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班多：另一場中東戰爭正向美國招手
道格·班多 (美國智庫「卡托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曾任雷根總統特別助理)
文/道格·班多，翻譯/觀察者網 郭涵
拜登總統似乎就是控制不住他自己。他的政府正令美國滑向另一場戰爭，這一次的對手是葉門的胡塞武裝。為了回應以色列對加薩的殘忍攻擊，胡塞武裝近期一直在紅海地區襲擊駛向以色列或者同該國有關聯的船隻。以色列殘害巴勒斯坦民眾的時間越久，當前海上衝突升級的幾率就越高。
然而，過去八年多以來，華盛頓始終在間接地同這支葉門叛軍交戰。2015年，沙特與阿聯酋的軍隊入侵了他們一貧如洗的鄰國，這場衝突的根源可以追溯到10多年前，甚至更早。沙特與阿聯酋希望在葉門恢復更親沙特政權的統治。前總統薩利赫（Ali Abdullah Saleh）在什葉派政治軍事組織「真主虔信者」（Ansar Allah）的幫助下推翻了那個政權，而該組織的另一個名字是「胡塞運動」。
那場戰爭昭示了即將成為沙特王儲的本·薩勒曼的崛起，他因後來涉及謀殺與肢解沙特的異見記者卡舒吉而成為西方的眼中釘。沙特與阿聯酋主要依靠蘇丹雇傭兵從事絕大部分的地面戰鬥，但後來卻因為戰爭目標而產生分歧。沙特王儲最開始過於自信，預期那場衝突只會持續幾個星期。
雖然雙方都有理由輸掉戰爭，但卻是沙特與阿聯酋方面將一場內戰轉變成國際危機。美國本來沒有理由介入衝突。薩利赫在2011年被「阿拉伯之春」浪潮推翻之前，是主張同華盛頓合作的。胡塞武裝敵視美國，但當時還沒有攻擊過美國目標。更重要的是，胡塞武裝正忙於在阿拉伯半島同「基地」恐怖組織交戰，那裡是該組織最活躍的分部。
然而，歐巴馬政府極度渴望在同伊朗開展核問題談判上征得沙特的默許，決定支持沙特的入侵。美國提供了從戰機、裝備維護、彈藥到情報等一系列支援，甚至一度開放空中加油服務。即便如此，當地的原生叛軍很快就同薩利赫分道揚鑣，並在伊朗的支持下基本打贏了地面戰鬥。伊朗當然樂見其在中東的最大對手（沙特）狼狽不堪。沙特與阿聯酋的侵略軍要為數十萬無辜平民的死亡負責。他們的暴行最終迫使美國國務院發佈提醒，如果美國繼續介入下去，也將面臨犯下戰爭罪行的指控。
現在，華盛頓卻正在滑向一場同胡塞武裝的正面衝突當中。「政客」新聞網站的傑米·德特默（Jamie Dettmer）注意到：「不管西方是否承認，由於胡塞武裝對以色列南部的襲擊，加上伊朗對以色列自衛行動的回應，西方在中東地區再度面臨一場戰爭。」迄今為止，華盛頓只是在紅海地區開展臨時性海上巡邏，擊落了針對過往商船的無人機與導彈。
胡塞武裝僅僅擊傷了數艘船隻（並俘虜一艘船隻），這可能是該組織私下裡想要達成的結果。通過這種行動，胡塞武裝同時聲援了巴勒斯坦人的抵抗，提升該組織的區域影響力，並在葉門國內鞏固了政治支持。在沒有付出太多代價或是引發美國強力反擊的前提下，胡塞武裝已經擾亂了全球航運，提升保險費率並收穫了全世界的關注。
事實上，通過廣泛地瞄準商船，胡塞武裝複製了美國的「二級制裁」政策，迫使其他勢力來支援他們的目標。《日本經濟新聞》報導：「有專家表示，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在紅海發動的一系列海上襲擊可能導致全球航運能力下降20%，這會對全球供應鏈造成新一輪打擊，重新引發通貨膨脹的壓力。目前，至少有121艘集裝箱貨輪為了避開蘇伊士運河及紅海而選擇繞遠路。」
總體來說，估計有40%的集裝箱船面臨航程延誤。對美國消費者而言，美國全國零售聯合會的喬恩·戈爾德（Jon Gold）表示，「海運的擾亂會給零售商帶來至少兩周的運輸延誤，導致成本上升。」
儘管胡塞武裝迄今為止發動了超過100次襲擊，但它主要依靠的是無人機。這種程度的襲擊更有可能破壞而非徹底擊沉商船。德特默認為，受損程度在可控範圍內反而有助於維持和平：
「我們都應該鬆一口氣，護航行動開展到現在，還沒有一艘西方國家的軍艦或商船被擊沉——這樣的後果會導致紅海上看不見對手的交鋒迅速升級成更嚴重、更醒目的衝突，令這個已經在懸崖邊上緊張眺望的地區被捲入進一步軍事升級的風險。」
一次精心策劃或者威力更大的襲擊就足以改變這一切。
美國已經組建了某種程度的海軍聯盟，但相比過去的努力還差很遠。雖然至少50個國家的船隻受到了胡塞武裝襲擊的影響，但只有20個國家的政府參加聯盟，其中近一半拒絕公開他們的名字。海灣地區的主要君主國都沒有公開宣佈加入聯合護航，他們不願意被視作替以色列行事。埃及也沒有加入，並表示他們希望「進一步向以色列施壓，要求解除對加薩地帶的封鎖，打消將加薩民眾驅趕至西奈半島的念頭，埃及擔心該議題可能引發另一場戰爭」。
