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俄烏邊境,我感受到了死亡和生機
漢明哲(國際問題觀察員)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漢明哲,譯/岳冠東
今年5月底,我有機會訪問當前俄烏衝突地區內的多個定居點。這次訪問,我來到了馬里烏波爾、梅利托波爾和埃涅爾戈達爾,我將在下文中試圖為讀者們提供一個中立和客觀的經歷描述。
我的旅程始於頓河畔羅斯托夫,這座城市是距離「特別軍事行動區」地理位置最近的俄羅斯都市。在俄語中,「特別軍事行動區」指的是「新地區」,也就是赫爾松和紮波羅熱州以及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人民。根據2022年10月19日發佈的俄羅斯總統令第756號,目前這些「新地區」正處於戒嚴狀態。
由於頓河畔羅斯托夫是俄羅斯南部軍區的駐地,所以在軍事和政治上更為重要。這一點在前「瓦格納集團」領導人葉夫根尼·普里戈任企圖政變期間也得到了驗證。在叛亂活動中,他佔領了南部軍區的行政部門,然後沿著M4高速公路一路向北開始了他的「正義行軍」,直接向莫斯科進發。
如今,政變的痕跡已經完全被消除,這座城市對這些事也不再感到緊張。在南部軍區的行政部門附近,你可以看到一個有些格格不入的紀念碑,它位於起義期間坦克撞擊的大門旁邊,目的是紀念在馬戲團中喪生的小丑。儘管被坦克撞擊的大門已經修復,但小丑的紀念碑仍存。當然,小丑與政變無關。只是在這個軍事起義的地點,小丑的紀念碑顯得非常奇怪和有趣。這個紀念碑也可以看作是瓦格納集團起義的「秘密紀念碑」。
頓河畔羅斯托夫,這座被稱為「狂野哥薩克城」和「俄羅斯說唱搖籃」的城市,還以「犯罪之都」而聞名。從歷史上看,這裡有很多有組織的地下犯罪。然而,當我在城市漫步時,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犯罪活動。
整座城市乾淨整潔,許多穿著時髦的年輕人和老年人沿著普希金街的步行區以及主幹道薩多瓦亞街(「花園街」)悠閒地散步,這些街道旁遍佈修剪整齊的樹木和灌木。城市安全、乾淨且井然有序,並且正在建設現代化的新公寓樓。我偶爾會在城市景觀中看到士兵,但非常稀少。在到達之前,我預想在這個靠近戰區的俄羅斯軍事「總部」裡,會有嚴格的軍事管理,比如交通管制等。
但事實並非如此,在我訪問期間,小鎮裡氣氛輕鬆、充滿夏日氣息且充滿活力。正如我所說,這裡唯一的戰爭跡象是偶爾能看到的士兵和極少能見到的軍用越野車。在火車站,我還看到了幾個拄著拐杖受了輕傷的士兵,可能是在等火車。畢竟,因為出於安全原因,現在頓河畔羅斯托夫沒有飛機航班,幾乎整個俄羅斯聯邦南部都關閉了民用空域。
從莫斯科到頓河畔羅斯托夫的M4高速公路上,幾乎看不到軍用車輛。只有在靠近前線的盧甘斯克和頓涅茨克人民共和國邊界附近,高速公路上的軍用車輛才會更頻繁地往來。總的來說,在這裡的公共空間中,軍隊的存在感很低,幾乎不引人注意。
在從頓河畔羅斯托夫到「特別軍事行動區」邊界的旅程中,軍事存在依然不太顯眼。我本以為在路上自己會隨時看到大批的補給、人員和運送物資的車隊,但事實並非如此,在路上的只有平民。
