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棄台論」 會成真嗎？

文/王崑義

美中台關係在拜登政府上台後繼續緊繃之下，美國學者再次拋出「棄台論」。儘管該名學者的論點不是美國的主流意見，但也引發相關的討論。當然在台灣比較關切的是，這樣一再出現的「棄台論」是否有一天會成真，兩岸關係又該何去何從？

首先提出「棄台論」的學者是美國喬治華盛頓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教授查理斯·格拉瑟(Charles Glaser)，他在2011年3月《外交事務》期刊上發表文章，主張為了避免美中之間為台灣開戰，美國應該放棄台灣，並撤回對台灣安全的承諾。

10年後，格拉瑟又在《外交事務》上再度發表同樣觀點的文章，主張美國應廢除對台灣的安全承諾，以避免與中國為台灣發生戰爭，因為中國比十年前更加強大，「它現在更有在台海戰爭中取勝的前景」，「與此同時，它的領導人越來越具挑釁性，而且比以前更清楚表明，統一台灣是一個急迫的目標。」

台灣不是美國主要的國家利益？

格拉瑟認為，台灣不是美國的條約盟友，「並非美國的關鍵國家利益」，「由於美國不再承諾保護台灣，與中國發生重大戰爭的幾率將大為減低。」

格拉瑟把美國國家利益等級做一個排序，他認為美國第一級最重要的利益，就是維持美國國土的安全不受到威脅。在美中之間有廣闊的大洋分隔，無法造成常規入侵 （conventional invasion）。即便中國正在實現其核力量的現代化，美國的軍火庫也強大先進得多，華盛頓將能夠輕而易舉地維持其威懾能力。

第二級則是對東亞盟國的保護，尤其是日本和韓國。幾十年來，美國珍視與這些富裕而具優越戰略位置國家的安全聯盟。美國領導人仍然認為這些關係至關重要，尤其是在防止中國主導這一區域、阻止日韓擁核，以及維護美國的全球領導地位方面。即使是那些主張採取更為有限的「離岸制衡（Offshore balancing）」宏大戰略，希望美國從歐洲和波斯灣撤軍的學者也認為，美國在亞洲的同盟是必要的。

而在美國利益排序的第三級則是台灣。自1979年正式承認中國以來，美國一直與台灣政府保持非正式關係。美方已向台灣出售價值數百億美元的武器，並含糊表明如果中國發起對台灣的攻擊，則將捍衛台灣。相比美國對日韓的承諾，對台灣的承諾更具風險。北京既有動機，也有越來越多的手段強制收回對台灣的控制權。中國一直將台灣視為自己的一部分，台灣與大陸僅相距110英里，因此它更容易受到中國常規部隊的攻擊。

在美國在東亞的利益等級中，第四級則是台灣之下的南海。許多分析家認為，在這些海域，防止中國中斷其中的貿易往來符合華盛頓的利益。長期以來，美國誓言維護南海的航行自由，對保護菲律賓的海域做出了模棱兩可的承諾，並批評中國在南沙群島建立軍事基地的行為。

同樣，終止這一承諾的危險可能被誇大了。在和平時期，所有國家當然都對保持這些海道開放感興趣。但是，即使中國在戰時設法關閉南海的通道，那些通常經麻六甲海峽進入該海域的船舶，也可以繞過南海，通過印尼和菲律賓的群島水域到達日本和韓國。

相比之下，中國將處於更加緊張的境地。往返主要港口的貨物別無選擇，只能通過南海。即使中國設法解決了這個問題，中國的大部分貿易仍將需要穿越由美國海軍主導的印度洋。所以格拉瑟認為南海對美國的利益要更重於台灣。

因此，從美國利益的排序來看，格拉瑟認為美國對這些利益的讓步可以採取多種形式。最具吸引力的交易是「大交易（Great Bargain）」，即美國同意終止對台灣的承諾，以換取中國在南海問題上同意和其他聲索方一道解決南海主權爭端。然而，這種地緣政治妥協的大勢已去，中國對於南海問題，以及美國在東亞地區的角色的問題上都表現出了更為強硬的態度。

中國不會和美國進行交易

其實，格拉瑟的交易論並不切實際，既然中國的實力目前已經比10年前強大許多，那麼中國為了維持自己的國家利益，根本不可能跟美國進行「大交易」。也就是說，台灣是攸關中國的國家利益，南海難道不是嗎？用南海來交換台灣，不要問美國願不願意，恐怕中國會率先說不。

畢竟，南海傳統上就是中國的領域，1970年代以前，周邊國家也都承認這個事實。一直到1970年代以後，由於發現南海藏有大量的石油，才引起周邊國家的覬覦。

1989年12月《中國日報》報導，中國官方估計南沙群島有250億立方公尺的天然氣和1050億桶的石油，而曾母暗沙地區另外還有910億桶石油。當時鄧小平和其他中國領導人開始意識到南海會出現迫在眉睫的危機。而《解放軍報》在1987至1990年期間發表一系列文章，更早關切南海的問題，而把保衛國家領土的「神聖」重要性和善用南海資源的務實主張結合起來。

但是這些討論當時在東南亞並無人聞問。中國也認為太遙遠，而且缺乏工具和專業知識可以開發遠洋資源。後來鄧小平定調南海的政策，它的完整說法有三個成分：「主權屬我、擱置爭議、共同開發」，其中第一項最重要。它實質上的意思就是：其他任何國家若要在「U形線」內開發海洋資源，必須要承認北京的領土主張，或是直接挑戰北京在南海實質的軍力。

近年來中國為了開發南海，已經在一些島礁上造島，要捍衛與開發南海的資源，不是遙不可及的事，解放軍捍衛主權的能力，也不是美國可以輕易擊垮。

既然中國有能力捍衛南海的主權，這時候想跟中國談南海主權交換台灣主權，恐怕已經是一種天方夜譚，對中國來說，一塊都不能少，這必然已是中國內部的共識，所以美國學者主張「棄台論」，不是美國願不願意放棄台灣與否，而是中國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塊主權領域，否則「中國夢」只會是一種殘缺的夢，中國人也不可能接受這種主張。

（作者王崑義/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理事長、教授）