巴林是唯一公開加入美國主導護航行動的阿拉伯國家，也是該地區最專制的政權之一。預計該國只會提供後勤支援。澳大利亞、加拿大、挪威與荷蘭提供人員，但不提供軍艦。法國和義大利承諾會自主採取行動，對義大利來說，這意味著派出一艘已被指定在紅海護航的軍艦。
此外，一些政府正在積極阻撓美國的努力。例如，西班牙出人意料地否決了歐盟的參與。馬德里指出了「房間裡的白象」，即以色列拒絕接受加薩停火或允許人道主義援助的進入。據「政客」網站報導，「西班牙副總統尤蘭達·迪亞茲（Yolanda Diaz）在向西班牙塞爾廣播電台（Cadena SER）發表講話時提到：國際社會急於保護在紅海的商業利益，卻對保護加薩平民態度非常消極，這是‘令人咋舌的虛偽’。」
同樣重要的是，在花費多年將葉門局勢變成一場人道主義災難後，利雅德如今也反對美國的軍事行動。可以肯定的是，本·薩勒曼並沒有表現出軟弱。相反，他希望結束在葉門那場不受歡迎的軍事干涉。《紐約時報》稱，「相比阻止胡塞武裝宣稱是針對以色列的襲擊，利雅德更願意冷眼旁觀局勢的發展，並將沙特南部邊境實現和平視作更重要的目標。」
此外，儘管本·薩勒曼有許多方式確保國內穩定，如果要站在幾乎全體沙特國民的對立面，他也會猶豫再三。本月初的一次民調顯示，91%的沙特人認為從加薩發動的襲擊是對以色列的勝利，96%的受訪者認同「阿拉伯國家應立即中斷同以色列的外交、政治、經濟與任何領域的接觸，以抗議以色列在加薩的軍事行動」。上個月，利雅德與德黑蘭共同呼籲加薩停火。
顯然，美國目前發起的「繁榮衛士行動」計畫在紅海開展間歇性巡邏。這會導致商船更容易遭受襲擊。襲擊的頻率與距離將決定盟軍艦艇擊落無人機和導彈的能力。就算攔截成功，用價值數百萬美元的一枚導彈擊落便宜得多的無人機，從成本效益來看也十分不划算。由軍艦為商船護航是可行的做法，但這也可能導致一些延誤與不方便，且需要更密切的國際合作。
美國可以選擇攻擊位於葉門境內的無人機與導彈發射場，儘管它們是會移動的。華盛頓也可以部署特種部隊執行這一任務，但那將意味著美軍士兵同身經百戰的當地民兵直接交火。最後，美國軍方也可以選擇打擊胡塞武裝的其他軍事資產作為報復——據媒體報導，美國政府正在考慮採取這種做法，一旦胡塞的襲擊造成了美國人喪生。不過，這種行動將把美國捲入另一場毫無意義的中東衝突，並鼓勵胡塞武裝襲擊美國在整個中東地區的船隻與基地。該組織也可能選擇打擊美國盟友那些更容易的目標，比如能源設施、機場等等。
在挑戰了以色列的海上貿易路線後，胡塞武裝在葉門的聲望已經大幅提升，他們知道自己在代表整個中東地區說話。目前為止，胡塞武裝在公開場合保持了咄咄逼人的姿態，該組織主要代表穆罕默德·布哈提（Mohammed al-Bukhaiti）表示：美國宣佈成立的「恥辱聯盟」並不會阻止我們進一步開展軍事行動，我們將繼續行動，直到在加薩地區的種族滅絕罪行被制止，允許食品、藥品和燃料送進被圍困的居民中。
美國對葉門的干預還可能引發其他地方的報復行動。一些伊朗支援的民兵組織可能會加強對駐伊拉克與敘利亞美軍的襲擊。衝突的蔓延可能會引發黎巴嫩真主党甚至伊朗的介入。（美國的報復行動並不那麼令人信服，美國幾乎無力阻止在當地例行上演的火箭彈襲擊，甚至經常為此激怒友好國家的政府，比如在伊拉克）。美國在中東王室的盟友可能會選擇保持距離，比如沙特會顧及本國那些被以色列血腥摧毀加薩所激怒的民意。美國在中東地區的聲望已經跌落至新低，這創造了大量地緣政治層面的火柴棒，它們都在等待一個合適的點燃時機。
相比著急地捲入另一場中東戰爭，美國及其盟友應該解決胡塞武裝的根本訴求：結束巴勒斯坦平民的苦難。否則，五角大樓能做的也是治標不治本，同樣的問題可能會在不同條件下再度爆發。
事實上，航運延誤是這場關於加薩的戰爭中最不重要的結果之一。美國人能夠接受更加緩慢、昂貴的貿易，美國人不能接受的是捲入另一場無休止的中東戰爭。紅海航運的擾亂提供了一次重要的經驗教訓，其他的貿易國家不應該指望美國來解決他們的安全問題。如果「全世界」正處在危機之中，那麼應該由一個真誠的國際聯盟採取行動，既要解決導致危機發生的原因，也要徹底消除威脅。
美國人希望避免中東爆發更多衝突。加薩地帶的悲劇凸顯了美國數十年來對該地區政治、經濟與軍事干預的失敗。如今合適的回應是調整政策方向，尤其要抵制那些呼籲美國再度向中東地區派兵的聲音，比如派往紅海。
（原文於12月28日發佈在「保守美國人」網站，原標題：「另一場中東戰爭正向美國招手。」 Another Mideast War Beckons Americ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