這裡交通密度只能算「中等」,儘管在路上我們前後總有車輛駛過,但交通從未停滯。離開羅斯托夫後,在負責分割「正常生活的俄羅斯」與「特別軍事行動區域」邊界的檢查站,我第一次直接看到了穿制服的士兵和軍事設施。
到達這個檢查站大概花了一到兩小時。這裡非常有趣,因為它代表了一種「邊界」。從烏克蘭的角度來看,這裡剛好是烏克蘭國界線所在的位置。然而,眾所周知,在政治中,只有拿著武器的人才能創造事實,正如毛澤東所說:「槍桿子裡出政權」。所以,如今,這裡遵守的不是烏克蘭的移民和海關法律,而是這座管理國內交通的俄羅斯檢查站的規定,即使烏克蘭方面並不承認這一點。
只有那些理由正當且有通行證明的人,才有資格通過檢查站。檢查站兩端都形成了堵塞,我想大概有30到40輛車被堵在了這裡。這個檢查站不僅作為從俄羅斯核心區進入「新區」的「篩檢程式」,還在監控從「新區」進入俄羅斯中心的人員方面起著重要作用,因為有一些烏克蘭遊擊隊和破壞分子在此活動。
在俄羅斯或「特別軍事行動區」內參觀,我從未遇到過敵意或懷疑。無論在何處,無論是與各辦公室還是其他政府部門接觸,我都被平等和禮貌地對待。然而,我有一位朋友駕車穿越烏克蘭前往紮波羅熱時,他說烏克蘭官員一路上不斷試圖向他索要賄賂,最後他寧願在檢查站等很長時間也堅決不向他們行賄。
在我駕車長途旅行期間,俄羅斯員警從未向我索要過賄賂,他們的服務始終是妥善、禮貌並且符合規矩的,我甚至還會和他們友好地談論過去的歷史。在伏爾加格勒,城外檢查站的員警聽到我是出於旅遊興趣來這裡時,他甚至笑了笑,說我們兩國人民確實在這裡共同經歷了「一點歷史」。
過了邊境後,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了。路況明顯變差了,但也有人在維修道路。到這裡後,我在沿路的檢查站偶爾會看到穿著裝備的士兵,他們的裝備齊全且現代化。
戰士們年輕英俊,身強體壯。夏日炎炎,他們肌肉發達、裝飾有紋身的上臂佈滿汗水,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他們的臉上是輕鬆而自信的神色,越靠近前線,他們越洋溢著一種神聖的緊張感和高昂的鬥志。有傳言稱俄軍將用老舊的蘇聯裝備和憔悴絕望的退役軍人來裝備步兵,但根據我整個旅途的觀察,這一傳言無法得到證實。我看到了電子戰設備、炮兵和防空設備,足見俄軍的軍事裝備都保養良好且非常現代化。
俄軍的檢查站有其獨特風格,它們由混凝土等材料建成,有些建在廢棄加油站裡,在一些加油站裡甚至仍然能看到烏克蘭燃料供應商的招牌。總的來說,這是一種相當即興但穩定堅固的建築風格。我在這裡看到了俄羅斯人民的力量,換做其他歐洲軍隊,他們肯定會花費大量的成本和精力建造標準化的掩體和設施來完成相同的任務。而在這裡,唯一重要的就是任務效率,這讓我印象深刻。
不久之後,車輛到達了一片在2022年被俄羅斯控制的地區。這裡還有烏克蘭從這片區域撤出的標誌,通常你仍然可以看到烏克蘭的路標,或少量的仍然是「藍黃」兩色的公車站等設施,它們尚未被塗上俄羅斯國旗的顏色。
在一個村莊裡,人們還可以看到烏克蘭民族詩人塔拉斯·謝甫琴科的紀念碑,它被維護得很好。也能看到一些房屋的廢墟,特別是從馬里烏波爾地區開始。
但總體而言,道路上的軍事存在仍然很少,民用車輛也很安靜。除了馬里烏波爾地區的廢墟和偶爾出現的檢查站,這就是一次相當普通的俄羅斯鄉村高速之旅。許多車輛仍然掛著烏克蘭牌照,車主被允許在幾年內更換為俄羅斯車牌。
