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一腳把球踢回去了，川普這次接得住嗎？
文/觀察者網 王慧、王愷雯
2小時28分鐘，這是美國總統川普與俄羅斯總統普京最近一場通話的時長。這通旨在解決俄烏衝突的電話，還順便創了個歷史記錄——美俄兩國領導人史上最長通話。
在全球矚目之下，美俄究竟談得怎麼樣？
「總的來看，通話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有積極意義。」中國俄羅斯東歐中亞學會副會長、華東師範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執行主任劉軍向觀察者網表示，美烏沙特會談之後踢給俄羅斯的球，被普京一腳踢了回去。
但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問題專家呂祥看來，川普和普京的會談很難說有進展，俄羅斯承諾不攻擊對方能源基礎設施，但並不包括軍用設施。目前來看，距離俄烏衝突的最終解決恐怕仍遙遙無期。
通話有哪些主要亮點？
會談中，川普提議俄烏雙方相互承諾30天內不攻擊能源基礎設施目標。普京對此倡議作出積極回應，並已立即向俄軍下達相關指令。
「實際上這就是一種有限停火、局部停火。」劉軍表示，俄羅斯不可能完全聽從美烏提議，接受30天無條件停火，因為當下俄軍在戰場上占上風，並且俄羅斯是個大國，在停火上有自己的方式和考慮。
「但是俄羅斯也不會完全拒絕美烏，尤其是美國方面的提議，因為俄羅斯還想改善美俄關係、緩和制裁，總是要給出一些回應。在這種大的思路之下，雙方達成有限停火。」
劉軍認為，這對俄方也有利，因為「烏克蘭的無人機還是非常厲害的，而且專門針對俄羅斯的能源基礎設施襲擊，俄方深受其擾，所以雙方很容易在這方面的提議上達成一致。」
除此之外，普京對川普提出的有關黑海航運安全倡議作出建設性回應。雙方同意就此開始談判，以明確倡議具體細節。
「雖然海上停火沒有立即實行，但是可以談，這也是一種進展。」劉軍表示，普京對庫斯克州被圍烏軍前途命運的表態也很積極。
普京表示，俄方願秉持人道主義原則，承諾若烏軍投降，將根據俄法律和國際法準則保障其生命權並給予人道待遇。
在這些積極進展之外，普京也擺出了一系列俄方關切的問題。
針對美方提出的30天停火倡議，俄方強調若干關鍵條件：需對全線停火實施有效監督、必須停止烏克蘭境內的強制動員及武裝部隊重新武裝。
俄方強調，防止衝突升級和推進政治外交解決的關鍵前提是，完全停止對烏方的外國軍事援助和情報支持。
「完全停止對烏軍援和情報支持對俄羅斯來說最關鍵，俄方提這個問題提到點子上了。」劉軍說，沒有美國和歐洲的支持，烏克蘭是打不下去的。
他認為，「當前俄方在庫斯克的有利態勢和前一段時間美國停止對烏情報支持是有關係的，因為沒有情報支持，烏軍做不到在俄境內掌握俄軍的即時動態和精准定位。」
不過，俄方提到的斷軍援、斷情報的要求，美國能做到嗎？
「這些問題還需要進一步談判。」劉軍說，雖然俄方提出了解決衝突的關鍵前提條件，但美國和烏克蘭在此前在沙特談判時也基本上形成了共識，即完成礦產協定的談判和簽署，美方繼續給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和情報支持。
