預算強化軍備能力、支持台灣參與國際組織等,其中不對稱能力的包括反艦、海岸防禦、反裝甲、防空和水下的戰爭。[20]
其次,美國對台灣提供戰略保證,藉此強調美國作為台灣盟友的可靠性。就在阿富汗的塔利班組織快速攻克阿富汗全境以及美國倉促撤離喀布爾,台灣內部即開始出現「今日阿富汗、明日台灣」等「美國棄台論」或美國不可靠的說法。
美國認為強化台灣面對來自內部所出現「美國棄台論」作法,主要是對台灣提供戰略保證。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針對阿富汗的問題表示,「我們對台灣和以色列的承諾仍然像以往一樣堅定」,並且「我們支持世界各地的夥伴,他們受到俄羅斯和中國所投射的這種宣傳的影響。而我們將繼續用行動來兌現這些話」。[21]
為貫徹支持台灣的承諾,拜登政府於8月4日宣布包括M109A6帕拉丁型(Paladin)自走炮等軍售,美國則表示將有助於台灣提升武裝力量並保持足夠的防禦力量,進一步加強台灣與美國和其他盟友之間的互通性。[22]並且因為台灣從5月爆發新冠肺炎本土疫情,也提供台灣250萬劑美國所生產的莫德納疫苗給予台灣,讓台灣擺脫內部因疫苗缺乏所產生的政治紛擾,也更凸顯台灣在全球供應鏈與美國印太戰略的價值。
美國與台灣針對中國的混和戰,一直被認為維持「戰略模糊」(strategic ambiguity)或許是較佳的策略。雖然,近來對台灣應改採「戰略清晰」的呼聲不斷,但是並未徹底改變美國對台戰略。
另外,從中國對於菲律賓的牛軛礁(Whitsun Reef)與日本釣魚台列嶼的作法來看,美國的「戰略清晰」政策更讓中國可以進行挑釁的行為,因為美日安保協定與美菲的《軍隊互訪協定》(Visiting Forces Agreement, VFA),讓北京可以判斷能夠做什麼以及不能做什麼,並能透過不斷的測試來界定美國行動的依據與範圍。目前,戰略模糊性很重要,不僅因為中國不知道美國在使用武力的情況下會做什麼,還因為北京不知道美國反應的界線何在。[23]
第三,台灣也試圖以美國的民主價值強化雙邊關係。拜登在競選過程當中的口號是恢復美國「在國內外乃至世界舞台上的尊嚴和受人尊敬的領導地位」。他表示,只有強化美國的民主與其體制,才能促進美國的安全、繁榮與價值觀,並領導世界成為面對全球挑戰的領導者。
台灣為連結與美國新任拜登政府的關係,更為強調台灣在民主的維護與台美共享民主的價值觀。蔡英文2020年於美國國際民主協會的錄影演說提到,「正因我們共享的價值觀,讓台美關係空前緊密」,並且「美國兩黨對強化台美關係和加深價值觀的連結,展現出前所未見的高度共識」。
與此同時,台灣與美國藉由全球合作暨訓練架構(Global Cooperation and Training Framework, GCTF)強化雙方基於民主國家的對話與合作,並在於公共衛生、執法合作、增強婦女權益、能源效率和電子商務等議題上,讓台灣可與美國在國際所關注的議題上合作。[24]
「混合戰爭」中的灰色地帶可以理解為缺乏明確的軍事行動的空間,在這種空間中,行為者製造足夠的模糊性來實現其戰略目標,而無需進行公開的軍事行動。例如,美國與台灣將在台灣周邊海域共同執法。
台灣與美國於3月26日簽署「設立海巡工作小組瞭解備忘錄」,該平台將作為台灣的海巡署與美國的海岸警衛隊(U.S. Coast Guard)之合作平台,進一步強化台美在搜救與執法上的合作。由於海岸防衛隊常被視為「第二海軍」,並且著重於執法、搜救或支援海軍在領海當中維護主權,不像海軍具有國家主權的實質象徵意義,海巡合作可較海軍擁有更多的解釋性、操作性與靈活性,可規避主權糾紛或升高為軍事危機的可能性,針對中國的藍色鐵殼船、「三戰」與「海上人民戰爭」的理論。