馬里烏波爾在蘇前聯時期是一個重要的貿易港口。因此,這座城市與「礦工之城」頓涅茨克有著不同的性格和特質。除了港口,鋼鐵廠是這座城市最大的雇主。在馬里烏波爾市,我參觀了「亞速鋼鐵廠」和劇院的周邊地區,這裡在戰爭中被摧毀,正在重建。
馬里烏波爾地區有很多廢墟,但街道卻非常整潔乾淨。一些房屋已經重建,但很可惜我不能提供確切的統計資料。儘管這裡確實有不少廢墟,但大多數建築物依然完整。
一些房屋上仍然標有「Ljudi」,意思是「人」,這意味著這裡曾有平民躲避戰火。在城市裡,我還看到了新的住宅區和一座新建的大型軍醫院。這些建築讓我聯想到平壤那些採用淺色石材建造的現代新式建築,簡潔又乾淨。城市的其餘部分由蘇聯時期的建築組成,市中心則以史達林時代的風格為主。
總體而言,這座城市的生活氣息略少於羅斯托夫,但並不明顯。在劇院前的廣場上,許多工人正忙著修復劇院,年輕人在閒置時間隨著音樂跳舞,孩子們在遊樂場裡玩耍歡笑。這裡的街道上也有很多普通的民用車輛,不過,士兵和軍用越野車卻更多一些。在劇院廣場中心附近一家名為「Luxus」(或類似名字,我記不清確切的名字了)餐廳的露天陽臺上,一名車臣士兵從椅子上起身,警告了一位元拍攝他軍車的記者,這輛軍車就停在餐廳前的斑馬線上。
總體而言,這座城市的氣氛相比羅斯托夫略顯緊張,但總體上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欣慰感。
馬里烏波爾的娛樂業發展得很好,我看到幾家酒吧和餐館都座無虛席。網吧也打著廣告,供人們玩電腦遊戲打發時間,女性美甲沙龍也照常營業。然而,在這座前線城市中,經濟活動主要吸引的是男性顧客,這一點在酒店裡尤為明顯,一些前臺直接公開提供「男性按摩」服務。你也會注意到一些不滿的跡象。有一個人想用盧布買東西,一個老婦人小聲地咂了一下嘴,並說他應該留著他那些盧布。但這些是例外情況。
我無法進入「亞速鋼鐵廠」裡邊,只能透過圍欄眺望,並參觀了正門前的紀念碑。紀念碑帶有蘇聯風格,但也提醒著人們這裡曾發生過的戰鬥。可能在這座鋼鐵廠的廢墟中,仍有無數屬於雙方的戰士遺體——這裡離恢復秩序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軌道上停放著貨運列車,讓我感到有些憂鬱。這趟列車在和平時期的任務是把原材料運送至此,隨後就一直停在這裡了,成為過去人們勞動的無聲見證。除此之外,我就沒有更多關於鋼鐵廠的報導了,因為我無法進入廠區內部。我無法相信,不久前我所站的地方還是一個死亡地帶和戰區。但這個夏日,我在這座鋼鐵廠絲毫沒有感受到戰爭的蹤影。
旅程繼續,接下來我來到了梅利托波爾。梅利托波爾目前是俄羅斯紮波羅熱州的臨時行政中心,因為紮波羅熱州目前仍在烏克蘭控制之下,儘管它已經被俄羅斯宣稱為自己的領土。正是在這裡,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臨近前線了。
前往梅利托波爾的道路情況與前往馬里烏波爾的類似,路上大都是民用車輛,幾乎沒什麼軍人,偶爾有檢查站。一些士兵從臨時建造的混凝土掩體中探出頭來,其他的士兵指揮交通並檢查檔,但在這些檢查站幾乎沒有交通堵塞。
梅利托波爾的生活很平常,就像在馬里烏波爾一樣,沒有廢墟,也沒有國防部那樣宏偉的新建築。在這裡,戰爭沒有造成太多破壞,沒有緊急戰時狀態的跡象,這裡仍然是一個普通俄羅斯小鎮的正常生活。