「俄羅斯還是很聰明的，你把球踢給我，我現在又把球踢回給你。現在擺在川普面前的俄羅斯和烏克蘭兩方，哪一方更有實力？哪一方對美國來說更重要？哪一方又更容易被犧牲？這是一目了然的。從川普想要快速結束俄烏衝突的大背景來看，我認為，美國大概率會犧牲烏克蘭的利益，或者說慢慢減少直到最終停止對烏軍事援助和情報支持。」劉軍補充道。
觀察者網注意到，從目前公佈的通話內容來看，領土問題似乎並不是重點。此前美方已經對烏方明確提出，不要指望領土能恢復到之前的邊界。
劉軍說：「烏克蘭可以提要求，但在領土這個問題上，美國的總體政策傾向於，不要指望俄羅斯把領土全部還給烏克蘭。因為，俄羅斯方面不會同意，美國也不會強迫俄羅斯同意。其實美國在這個問題上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認為烏克蘭只有接受。」
「俄羅斯要確保在視窗期全面收回庫斯克」
雖然俄方同意了川普提議的俄烏雙方相互承諾30天內不攻擊能源基礎設施目標，但並不意味著雙方全面停火。
劉軍認為，對普京來說，當前首要的目標就是確保全面收回庫斯克州。「俄方同意有限停火，一方面是給美國、給川普一個面子：我同意你的提議，但我也不是100%接受你的條件。在有限停火的視窗期，普京肯定要全面解放庫斯克州，對一個大國來說，領土被佔領是不可接受的，普京要把烏克蘭將庫斯克州作為一張牌的效果降到零。」
劉軍提到，普京3月12日身穿軍裝視察庫斯克前線指揮部，正是傳達了這樣一種信號。「從去年8月開始，普京其實已經忍讓了很長時間。」
從目前戰場形勢來看，俄方在庫斯克正處於「大火收汁」階段，完全佔據上風。
3月13日，俄羅斯國防部通報稱，俄軍已完全控制了蘇賈。蘇賈是庫斯克州西南部邊境城市，距離烏克蘭蘇梅州不足十公里，屬於重要的戰略地區。烏軍將蘇賈作為主要後勤樞紐，用於向附近村莊和城鎮的部隊提供補給。3月16日，烏軍方正式確認烏克蘭武裝部隊已從庫斯克地區的蘇賈撤出。
3月18日，俄羅斯武裝部隊總政治部副主任、「艾哈邁德」特種部隊指揮官阿勞季諾夫表示，俄軍推進取得了顯著成果，庫斯克州幾乎所有定居點都迅速被俄方控制，敵方人員被消滅。
「庫斯克這張牌對烏克蘭的作用越來越小。」劉軍說，烏軍一度佔領庫斯克地區約1300平方公里土地，現在只剩下一百多平方公里，且俄軍基本對烏克蘭控制區形成包圍的態勢。
冰球能推動俄美關係緩和嗎？
值得注意的是，在通話中，雙方表達了在俄美對世界安全與穩定負有特殊責任的背景下實現雙邊關係正常化的共同意願。雙方討論了一系列旨在推動未來經濟與能源領域互利合作的想法。
川普支持普京提出的在美國和俄羅斯舉辦由NHL和KHL球員組成的俄美冰球比賽的建議。
在俄烏衝突沒有獲得很大突破的情況下，緩和俄美關係、取消對俄制裁這些俄羅斯關心的問題會有進展嗎？
劉軍指出，當前，俄美圍繞烏克蘭問題的互動和接觸，本身就是俄美關係緩和的一種表現。「現在俄美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烏克蘭問題，這個問題解決得好，俄美關係正常化的速度就快一點。對俄制裁問題本身也是和俄烏衝突掛鉤的，後者解決得好、解決得早，美國對俄制裁就可能會出現鬆動，推動解除制裁的步子也會大一點。」
不過，劉軍也提到，美國不可能馬上全面解除對俄制裁。「對川普而言，制裁是對俄羅斯的一張牌，還是在很大程度上對俄羅斯造成了困難。」
「當然，雙方之間的經濟與人文領域的合作，是可以談的。通過體育比賽來推動兩國關係的緩和也是有可能的。就像當年中美‘破冰’是‘小球帶動大球’，俄美現在提出舉行冰球比賽，我們也可以看看他們能否通過冰球推動雙方關係緩和。」