真正的海洋戰略不僅包含海軍,還包括在陸地上的飛機、無人機與彈道飛彈、水下的潛艦,以及海域執法能力與資產,台美之間的戰術操作是避免給予中國相關的藉口,卻能體現實質的合作價值。這正如克勞塞維茨(Carl von Clausewitz)所觀察到的,戰略中的一切都很簡單,但完成最簡單的事情卻很困難。
六、結語
2019年美國陸軍戰爭學院(US Army War College)一本題為《在灰色地帶威懾俄羅斯》(Deterring Russia in the Gray Zone)的專著中,作者麥卡錫(Michael C. McCarthy)等人認為美國在「灰色地帶」缺乏威懾俄羅斯侵略的凝聚力戰略,其中「灰色地帶」是指和平與戰爭之間的概念空間,國家使用傳統或非傳統混合作為實現國家目標。[25]「混合戰爭」已是真實的戰爭,但「混合戰爭」並無改變戰爭之性質。暴力仍是「混合戰爭」的核心,就如同其他形式的戰爭,即利用威脅或使用有組織的暴力,以獲得對於對手的實體或心理優勢。
美國與中國現今「混合戰爭」的威脅或衝突,雙方的目的在不發生實際的軍事武力衝突前提下,削弱、恐嚇或挑釁敵人。美國不能接受中國改變過去70餘年來美國所建立之國際秩序,倘若美國允許中國單方面改變遊戲規則,未來可能更難有效反擊,於是不逾越戰爭門檻的「混合戰爭」成為美國結合盟國或潛在盟國抗衡中國的較佳作法。
將「混合戰爭」運用在大戰略時,政治和軍事上決策者須結合戰爭和政治的戰略、行動和戰術來完成國家目標。於是說,和平時期的競逐並非透過軍事武力的決定,而是在能夠對結果產生影響觀眾的頭腦中進行,這使得我們正處於一種觀念的戰爭。
魯瓦克(Edward Luttwak)在其著作《海權的政治用途》(The Political Uses of Sea Power)中提出,使用軍事工具影響對手的過程稱為「海軍勸服」(naval suasion)或「武裝勸服」(armed suasion)。他指出,19世紀的英國皇家海軍掌握將海軍的軍事力量象徵轉化為最大政治效果,即使是一艘具有象徵意義的護衛艦,亦能外國目標的受眾者產生預期的政治影響。[26]
美國在印太地區的軍事存在,以及與台灣之間的潛在聯盟關係,藉由華府對於台灣與印太地區的盟國「勸說」,讓這些國家相信美國有戰力能力,並有意願履行對於盟國的承諾,並在危機升高時願以優勢武力協助盟國,這是美國因應「混合戰爭」威脅的核心。事實上,北京已經調整其反介入戰略,以確保美國軍隊無法及時趕到現場。但是美國已透過軍事演習、軍售、海軍的經常性巡戈東亞與南海海域、或政策聲明等方式維持聯盟關係。
台灣想要美國的武器和戰術與外交之支持,但又不想直接或明顯引起中國強硬性的對台作為。從華盛頓和北京之間的軍事平衡而言,中國的快速擴張顛覆美國在亞洲的軍事優勢。華府僅能擴大在印太地區的合作對象與範圍,操作與以往不同的戰略與戰術作為,並借鑑「混合戰爭」型態,以「切香腸」策略在印太地區爭議海域形成既定事實,並以軍事演習與海軍及海巡艦共同巡戈的方式,試探中國的底線與建立新原則,又不想實際造成區域的緊張關係,華盛頓方面或也期待與北京在台灣問題上交換一些利益,或者在其他共同關切之問題改變立場,以滿足美國自身的戰略利益。
對此,美國可能強化防禦與反情報能力與更為有效的公共外交政策,對應新興的混合、灰色地帶地帶與先進技術的威脅,並就新技術的衝突型態尋求規範或協議,避免因灰色地帶衝突所導致的誤判或衝突升級的風險。
(註釋請參閱文章連結:中評智庫:美國玩混合戰爭 台灣能參與多少 (crntt.com)或混和戰爭-美中台不接觸的戰爭遊戲 – 戰略雲–王崑義部落格 – 新浪部落 (sina.com.tw))
(本文刊登於中評月刊2021年10月號,中評智庫:美國玩混合戰爭 台灣能參與多少 (crn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