在我住的地方,提供了小袋裝的肥皂用於個人衛生。我讀了讀包裝,上面仍然用烏克蘭語寫著「基輔製造」。這可以說是那段過往的時光和那個早已物是人非的國家留下的遺物。我聯想到了法蘭西斯·福山和他那被無數次引用的「歷史終結論」。我想,這個肥皂包裝可能見證了相反的歷史。
在軍營裡,我有機會與士兵們交談。我問他們是否害怕戰鬥,除了一個非常年輕的士兵外,所有人都坦誠地說他們害怕,但他們會通過一些方法努力克服這種恐懼。包括在面臨巨大的壓力時使用一些呼吸技巧,或者依靠集體中的戰友之情。
那個非常年輕的士兵是一名無人機飛行員,他說自己已經徹底冷血,毫無畏懼。他已經用FPV無人機殺死了很多人,他甚至不在乎攻擊目標是否真的死了——「我對此並不感興趣」。
無論如何,所有的士兵都堅定地告訴我,他們擁有最高昂的戰鬥熱情,充滿了勝利的信心,他們是堅強、冷酷、鐵石心腸但又誠實的人。我還得到了在射擊場上試用武器的機會。我對PKM機槍印象深刻,趴在地上向目標進行了長時間的連續射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我可以感覺到武器散發出的熱量,武器的後坐力傳遍我的全身。
槍上的金屬、保險開關、扳機滑塊,一切都非常的粗糙和粗獷。這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這種美學與官方外交和客廳政治截然不同。在學生時代,我參加了「模擬聯合國」。在這場遊戲中,學生們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代表一個個國家的利益進行辯論。從那時起,我潛意識裡就有一種印象,政治就是穿著西裝、攜帶公事包、發表禮貌演講和在會議廳裡進行工作。
然而,在這裡,我清楚地認識到,我手中的這台機器實際上是政治的最終結果。彈藥從熾熱的槍管中飛出,擊碎人體的血肉和骨頭——這正是前線正在發生的事情。
我對此感到非常震撼,戰爭並不是地圖上的拉鋸、報紙上的報導或「電報」上的消息,也不是在桌上放著咖啡和餅乾的談判,而是直接的行動和絕對的結果。熱浪、金屬、汗水、血液、眼淚、火藥、血肉,這就是這些士兵每天實際經歷的生活。我對俄羅斯中部軍事醫院的訪問也證實了這種印象,但我不希望這些訪問被報導出來。
最後,我訪問了位於埃涅爾戈達爾市的紮波羅熱核電站,該市靠近紮波羅熱市,目前核電站和埃涅爾戈達爾市均在俄羅斯控制之下,而紮波羅熱市則在烏克蘭控制之下。
核電站位於第聶伯河河畔,第聶伯河將烏克蘭和俄羅斯的控制區分隔開來。在歷史上,第聶伯河也是烏克蘭一個重要的地理分界線,將烏克蘭從北到南分隔開,烏克蘭軍隊就駐紮在河對岸。
此前,各類媒體曾多次報導烏軍對核電站的無人機襲擊,我還看到了核電站遭受攻擊的痕跡。其中一個是反應堆前草坪上一個足球大小的彈坑,後面的冷卻水箱外殼被彈片損壞。我非常驚訝的是,從梅利托波爾到核電站的路上以及在埃涅爾戈達爾市,除了沿路的軍事檢查站,我看不到什麼軍事單位的存在,也沒有聽到戰鬥的噪音。就算已經十分接近核電站,農民和其他平民依然在進行正常的工作,臉上帶著輕鬆的表情。在這片廣袤的田野上,這是一個十分平常又表現得相當和諧的夏日。
當然,我一直都知道在這個靠近前線的地區,可能隨時會遭遇到無人機或導彈的襲擊。我的軍事護送人員還告訴我,烏克蘭軍隊可能會將記者或其他觀察員和爆料人做為行動目標,以阻止相關報導並借此降低公眾的士氣。畢竟,記者是公眾人物,他們的死亡可能會使部分公眾士氣低落並傳播恐懼。而普通士兵的死亡影響則小得多,他只是一個統計數字,只有朋友和親人會因他的死亡感到震驚。