「在俄烏問題上，歐洲很不明智」
俄美再次撇開歐洲舉行會談，引發歐洲國家不安。
德國《圖片報》18日形容，由於這次通話所產生的結果可能對歐洲大陸的安全產生「毀滅性影響」，歐洲國家普遍「瑟瑟發抖」。
歐盟外交與安全事務高級代表卡拉斯甚至提出向烏克蘭繼續提供多達400億歐元的軍事援助，以加強基輔在談判桌上的地位。
劉軍認為，在俄烏問題上，歐洲的態度是不明智的，「俄美這次通話達成了有限停火的協議，這對整個世界來說都是有利的，是積極的。」
在劉軍看來，雖然在川普上臺之後，跨大西洋關係遭遇「寒流」，但不能以此否定俄烏衝突問題出現了積極的跡象。「無論如何，解決俄烏問題的第一步是要停火，即使是有限停火，對整個世界來說也是一種福音。」
劉軍提到，他去年底與歐方智庫交流時，就指出俄烏首先需要停火，但歐洲學者卻不同意停火，認為要繼續打下去。「我認為這是歐洲從上到下都存在的一種很不明智的態度。」劉軍說。
他認為，歐洲把俄羅斯視為最大安全威脅的觀點是錯誤的，「烏克蘭問題解決得好，歐洲就會更安全，反之，歐洲面臨的安全威脅就會更大。這是很正常的邏輯，你一再刺激俄羅斯，讓他感覺不安全，才導致俄羅斯做出各種安排，包括核威懾。」
眼下，法國和英國正在積極推動向烏克蘭派遣所謂「維和部隊」。英國首相斯塔默的發言人此前表示，預計將有30多個國家加入所謂的「自願聯盟」，以支持烏克蘭。
劉軍認為，歐洲向烏克蘭派遣所謂「維和部隊」肯定會導致俄羅斯的激烈反應，美國也不會贊同。
「俄羅斯方面早就聲明，歐洲派遣所謂維和部隊就等同於宣戰。」劉軍說，包括英國、法國在內的歐洲國家理論上可以向烏克蘭派遣維和部隊，但對俄羅斯而言，這就相當於把歐洲部隊部署到了家門口，所以俄羅斯一直是明確反對的。
「從美國的角度來說，我已經跟俄羅斯談得差不多了，局勢已經緩和下來了，歐洲再來插一杠子，又把問題搞複雜了。我認為美國也會就此對歐洲施加壓力。」劉軍表示。
川普想當「和事佬」，沒那麼容易
儘管川普對此次與普京的通話給出了「非常好且富有成效」的積極評價，但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問題專家呂祥看來，這次會談「幾乎沒有進展」。
「對俄羅斯而言，這就是給個面兒。俄羅斯承諾不攻擊對方能源基礎設施，但不包括軍用設施。這相當於俄羅斯沒有同意美國方面的停火要求。」
呂祥指出，川普和普京此次以電話形式進行討論，已經說明美國的預期很低，知道談不出什麼「大交易」。「上個月川普還信誓旦旦地認為他很快會和普京會面。但通過這次電話討論，我認為兩人短期內會面幾乎不可能。對川普來說，談不出成果，那去談還有什麼意義？」
呂祥表示，從川普的角度，他一定會給予此次通話積極評價，「因為他從選舉階段就不斷強調要解決俄烏衝突，把這件事作為他在國際事務上取得成功的第一個標誌，以此建立他‘和事佬’（peacemaker）和‘交易高手’（dealmaker）的人設。
「現在看來，川普的‘交易的藝術’（art of the deal）更接近‘談不成的藝術’（art of no deal）。且不說俄羅斯，目前川普和其他國家也幾乎沒有達成任何‘交易’，都是他單方面在行動。」呂祥說。
「與俄羅斯有關的問題也是川普單方面的願望。我認為川普執政頭半年，會是一個‘no deal’的半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