要知道,在直接交戰區被擊中的風險,比在埃涅爾戈達爾市里高得多。市行政負責人在核電站的一次新聞發佈會上表示,在埃涅爾戈達爾或核電站,沒有人因烏克蘭的襲擊而死亡或受傷。但這更多是歸因於運氣好,因為烏軍已經將這裡的住宅樓列為了攻擊目標。
我從我聽到的所有軍方報告中都能得出這樣一個判斷:逼近的自殺式無人機幾乎無法被躲避,因為當你能聽到它們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例如「海馬斯」導彈會以陡峭的角度從上方襲來,此時也幾乎沒有任何躲避的可能性。因此,個人的謹慎和命運決定了你是否會被這些東西擊中。
此外,我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自己正身處在德國武器的攻擊目的地區域。這些武器被德國媒體描述為「自由的捍衛者」並由德國聯邦共和國資助。現在,在這個距離德國如此遙遠的地方,我脆弱的身體隨時可能會被德國公民的稅款和朔爾茨總理的意願擊碎,這確實是一種有趣的感覺。
在核電站工人所在的埃涅爾戈達爾鎮入口處,車臣士兵把守著一個檢查站,一面印有卡德羅夫肖像的旗幟在俄羅斯國旗旁飄揚。可能是大家都習慣了,檢查站很安靜,在這裡,等待通過軍事檢查站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隊伍中,大約有五到十輛民用車輛正在等待檢查。
在埃涅爾戈達爾鎮和核電站,除了在核電站內部區域鎖口處的幾名保安外,我沒有看到士兵或軍用車輛。可能在核電站的停車場上有一兩輛沒有武裝的軍用卡車,但也僅此而已。總的來說,鎮上的生活正常而平靜,居民們靜靜地走進雜貨店購物。在這裡,離前線非常近的地方,幾乎看不到戰爭的跡象。
我現在想重複一下從核電站新聞官和埃涅爾戈達爾市政府負責人那裡獲得的資訊:目前,埃涅爾戈達爾有22000人居住,其中約5000人在核電站工作。由於六個反應堆處於「冷卻」狀態,不產生電力,因此不需要太多工人。然而,電站在「冷卻」狀態下的運行仍然需要電力。
有趣的是,這些所需的電力來自烏克蘭的兩條輸電線路,這是核電站的俄羅斯新聞官在新聞發佈會上告訴我的。烏克蘭這樣做可能是出於自身利益,以避免核電站發生事故。然而,來自烏克蘭的兩條輸電線路偶爾會發生故障。這些故障的原因尚不清楚,不過,就算斷電,核電站也有20台柴油發電機來確保電力供應。
目前,有四名國際原子能機構的檢查員在核電站工作,他們每月輪換一次。這些檢查員在報告中記錄了核電站遭到炮擊的情況,但他們不記錄炮擊來自哪個方向。根據核電站新聞官的說法,有技術手段可以確定炮擊的方向,但國際觀察員並未使用這些技術手段,新聞官也不知道為什麼不使用這些技術手段。
根據埃涅爾戈達爾市政府負責人的說法,「大多數」居民已經接受了俄羅斯國籍,但他沒有給出具體數字。他提到了俄羅斯原子能公司(Rosatom)在這座城市併入俄羅斯聯邦後,為了讓該市居民盡可能方便地變更公民身份而做出的巨大努力。俄羅斯原子能公司是埃涅爾戈達爾市的管理者,因為埃涅爾戈達爾被歸類為核電站的「衛星城」,因此屬於俄羅斯原子能公司的管理範圍。
埃涅爾戈達爾市政府負責人表示,該市提供了讓居民舒適生活的一切條件。但他也指出,這座城市的基礎設施非常陳舊,烏克蘭方面幾乎沒有在這裡進行必要的投資。據發電廠新聞秘書稱,核電站的平均工資約為12萬盧布,這比烏克蘭管理時期時「更高」,現場其他工人也報告了工資的明顯增長的情況。
現在,核電站的所有員工都有俄羅斯國籍。事實上,在接管初期,俄羅斯設置了一個過渡期,在此期間,員工仍可以持烏克蘭國籍在核電站工作,不過該過渡期已於2024年2月結束。在食堂午餐時,我看到了各種海報,介紹了如何通過簡單的途徑將自己的烏克蘭國籍轉到俄羅斯國籍,處理申請的相關部門就設在核電站和埃涅爾戈達爾市。
在烏克蘭時期,核電站的技術檔從俄語改為了烏克蘭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發生在「廣場革命」之後。如今,技術檔又正在「慢慢」從烏克蘭語改回俄語。其實核電站的工人使用烏克蘭語文件工作沒有任何問題,只是「不太方便」。
總的來說,我感覺這座核電站是一個科學嚴謹性、井然有序的地方,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宏偉設施。想要通過密封門進入核電站,我們就需要接受面部掃描、體重測量、指紋採集等身體參數收集檢測,還需要在掃描器上測量人體輻射量。儘管整個過程由全副武裝的士兵監控,但核電站的工作人員卻顯得很放鬆,感覺就像是在莫斯科一樣。穿著西裝和高跟鞋的女性們開著玩笑走向食堂和辦公室,幾隻流浪狗被允許靠在入口大廳的牆上休息,而入口檢查站也在那裡。
在此期間,我還參觀了核電站用於處理廢棄燃料元件的中轉儲存庫。這個儲存設施位於核電站的場地內,未來幾十年的廢棄燃料元件將被丟進這個庫裡,但目前尚未決定最終儲存的解決方案。這些廢棄燃料元件被包裝在特殊的混凝土容器中,存放在這個庫裡。
院子被圍牆包圍,並用網覆蓋以防範無人機。大約有五十個元件已經存放在了這裡,院子裡還有可以容納數百個元件空間——這一容量在可預見的未來是完全足夠的。當時我就站在被儲存的原件旁邊,我的測量設備顯示該地點的輻射水準在正常的區間內。在離開核電站之後,我的身上也沒有檢測到輻射污染。
其實,將燃料元件存儲在混凝土容器中的技術相當罕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除了紮波羅熱,這項技術在世界上只有一個地方在使用。不幸的是,由於我無意在畫面中展示了一個與安全相關的細節,核電站的安保部門刪除了我對相關專家發言的錄影,因此我只能依靠記憶來描述。
廢棄燃料元件從反應堆到儲存庫的運輸,需要通過一輛在德國烏爾姆製造的特殊車輛。這輛車被存放在一個倉庫裡,如果這輛車被毀,那這種儲存技術也就不能繼續使用了。這種運輸輛車在當今世界就算不是獨一無二,那也是非常稀少。然而停放這輛車的大廳旁邊還有無人機襲擊留下的彈坑,有足球那麼大。附近的一個廁所也遭到了彈片的破壞。
最後,我想說,這片地區的風景著實美麗,很難相信這裡正發生著一場具有全球意義的衝突。在這裡,我可以看到典型的「烏克蘭鄉村浪漫」畫面,田野廣袤,花朵芬芳。不過我這次觀察的一個遺憾在於,幾乎沒有機會與當地平民直接接觸,我本想與他們進行一次坦誠的對話,討論他們如何看待政權更迭以及注意到了哪些變化,看來只能留給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